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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虔敬 ...

  •   我记得他名字的来源,他原叫“祝净”,带着师长的期盼,盼他净明高洁,一世磊落,他有过一次叛逆,给自己改了名字,叫“祝栌净”,因为一个名字,他与家里起了极大的争执,长辈们说,这是按照你生辰八字取的名字,最利于你,如何能改?

      他执意要改,甚至不惜和家里大吵大闹,完全丢失了作为一个世家公子的风范,无人知晓他改名的原因,我问过他:“为什么改名?”他饮一口酒,说:“喜欢黄栌。”我疑惑道:“就这样?”他顿了一下,缓缓道:“我只是觉得很好笑,一个人出生在世,连自己叫什么都不能选择。”

      他有个表字,叫颂清,我不常叫他的表字,可能是我这人没爹娘教养,打小无礼,歪打正着,他正好喜欢人对他直呼其名,他这人很奇怪,只有亲族长辈才可直呼其名,不然视为无礼,他偏喜欢我连名带姓地叫他。

      我这几百年的执念,也该学会放下了,奉净是温柔的人,我也理应温柔地对待他才是,就让我最后一次泛起私心,然后,放手吧。

      “这才是情人关系。”
      “记住了吗?”
      “以后不要乱说这两个字。”
      “这世上的坏男人永远会超乎你的想象。”

      我放开了他,他未回答我,他柔和的目光看着我,有些出神,我似乎从中看到一丝情意,但我觉得那是我眼花,奉净要走,我该还他自由,当初带他回府,打定主意不要放手,这辈子都要死死握住他,决不允许他离开,可他一直想走,他念着林皆,想着林皆,我不能阻止他奔向他爱的人,我如此阴暗的一面,就随着金乌落下,一起陷入黑的深沉之中,我等不到他的回答,重复问道:“记住了吗?”
      “嗯。”
      随着一句与前世相差无几的“嗯”,我们之间该结束了。

      我欲起身,忽地脖子上落来一对手,将我脖子圈住了,奉净眸光似水,仿若一汪秋水,勾得人深思荡漾,他说:“那你坏给我看啊。”我怔住。
      “奉净,你……是认真的?”
      “嗯。”
      这个“嗯”字,让我不知如何是好。

      他唇边扬起笑意,很小的弧度,眼中郁色被冲淡了,霎时间我在他眼中看到了情意,这次我没有眼花,爱意连绵,极深,绝不是一日而起,我前世见过同样的眼神,只不过那时,他并没有如今大胆,也没有如此不加遮掩的直白爱意。
      我知道答案了。

      “你旧伤未愈,不可伤了身。”不急于一时,他在我受伤时不弃我而去的原因是身体没好全,我不能让他伤上添伤,我没有把握我能控制住自己。

      西笛进来,送了公文,里头有本自荐文书,是傅启实的,奉净说他也认识一个叫傅启实的人,这回我没有嫉妒,而是大大方方,他想见,我便请他过来,没有像请林皆一样,忍着嫉妒,也要心平气和地将他请来。

      傅启实确实是一个人才,仅几天就将《南柯》的勘误工作做完了,手头上现有的资料,经过他手,几乎没有错误,我很放心地把事交给他办,后来我才知道,他之所以做得如此顺利,是因为有奉净相助的原因,他叫奉净“老师”,至于为何会叫奉净老师,倒是眷眷和我说的。
      眷眷说奉净是塑魂阶四阶的法修。

      合着奉净在我面前都是收敛气息,装作结丹阶顶阶的样子,我仍然没有细问奉净为何自封体脉的事,但是我猜是和他一直考不入四大门的原因有关。

      在书房中,我得知了奉净的心意,我高兴,摆了酒,奉净过来我这边吃饭,他问我:“今日怎么想起要喝酒?”我说:“得偿所愿,所以开心。”

      他轻笑,喝了酒,我没想到奉净的酒量啊,还是那么差,没什么度数的酒,入了口,就上脸了,他站起来,站不稳似的,过来攀我的肩膀,我手扶住他,笑着说:“才几杯果酒,你便醉了,以后你独自出去,我可不能放心,你的酒量呀,要练,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须得自己强,不然被人灌醉带到什么地方去你都不知道,到时候出事了可怎么得了,我明日再带酒来……”

      他的气息在我鼻尖久久留着,他低头,我唇上感受到柔软。

      那个清冷的人啊,没变,虽然记忆没了,他还是一样,不喜欢通过言语表达情意,他的情意,都藏在许多个微小的细节里,比如跟我一起带同色的玉佩,比如将他的名字与我名字写在一起,比如喜欢借着酒壮胆,比如用手搭上我的肩,低头来吻。

      他的动作是大胆的,却又学会收敛半分,凑近我一分,用鼻尖碰我鼻尖,然后脉脉深情地望着我,手搭在我肩上,手指微动,却又不进半分,直到我忍不住,追着他的气息而去,每次到换气的时候,他都会与我四目相触,用脸颊过来蹭我的脸,轻吻我的额头。

      好似他对我很怜惜似的。
      他这时很像祝栌净,祝栌净比我大四岁,像兄长一样,很有耐心地对我好。

      我不再害怕他离开了。我不必用卑劣的手段将人留下,他搭于我肩头的手,与他落于我额头的吻让我安心,慌乱的、不安的情绪烟消云散,我等待六年,等待了千年,我没有白等。

      我的书房里放了一张美人榻,我拥有书房那天,我就安置了一张,我平时是不用的,搁置着一张空榻,在我的书案旁,休息的软榻,另有一张在里间搁置着。每当我困倦时,我都朝着张空榻望一望,想象着奉净靠在上面对我笑的样子,然后再埋头苦读,他来书房送汤那天,是这张美人榻第一次被使用。

      西笛进来送公文,他仓皇拉扯着被我扯开的衣领,薄被没遮住多少,半遮半掩漏出肩膀的一点白腻,我坐在书案后,看着这场景发怔。

      千万日来的幻想,变成了现实,奉净个子不高,坐在榻上是小小一人,他对我笑便满足了,书房文雅之地,实不敢对他多有妄想,奉净是个爱读书之人,在此地妄想一点儿,也是对他的冒犯。
      我不敢。
      连想也不敢。
      虽在军中,与那些人开玩笑说:“家乡的小夫郎等不到聘礼就要寻死觅活了。”只有我自己最清楚,奉净不会寻死觅活,寻死觅活的只会是我。
      一张美人榻已是最大的贪念了。

      我们之间间隔的六年空白,又是我跨不过去的坎。
      奉家出了极大的变故,要在这乱世中安稳活下去,仅凭奉坤哪一点微薄的薪水和刚触碰到最低门士等阶的官位,难以保得一家三人平安,我想过,奉坤这么多年仍然能独善其身的原因,最后只得到一个答案,她定另有身份。

      要我说,楚晏春谋反定然失败。明里暗里,早布好了天罗地网,这江国最可怕的人,是权力顶峰的那个人。南柯岛,神佛下榻之地,妖界与神界的联系之地,战中,有人有意将此地击沉,妖界与神界彻底断开联系的道路,也就斩断了江王君的与上界的联系。

      可一地王君事事都请示上界,那还当什么王君,斩断南柯岛的联系,于江王君而言,无关痛痒。这不是我说的,是江王君亲口对我说的。

      我第一次见她,不是在富丽堂皇的宫殿上座里,也不是觥筹交错的宴会里,我第一次见一国之君,是在边疆沙场里,她一身男装,粗布麻衣,手拿红缨枪,一枪挑开趁着人多势众欺压我之人,是的,我这人去哪儿都被人欺负。

      她头上是用红布条扎了个马尾,脸上一层灰,总之算不上干净,高瘦的个子,要不是她的眉眼长得清秀,我真没觉得这人是一国之君。

      她身上有一种宽厚的仁德,怒目而视,横眉竖眼的愤怒样,从来都不会在她脸上出现,但她这人不会因为温柔而被人欺负,她站在哪儿,定定望着人,就能让对面的人觉得此人可靠,不自觉地就向她说心里话,若有人冒犯到她,她便会冷着一张面,不怒自威,让人自觉闭嘴。

      她一枪挑开往我脖颈上压来的大砍刀,然后以红缨枪敲下地面,瞬时一道无形的法力由她为中心,向外波动成一个不断扩大的圆形,震得周围站着的人纷纷向外倒去。

      她不说话,一张脸冷着,却也能看出眉目间的柔和,倒地的人无不疼得满地打滚,口中是一点血没流,身上是一处外伤都没有,可就是疼,隐隐地疼,疼得四肢痉挛。

      我在那些人旁边,也受了点伤,却没有他们重,没一会儿,她看向我,以眼神问我是否有事,我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跟她抱拳说谢谢,她说没事就好。滚在地上的人终于想起来跪地求饶,她张口,只说了句:“下次别再犯。”就提着红缨枪走了。

      我追上去,问她姓名,她说姓潭。我问她是何处的校尉,她答她只是个小兵。一连几天我都去找她,我是想跟她结拜为兄弟,我不知道她是女子,她喝起酒来一坛一坛地猛灌,喝倒的二十几人,她还眼神清醒,我实在看不出她是女子。

      她在军营里也毫无顾忌,在一堆臭烘烘的男人身边,她倒头就呼呼大睡,大家都不洗澡,她也不讲究,啃着干硬的馒头,席地而坐,有时敌方的尸体就在她脚边,她也丝毫不怕,拿出馒头就是啃。
      这样的人我实在难以将她与上头那位联系到一起。
      直到我与她聊起南柯岛,她的观点一说出口,我赶紧捂住她的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虔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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