《瘦影怜卿》亦良词

33、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么悠闲惬意的日子怎么能过得长久，又有谁希望过得长久？安安心心做了一段日子的新妇后，楼白羽便察觉出来自四周的敌意，她看着每一个笑对自己甚是灿烂的女子心里不由得感叹果然三千宠爱在一身的人是孤寂的。
　　平南王府的梅林是很多人想去观赏的，而能进随随便便进入王府梅林的人也只有楼白羽了。那日北风吹了一夜，雪也飘落了一夜。早上看到大雪压枝，一片雪白让天地为之肃静，楼白羽窝在被子里看着青阳易推开的窗外忍不住道：“冬日好大雪，推窗一片俏。梅在雪中开，缘深不知处。”
　　“调不成调，曲不成曲，这哪是从太学院出来的学子啊。”青阳易说着，回身把冰凉的手放在锦被中取暖，一摸就摸到了楼白羽柔软的小肚子，皮肤丝滑温热，很是有趣。因为太痒了，楼白羽来不及回嘴便笑着要躲开。
　　“很久没有出去，我带你赏梅去。”两个人玩笑了一阵后，青阳易才轻声道，他满脸笑容，好似看到小娇妻就是幸福的模样让在床上躺着的人很是受用。
　　“我去接你下朝。”楼白羽说着，亲了一下青阳易的脸颊，那轻轻地一啄已经让本来要走的人不想离开这温柔乡了。
　　“好的，只是别冷着，多带几个手炉。”青阳易轻声说着，也去亲了亲不施脂粉而红的唇，才恋恋不舍地上朝去了。他一出门又成了那个冷静决绝和沉稳的太子，是大臣们的主心骨，是皇帝的好帮手，是下人的好主子。
　　往日面色清冷的青阳易自此收服了小娇妻后，面上也多了几分平易近人，当大臣在奏报时出现逻辑问题也不会言辞苛刻地质问而是面无表情低声提问，给了大臣时间反身自省，朝堂上的大臣见风使舵也开始侃侃而谈起来。由此，青阳易才意识与臣子打交道的另一个诀窍，温和以对，既不否定也不肯定才能让对方看不出你的心思，说的也就多些，君臣之间的沟通也多了些。
　　举案齐眉是世人都艳羡的夫妻生活，能有一个在家里等着你回去的人很好，能有一个知道你心之所系心之所想的人更好，能有一个陪着你一起守天下的人最好。
　　恶劣的天气总是带来一些天灾，此时再加入一些人祸，普通的百姓真得没有办法活了。所以今天的朝堂上许多人在报告各地的灾情，青阳易听得认真一时就忘记了时间，当他从容下朝和大臣商讨赈灾的办法时才想起来在宫墙外的寒风中等着自己的楼白羽，他刚想让内侍官去传个消息，就看到石头急匆匆走了进来，他的手里还提着食盒和换的衣服。
　　“太子妃说，今天朝中事多让太子爷注意多喝水，她自己就先去赏梅了，晚上会折一枝梅供太子赏玩，让太子爷安心。”石头一口气说完，低头等青阳易吩咐。青阳易第一次觉得江山和美人不可同时享有，他只说了一句：“照顾好她。”
　　给平南王妃问过安后，楼白羽就一头扎进了梅园。那一株株孤傲而屹立世间的梅花开得正艳。没有叶子的棕色枝杆上横卧着、点缀着一朵朵肆意开放的花，似一片粉红的云带着明媚，如雕刻的绿色水晶花独自美丽，像深红的蕊点燃了冬日的火把……楼白羽没有喝酒却似喝醉了一般，她被风吹得微红的脸颊上满是愉悦和欢快，穿着鲜红色的衣衫在冬日的雪白中展示着生命的灿烂。
　　为了不踩花地上的雪，楼白羽走的很小心，跟在她后面服侍的人也很小心，一行人在梅林中留下了一连串深深的脚印。云深不知处，沉醉其中的人不知时间如白驹过隙，看到落日时才想起该是回家的时候了。折了梅、收了净雪，堆了雪人……只是少了那个答应自己一起看雪的人，但楼白羽不觉得孤独，青阳易特意让人去接了锦荣、锦鑫和柔烟去陪楼白羽玩，这些她珍视的人在那个午后给她留下了最美的印象。
　　许久没有回楼府，楼白羽便告别柔烟后和锦荣锦鑫向娘家而去，大雪封山是真但从来不会封门。府里的路早就被扫了出来，三老爷许久不见女儿便准备了围炉夜话的环节，还把他听了女儿建议亲手制作的一套皮影给搬了出来，准备把刚写的话本故事演一演。炉子上的鹿肉和热汤都散发着诱人的香味，楼白羽开心地叫着：“好香啊，快给我盛一碗来尝尝。”
　　三夫人开心地给女儿盛汤，闻讯而来的白青云抱着孩子来拜见小姑，四婶也端着菜凑热闹，一家人开心地吃着，好像这种快乐是偷来的不真实。楼白羽看着越来越多凑热闹的人，心里感慨万千，她因为一时任性和青阳易吵架不知道消息传来他们怎么愁眉不展；她因为和青阳易琴瑟和鸣消息传来长辈又怎样的喜笑颜开。
　　从前，楼白羽为他们想的不多，想的最多的是在这个时代该怎么面对庞杂的人间。而今，细思一下，才发觉自己从未将楼府的人作为家人看，但他们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却都和自己有关。
　　消息传来时，楼青玉带着孩子也赶了来，大伯母虽然不悦觉得没有规矩但看到众人这么欢愉、团结便也没有多说什么。尤其是青阳易拖着疲惫的身躯看到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在这么寒冷的夜晚中如此温暖，忍不住也忘记了疲倦加入了进来，还和几个长辈及内兄推杯换盏了几杯，连楼青玉都亲切地叫了声“妹夫”……
　　夜晚路滑，楼白羽扶着青阳易住进了自己的闺房，众人也开心地各自散去休息了。夜半时分，万籁俱寂，人人正在酣梦时却又几个黑衣人悄没声地入了桃花小筑。楼白羽因为兴奋便睡意全无，除了时而喂青阳易喝杯温水便喜欢看窗外冬日的星空，因此当那几个人悄悄靠近时她立刻支楞了起来。看着窗外那几道身影，她立刻感到不好，便把推不醒的青阳易用力推下了床。因为疼痛发出嘟囔声的青阳易并没有醒来，楼白羽用被子盖在他身上，自己则拿了一把剪刀躲在一侧，准备有人突袭时自卫，并大声喊：来人。
　　一瞬间，几个人猛地推门向床上砍去，明晃晃的刀在月光下有一种寒气，直逼躲藏的人。“哐当”一声砍空时，几个人立刻意识到扑空了，便开始向四周看去，与此同时屋外的护卫也冲了进来，楼白羽躲在帐子后拿着剪刀不敢看，只觉得插进来的钢刀马上就要插进自己的身上。突然，楼白羽被人抱在了怀里摔倒在地上，而青阳易早已踢飞举刀而砍的人，外面的侍卫也打斗起来，屋子里的几个人渐渐被涌进来的人砍死或抓住，楼白羽站起身时，屋子里已经亮起了灯，石头带着人护卫在自己身前。
　　短短的一刻间，楼府到处灯火通明，下人都拿着棍棒护卫各自的院落，护卫也将桃花小筑围了起来。楼白羽隔着帘子在烛光下看到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和血痕人忍不住呕吐起来，青阳易为了不让她看这么血腥的场面便要把她抱起来送到岳母的房中小憩，可是楼白羽忍不住哭了出来，身后呼啦啦跟着一队人，静静地低着头听着这哭声。三夫人早就吓得六神无主，还是在丫鬟的帮助下穿上了衣服，三老爷先跑到桃花小筑看女儿和女婿两个人有没有事，才回来安抚夫人，两人看到披着外袍的女婿跑着女儿走了进来赶紧把暖炕收拾了出来。
　　“请岳父岳母暂时照管一下羽儿，小婿去处理一些事情。”青阳易说完，将楼白羽放在床上没有多留便出门而去。
　　楼家大老爷早就来到了太子身边请罪，太子护卫队也得到消息封锁了楼府。楼白羽实在想不出谁要杀害自己和太子，歪着头看窗外的夜空没有理会满屋子看着自己的人，思考了一圈才扭过脸来对着众人道：“快下去休息吧，我没有事。”
　　屋内灯火绰绰，屋外人影沸反盈天，楼白羽实在想不出这些刺客从何而来便卸下沉思躲在被窝里打盹，楼三夫人爱抚地轻打着拍子哄她入睡就像小时候那样为一个做了噩梦的孩子带来安全感。不知是因为有母亲的安抚还是因为心里放下了械备，一夜无梦香甜和一夜无眠的人一起吃着早餐，好像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绝口不提此事。但送走青阳易后，太子留下的侍卫让楼府中的人依然感受到束缚，每一个人都小心谨慎，生怕谋杀太子的罪名落在自己身上。
　　沈冰来时，楼白羽正在问仵作验尸的情况，他不言不语地站在一旁听着仵作细致的介绍，不由得皱起了眉，他自言自语地说着：“十五个人不是当场毙命就是被俘后服毒自杀，所使用的的兵器各不相同，有使用刀剑的，有使用暗器的，甚至有人带来了炸药来……对于桃花小筑的袭击分为三次，但能冲到屋子里的却是武艺最不精湛的一拨人，最妙的是三伙人都穿着夜行人但是质地却都不相同，在格式上也有些许差别……”
　　“难道是有人把太子的行踪分别卖给了三个不同的买主，才有了这次偶然聚在一起的刺杀？”楼白羽听着，不由得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思量了一会儿继而笑道：“难不成，他们刺杀的目标不止是太子，还有我？”
　　沈冰听罢，眼眸都亮了起来，他不由得对着楼白羽伸出了大拇指，这还是当时他查清冷峻杀死车夫案时楼白羽对他的称赞手势。他忍不住赞叹着：“真不愧是聪明的太子妃，怪不得这么久过去了，那些和您一起去过大狄北都的兄弟们仍然对当时的事津津乐道。”
　　“我昨日带人先是在宫墙外等着太子下朝后又一个人到平南王府赏梅，最后才和锦荣锦鑫回了楼府，在楼府留宿也是因为太子醉酒不易挪动才为之，所以多半是我被人跟踪然后被人出卖了消息。”楼白羽说着，有些成竹在胸地笑了。
　　“那下官要得罪了。”沈冰说着躬身施了一礼。
　　“你准备从哪里入手查，可否透个底？”楼白羽没有让他起身而是好奇地问。
　　“太子身边的人，太子妃身边的人，楼府的人恐怕都要过一遍了。”沈冰说着，继续低着头，展现了一种微臣者老实本分的样子。
　　“石头去将沈大人所需调查之人的名单及入档资料拿来，如果有人阻拦者先打二十板子再赶出去。”楼白羽说完便去陪楼三夫人聊天去了。
　　沈冰听罢此言，感佩万千，久久凝视着远去之人的背影才转身离开，此一查不知要掀出多少惊天内幕，又有多少人会被牵连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