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是未眠人》梦里见羊

4、遇见

　　宋眠最终还是跟着江子落逃了晚自习。
　　他也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他的人生轨迹，第一次偏离了航道。

　　夏天的夜色总是来得迟一些，天色被晕染泛黄，微沉，渐黑。

　　江子落和宋眠来到学校较隐秘的角落围墙边，四周有树木替他们遮挡，夏蝉在树上叫个不停。

　　宋眠看着江子落熟练的爬上了围墙，然后坐在墙头，微笑对他招手，示意他快跟上。

　　那笑容干净不参杂质，看得宋眠晃了神。
　　太阳渐落，可宋眠依旧觉得刺眼。

　　“宋眠，你干嘛呢，快上来啊。”江子落压低声音叫他。

　　“谁在那”不远处穿来学校保安熟悉的声音，正快速向他们靠近。

　　“快”
　　“快上来”

　　耳畔传来江子落更焦急的呼唤声，宋眠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跟着她爬上围墙，翻了过去。
　　他手心传来温热，一跳下墙头，江子落就牵起他的手，狂奔起来。

　　宋眠一瞬间无法思考，能听到的只有飞奔时耳边的风声，能看到的只有眼前恣意奔跑的少女。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活了起来，鲜明的，快活的，肆意的存在。

　　江子落带宋眠去了电玩城，也给他介绍了一个叫齐哥的人。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几乎玩遍所有。

　　结束后，江子落又带宋眠去了一家甜品店。这家店在一条巷子之后，要走出这条巷子才能发现，不走进去看不太容易发现。店里面干净精致，但看得出开的有些年头了，装潢风格不是现在流行的。

　　一进门，江子落就对着店里一位正在收拾东西的女人叫到。
　　“吴阿姨，晚上好啊。”

　　“哟，是落落啊”吴阿姨看见是江子落，顿时露出亲切的笑容。
　　“好久不见你来了，是最近学业太繁重了吗？”

　　“是的呢，所以今天我和同学来吃您做的甜点，阿姨要多放点料，好好奖励我一下。”顶着宋眠质疑的目光，江子落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这段话。

　　“好好好”
　　“你们想吃什么，阿姨给去做。”

　　“今天有些热，想吃抹茶红豆绵绵冰和萨芭雍”江子落笑的甜甜的。
　　又转过头来问宋眠想吃什么。

　　宋眠不爱吃甜的，就随便点了一杯冷饮。

　　吴阿姨笑着应下，然后招呼他们找位置坐下，就去给他们准备去了。

　　江子落引着宋眠来到一个靠窗的角落坐下，窗外可以看到月光照影在河流上，波光粼粼，四周有路灯亮起，整个世界都晕黄晕黄的，别有一番风景。

　　“你对这里很熟。”宋眠轻声的问。

　　“是啊，这里我从小吃到大。”
　　“第一次来这时，是我妈带我来的。我妈和我都很喜欢甜的东西。”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江子落突然笑了下，然后看向宋眠。
　　“告诉你一个秘密，这里可算得上是我爸妈的定情之地。”
　　“你说咱俩来这，会不会未来也发生些什么。”说完她就一脸揶揄的看着宋眠。

　　“你胃不好，少吃些凉的。”答非所问。
　　说完宋眠望向窗外，没再理会她。
　　原来她喜欢吃甜的。

　　翌日
　　第二节课下课铃声刚打响，江子落就趴在桌子上睡觉。突然感觉到有人撩起一缕她的头发，轻拂她的脸庞，痒痒的，让她无法完全进入睡眠。
　　江子落皱起眉头，拍桌而起，含怒道。
　　“谁呀。”

　　周围的同学被这声音惊到，都看向这里。鉴于江子落的威名，不敢出一声，教室里一时间很安静。

　　等到江子落定睛一看时，发现是梁栗站在她桌旁，手里拿着个苹果，笑着看着她。
　　知道来人，她周身凌冽气息散去不少，无奈的坐下，托腮幽怨看着梁栗。
　　“栗子，你干嘛呢，我这正睡觉呢。”

　　“没干嘛，就问你昨天晚修你去哪了，你同桌也不在，是不是和你一起逃学了。”而“犯案人”梁栗毫无悔意，一边说着，将手中的苹果放在江子落的桌上一角。

　　感到气氛变化，周围同学又恢复之前状态，不再理会。

　　“对呀”江子落理直气壮的说着。

　　“这么快又一个好学生给你糟蹋了。”梁栗作出一副惋惜状。
　　“话说，你同桌呢？这么没见他。”

　　“好像给老师叫去了，不知道干什么。”
　　“还有，收起你那一副表情，你比我好的到哪去。”
　　“也不知道你最近怎么了，竟然从良好好学习。要不是熟悉你，我都怀疑是有人披了你的皮。”
　　江子落还真的伸手捏了捏梁栗的脸，装模作样的确认下。

　　被梁栗嫌弃地一手拍开。

　　确实，最近的梁栗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从前几乎和江子落形影不离，江子落干的坏事几乎都有她的“狼狈为奸”。比之江子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江子落还是会学习的，但她是完全不爱学习。但近来，却突然发了疯似的开始好好学习起来，迟到人名单中再没有她的名字，也不再和江子落一起溜去玩，而是在教室里真的好好学习。

　　让江子落很是吃惊。

　　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她爱玩，却不强求别人和她一样。

　　更何况梁栗不爱学习是真，学习成绩不好也是真。

　　梁栗说。
　　因为一个人。

　　“take your time”—— 江子落开的咖啡店。

　　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滴滴答答的打在窗户上，模糊了窗外的世界。

　　店里放着舒缓的音乐，江子落和梁栗坐在靠窗角落，圆桌上放着一杯摩卡和一杯意式特浓。摩卡是江子落的，很符合她性格的选择，却又不是唯一的选择。另一杯则是梁栗的。

　　天气微凉，江子落身上穿着件休闲的宽大卫衣懒洋洋的坐在那里，梁栗身上披着一条披肩。

　　“我挺喜欢下雨天的，我总认为不止是太阳的照耀才象征生命的野蛮生长，雨后的空气带着泥土的芬芳和生的气息，有种被洗涤过的感觉。”江子落望着窗外，漫不经心的说。

　　“是吗，可我还是更喜欢晴天。”
　　“因为我初见顾评的那天也是晴空万里，阳光正好。”
　　梁栗拿起杯子，双唇轻启，将咖啡置于唇边，小小地喝了一口。

　　江子落默默看着梁栗，并不出声，等她继续往下说。

　　今天是一个稀松平常的日子，梁栗特意把她约出来，在咖啡店里坐了一个下午。

　　梁栗笑着开口，神色温柔而释然。
　　“我发现我一点也不后悔喜欢过顾评。”
　　“昨天晚上我回到家，整理一些东西，和顾评有关的东西，算是准备和过去正式说一声再见吧。”
　　“翻到了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一些奖章与证书。都放在与顾评有关的记忆一起。”
　　“落落，你知道吗？”
　　“遇见顾评以前，我过的浑浑噩噩，从来没觉得自己优秀，也从来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虽然我整天嘻嘻哈哈的，没什么所谓，其实都是自我掩饰的假象。甚至我面对你的时候都是自卑的，你那么优秀，身上带着光。而我龟缩在自己的外壳里，还自我催眠没什么不好的。”

　　听到这里的时候，江子落微愣了下，她没有想过梁栗有过这样的心情，她印象里的梁栗总是大方且乐观的。

　　“可遇见顾评以后，我不想再这样了，我想要改变。”
　　“他太好了，我想要靠近他的话，就必须让自己一点一点变得更优秀，站到和他一样的高度。”
　　“可以说，喜欢他的那些年，我变成了更好的自己。”

　　梁栗脸上的笑意温柔更甚，伴着她的讲述，店里的音乐换成了《Tonight I celebrate my love》，似情人的温柔呢喃。

　　“我是幸运的，喜欢上了一个很好的人。”
　　“却也遗憾我与他未曾有过结果。”

　　江子落动容的笑了，为这份感情，也为梁栗。
　　“真好”

　　梁栗再一次端起咖啡，慢慢的轻呷一口，任浓醇在口中四溢。

　　意式特浓。
　　偏执却又理智。

　　热在三伏，这句话果然不错。
　　梁栗坐在冷饮店里，看着路上行人步履匆匆，夏日炙热感让人烦躁。在高温的炙烤下，水泥铺就的路都呈现一种晕眩感，像一个天然的蒸炉。

　　梁栗也觉得烦躁，但不是因为天气炎热。
　　左手托腮，右手手指不停的交换着不耐烦的在桌面敲打出一种节奏。
　　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传出来电铃声。但梁栗并不理会，静静的看着手机屏幕亮起又暗掉。
　　第27个未接来电。
　　她不知道这是爸爸还是妈妈打来的。

　　三个小时前。
　　今天是周末，不用去学校，但梁栗早早地起了床。
　　她很期待今天的日子，并非因为是什么特别的日子，而是因为她爸爸妈妈今天会回家，她已经很久没见过她的爸爸妈妈了。

　　吃完阿姨准备的早餐后，就回到自己的房间，思考今天的着装和妆容，想以最好的样子见父母。
　　可是一切都弄好之后，她还是闲不下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时不时的看看时间，时不时的又照一下镜子。
　　或许是恼时间流逝的慢，梁栗出房间闲逛。

　　来到厨房，看到阿姨正在为午餐做准备，就凑过去看看。脑子里突然有了个想法。
　　“阿姨，你可以教我做菜吗？”
　　“今天爸爸妈妈回来，我想给他们做一道菜。”梁栗满是期待的问阿姨。

　　“当然可以，你想学做什么菜？”阿姨语气温和，态度和蔼地问梁栗。

　　“鱼，我想学做鱼，我爸妈都爱吃鱼。”

　　“那就做个清蒸鱼吧。”

　　“嗯好。”或许是想到爸爸妈妈即将吃到自己亲手为他们做的鱼，梁栗语气里都带着雀跃。

　　首先要清理好鱼，这步骤比较麻烦。阿姨本来担心梁栗弄不好，不小心还会伤到自己，要帮她先弄好。可梁栗坚持要自己来，阿姨也就随她去了。

　　梁栗笨拙的依照阿姨的指导一步一步地来做菜，期间不小心伤到了手指，但简单包扎后，还是继续学做菜。

　　突然客厅电话铃声响起，也在一旁准备午餐的阿姨去接听。

　　过了一会儿，阿姨走进厨房。
　　“是谁的电话呀？”低头忙着的梁栗没有抬头，问了阿姨一声。

　　可久久没等到回应，梁栗感到疑惑，抬头看向阿姨。却发现其表情复杂，有些为难的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

　　梁栗心里有了些猜测，却不愿承认。
　　“他们不回来了是吗？”

　　“夫人刚刚来电话说，她和先生今天有些事，就先不回来了。”
　　“还说刚刚给你手机打电话你没接，我和她说你在做别的事，手机不在身旁。”

　　“嗯”听不出情绪。
　　阿姨有些心疼的看着梁栗。

　　梁栗低头看向手边那道她为爸爸妈妈准备的清蒸鱼，爸妈爱吃的鱼。
　　还差一点就要完成了。
　　可就算完成了也没了意义。

　　梁栗闷声走出厨房，回到房间。
　　她其实已经习惯了，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她还是很难受，也有点委屈的感觉。

　　为什么总是这样，她是真的很想爸爸妈妈，她已经好几个月没见到他们了。他们总是很忙，忙到没有一点时间分出来陪伴她。

　　时间拉回现在。
　　梁栗狠狠地吸了一口冷饮，让冰凉的感觉压下她现在的躁郁感。
　　她猜到应该是她离开家没有和阿姨说，阿姨有些担心告诉了她父母，然后才有了这么多未接电话。
　　她还是有些生气。

　　江子落说过她这就是矫情，知道父母是爱她的，给了她优渥的生活，还想那么多干什么。

　　她懂江子落的意思，可她就是贪心。
　　所谓贪心不就是在已有的基础上想要更多吗。

　　离开冷饮店，一拉开门，一股热流扑面而来。
　　突然一个白色的身影，从她身侧差身而过进入店里，她一下呆愣住。一瞬间她感觉心里有股比夏天更躁动的感觉。

　　少年身着白T恤长裤，干净清爽，步伐从容有态。

　　梁栗转身看向他，他正在向店员点了一杯不知道是什么的冷饮。
　　侧身对着她，站在那像一颗青松独立，不卑不亢。清瘦的侧脸儒静却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温柔和朝气。
　　梁栗看呆了，虽是一个侧脸。
　　但她一见钟情了。

　　“可以请你让开一下吗”一个温暖沉静的声音响起。

　　梁栗发现那个令她心动的人已经走至她的身前。
　　“哦哦，不好意思。”梁栗随即侧身让出位置。

　　“谢谢。”
　　梁栗觉得自己疯了，竟然尾随以一个不过刚有一面之缘的人，她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梁栗一直跟着他，直到他走进一家补习机构。她知道这里，她学校也有很多学生在这里补习，听说很不错。

　　站在这家补习机构前良久，梁栗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

　　“宝贝，爸爸和妈妈给你打了这么多电话，你怎么不接。知不知道爸爸妈妈有多担心。”
　　“这次是爸爸妈妈做错了，原谅爸爸妈妈好吗。”
　　还没等梁栗说话，她妈妈的声音就焦急传入耳朵。

　　鼻头一酸，梁栗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像是所有的委屈都有了宣泄口。

　　江子落说的对，知道她爸爸妈妈是爱她的就够了。

　　“妈妈，是我错了。”
　　“可是我真的好想你们嘛，我都好久没见过你们了。”梁栗的声音渐渐带了哭腔，哽咽地说着。

　　“不哭，宝贝。”梁栗妈妈心疼的哄着。
　　“爸爸妈妈很快就回来看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我们给你带。”
　　“不哭了，好不好。”
　　梁栗在妈妈的温柔下，哭了好一会儿。

　　“妈，我想报个补习班。”梁栗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

　　这个夏天还是很热，但梁栗的心，春风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