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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前尘 ...

  •   还记得我第一次向他表明心迹时说的话:
      “我甘心有此弱点,若有一天有人拿我弱点要挟我,我会缴械投降。”
      他骂我:“昏庸。”
      “嗯,我就是被你迷了心窍,我昏庸。”

      其实这不是我第一次向他表明心迹,只是他不记得了,我还记得了,我没喝十一王殿里的孟婆汤,在转世之前,他的上上辈子。

      我与他表明心迹,他不能接受,要与我断绝关系,他慌乱闪躲的眼神被我捕捉到,他转头逃跑,我追着他,直到天涯海角,他无路可退。

      说起来我要感谢两个人,一个是沈曦华,一个是林皆。后来一个犯错下了鬼界,一个做的太好被调来妖界,要不然,我们还在修真界过得好好的。

      法器天涯海角是沈曦华的,林皆帮她抓鬼,在他跑的必经之路下设了法阵,本来是要抓住恶鬼,他仓促之间误闯了进去,我追着他也进去了,我牢牢牵着他的手出来,那两人在外边甚是无语,作为报答,我替她抓了鬼。
      于是我们结识。

      我追了他大半辈子,直到他阳寿尽了,他也没答应我,除了他喝醉酒那次,我们一起出格,之后再没有过近距离接触。
      出格之后,惹来的是永久的冷淡。

      我们都不想这样,可我们必须这样冷淡,因为我们各自的家族之间,有着世仇,而他却,是我的救赎。从被众人厌弃的深渊中,拉我出来的,是与我有着世仇的嫡长公子。他明知道我是谁,我来自何方,他还是凭着一己之力,抵挡住他人的恶语,戳破晦暗的见不得光的算计,在暴雨轰鸣的雨夜,他独自赶到后山救我,救我脱离野兽之口。

      我母亲出身低微,本是农家女,我爹路过,要借宿家中,母亲家里人单纯,放了他进去,夜晚就出了事,他们告上官府,他这个罪魁祸首提出和解,要上门求娶,说是求娶,其实是事发之后害怕流言,买凶要杀人灭口,我母亲怕他真要杀人,便答应了他,一顶花轿,抬她入了门,没有任何仪式,她就入了门,生下我,后来被他府中姬妾针对,死在一个雷雨天。

      从此之后我最怕雷雨天。他与我同是世家公子,我们的生活却是天差地别,他被千人呼万人拥,我被千人骂万人唾。他救我脱离野兽之口那夜,他得知我怕雷雨,从此之后,只要是雷雨天气,他都通过传音符与我聊天。我认识他是在比武大会上,我本不能参加比武,可我天赋高,他们不得不让我参加。

      我赢了二十场,最后一场,我输了,是输给他。

      回去的路上,我被家里人踢下马车,我一个人,要走百里路,回家,我不想回家,我从不想回去,可我除了那座吞了我母亲生命的府邸,我再没地方可去了。

      他家奢华的马车经过我身侧,他掀开帘子,看到了我,他是个清冷的人,不爱说话,他高贵,高高在上,对我说了两个字:“上来。”
      后来他在我面前无法高高在上,红着眼骂我两个字:“下去。”
      我确实不算是好人。
      这辈子想当好人,却总和“恶”字沾边。

      我对他的第一次表白,我说的其实是:“我对你是朝朝暮暮想,日日夜夜盼。”他红着脸给了我一耳光,他坐着踢我一脚,一脚踹中我的腹部,我吃痛后退,又回来,由着他踢。

      我嘴角流血,也没有离开。我从不知道他是如何看待我的,于是我计划灌他一次酒,都说酒后吐真言,他这样清冷孤高的人,会不会酒后吐真言?

      可是他真醉了,我反觉得我更不堪,因为他看出我要灌他酒,他一句话不说,闷头喝完了,他醉酒之后话确实变多了,也说了真话。

      他说:“世仇,我不能忘;你,我也不能忘。我不能爱你。”

      他说:“半生孤独,偶逢知己,弥足珍贵,可这个人,为什么是你?”

      他说:“你说求神拜佛能不能求得来生前缘续?”

      他说:“我不信神佛,可我为你求过平安,求过解脱,求众生对你垂目怜悯,求你痛苦加之我身,就此得到拯救,再不受世间苦。”

      他说:“心中酸涩许久,不愿见你,想借天光,消磨情真意切,怕一见你,就难舍世俗之心。”

      我说:“世仇与我无关,这个家与我无关,我与这个家,也有仇,杀母之仇。”

      我说:“你当我是知己,而我不是,我当你是这世上唯一一个站在我身边的人。”

      我说:“今生不行吗?非要想那虚无缥缈的来世?你在我眼前时我不能抓住你,来生我又去哪里找你,来生的你还是你吗?”

      我说:“得你一人垂怜便足够了,我要什么众生,我要众生何用?我解脱?我此生都不能解脱,我本不想拉你下来陪我,可是我做不到,对不起我真的做不到不自私。”

      我说:“飞升成仙真那么重要吗?!”
      他说:“我不能辜负众人的期望。”
      我怒道:“那你呢?!你想过你自己吗?”
      他说:“我,活着就可以了。”

      他说完,泪流,抱着酒坛,泪流,他低下头去,两家耸动,暗自哭泣,他说:“从来没有人要我想自己。”
      “为什么偏偏是你?”
      “为何是你。”

      我捏过他的下巴,要他抬头,要他目视着我,要他眼里全是我,我说:“祝栌净,是我不好吗?你还想是谁?林皆?”
      他打下我的手,道:“从来都与林皆无关。”
      他兀自笑了,他低头,说:“憨瓜。”

      我蹲在他旁边,慢慢想着“憨瓜”这两个字的意思,小时候没上过几年学,只有一身蛮力,若是有人来欺负我,我便打回去,可是架不住人多势众,我常青红挂彩回家,母亲哭着搂住我的肩膀,说:“对不起我的儿,娘连伤药也买不起了。”

      我以为他说的不能喜欢我,是不喜欢我,原来他说的“世俗之心”代表的是我。

      “你总听不懂。”
      “憨瓜这次听懂了。”
      “憨瓜可以亲你吗?”
      “嗯。”

      我们一起出格,在山林的洞穴里,念了很多次彼此的姓名,我说了很多直白的话,我想他一定能听懂,他要我别说了,他说这些是“污言秽语”,可我这人就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我只会心底里想着什么,做着什么我就说着什么。

      我们一起胡闹了许久,在金乌来临之时,我们仍旧相拥在一起,我盼着天不要大亮,他不要离我而去,可是天大亮起来的时候,他在我面前落泪,他说:“以后不能在一起了。”我执拗说:“不,我不。”他伸手拭去我在离别时落下的泪,他说:“若来世有缘,我们要一起长大,做一对竹马。”
      我说:“竹马那够,我要跟你在一起。”
      他流着泪与我做一个笑脸:“好。”

      奉净来书房,给我送汤,这世的他好生单纯,他不记得我了。不记得才好,不记得那些乱糟糟的是非,就不会徒增悲伤。他只记得今生的人,他说:“眷眷治疗的费用,我会还给你。”祝栌净也给我送过一次汤,和今天他送的汤,一模一样,三鲜菌菇汤,我看着这碗汤,好似两世的他在我面前重叠,我说:“不用,你妹妹就是我妹妹。”

      他微微皱眉,说:“我又欠你很多人情了。”祝栌净,我欠你的,十辈子也还不清,但我还是跟原来一样坏,我握住他拿汤碗的手,挑眉看着他:“那你准备如何报答我?”

      “你不是说手酸疼不能动吗?”
      “你的意思是等到我伤好之后。”
      “我,我说的是你的手不是酸疼,喝不了汤吗?”
      “你一答应,我高兴,手就能动了。”
      “什么嘛,我,我没答应。”

      我问他:“我们现在同床共枕,搂抱、亲吻都有过了,我们算是什么关系?”
      他懵懵懂懂,说:“情人?”他竟然说了这两个字,好傻,前世叫我“憨瓜”,现在的他也是个“憨瓜”,他不能如此单纯,若我不在他身边,有心人给他下套,他定会吃亏。
      于是我像我们出格那次,用蛮力占了上风。毫不客气地吻了唇,吻了锁骨,几百年了,我又吻到他了。

      从前,我想念他的时候,就会用毛笔蘸水,在桌子上写他的名字,写了,一擦,字迹化为一摊水,无人发现我写了什么。他有一回要教我练字,问我要学什么字,我说:“写你的名字。”我信手在纸上写来,“祝栌净”三个字落在宣纸上,黑色的墨水清晰地显现他的名字,他夸奖了我一句:“写得很好。”

      他要我写我自己的名字,写出来歪歪扭扭,“施云缨”三个字简直是对不起好笔墨,他看了,沉默许久,提笔写下我的名字,写在他的名字旁边,他说:“理应这么齐整。”
      我说:“我会练好的。”
      “嗯。”

      几百年了,我又吻到他了,这回我不再不敢写他的名字,我要写得清清楚楚,奉净,阿净,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念你的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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