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化》文三一

5、事故

　　医院附近吃饭的地方虽多，但大多都是快餐店。两人转了好半天，才发现一家西餐厅。这家西餐厅门面和内部的装潢都不错，里面人也不多，许融景和吴非找了二楼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立刻有美女机器人过来给他们点餐。
　　美女机器人面带微笑地给两人介绍了一下本店的招牌菜，说完还卖萌似的朝两人眨了眨眼。许融景做了个手势，示意吴非先点，吴非点完许融景又点了一些，美女机器人才笑盈盈地离开。很快她又端上来两杯柠檬水放到两人面前。
　　“这家店还真懂顾客心理。”许融景笑着说，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慵懒。
　　吴非低头喝了口水，没搭腔，过了片刻问：“你为什么拒绝仪器检查？”
　　许融景想了会，才说：“可能是有心理阴影吧。”
　　吴非挑眉：“心理阴影？”他还真没听说过谁会对仪器检查有心理阴影。
　　许融景也没解释，只说：“你知道的，每个人都有那么点内心深处的小秘密，我有，你也有。况且这也不是什么很难理解的事情。”
　　吴非不置可否，没说话，他本身就不是那种喜欢刨根问底的人，既然人家不想说，他也没有兴趣再问。而且他们非亲非故，本该保持这样的距离。
　　但许融景脸上的笑意却又加深了些：“吴医生似乎对我的事情很感兴趣？”
　　吴非摇摇头：“不好意思，除了你是我的病人，我对你其他事情并不感兴趣。”他脸上还是那副惯有的清冷神情，和对面笑意盈盈的许融景形成鲜明对比。
　　“但我对你很有兴趣。”许融景毫不避讳地说道。
　　“那真是我的不幸。”
　　许融景哈哈大笑：“吴医生平时都是这么噎人的吗？”
　　“巧了，除你之外没别人。”
　　许融景眨了眨眼：“那不正好能证明吴医生对我和对其他人不一样吗？”
　　吴非被他的厚脸皮折服，不想再和他废话。恰巧这时“滋啦滋啦”的声音由远及近，一个帅哥机器人推着餐车走到他们桌前，把菜摆好后，还笑盈盈地说了句：“祝二位用餐愉快！”那表情那声音，活脱脱是现在大多数年轻人喜欢的类型，也真难怪许融景说这家店很懂顾客心理。
　　许融景虽然说话不着调，但行为却很绅士，菜摆好后，他还朝那帅哥机器人说了句“谢谢”，帅哥机器人立时露出略带羞涩的神情。
　　吴非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只觉得自从认识许融景之后，自己的三观就一直在被刷新。他甚至在想，许融景这样一个油腔滑调的人是怎么把一个公司经营得如日中天俨然成为业界新星的。
　　许融景终于注意到了他奇怪的眼光，问道：“干嘛这样看着我？”
　　吴非本想问“你平时说话都这么油腔滑调吗”，转念一想如果他问了，许融景肯定有一百句“油腔滑调”等着他，想及此，他决定作罢，只淡淡说了句“没什么”，便低头吃起牛排。
　　许融景眼中瞬间闪过一道流光，但只一瞬便恢复正常，他也低头吃了口牛排，咽下后笑着问：“吴医生是不是觉得我和其他人说话也是这副腔调？”
　　吴非吃惊地抬头看他。
　　“看来我猜对了啊。”许融景一副“我就知道你对我有兴趣”的表情，低头凑近了吴非轻声说道：“怎么会？我只对你才这样，”说完他又坐直了身子：“我对其他人可没兴趣。”
　　吴非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说果然从他的嘴里听不到什么正经话。不过他心中仍然觉得诧异，别看许融景平时总是一副懒洋洋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但观察却细致入微，他方才什么都没说，只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他就能猜到他在想什么，这种能力真的不能不让人佩服。
　　“不用佩服我，”许融景得意地说道：“我只是比别人多长了几个心眼儿而已。”
　　吃完饭，许融景送吴非回医院。这顿饭吴非吃得可谓是异常曲折，若不是二十多年来养成的稳重性格，他几次三番都想直接撂筷子走人。不过许融景显然没这种自觉，此时他脸上仍旧带着那副慵懒的神情，不紧不慢地跟在吴非后面，也不主动说话，也没提出离开。
　　医院大门就在眼前，吴非停住脚步，回头问：“许总不用去忙公司的事情吗？”
　　“今天难得没事，我想多逛一会。”
　　吴非抬起手向远处一大片高楼林立的区域指了指：“那里是片商业区，吃喝玩乐一应俱全，许总不妨移步去看看？”
　　他赶人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但许融景就像没感觉到似的，闻言摇了摇头：“不去，今天就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待着。你不知道我这平日里啊，耳边总是嗡嗡的，今天难得清静，我又何必再去找热闹？”
　　吴非深吸了口气，又朝另外一片古色古香的建筑指了指：“那里有各色茶楼，环境清幽，最是安静，许总可以考虑考虑。”
　　许融景果然认真考虑了起来，片刻后道：“平时不是喝茶就是喝酒，今天就不喝了。”随后他随即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吴医生这么给我推荐，难不成是想约我？”
　　吴非转头就走，他实在不想再和这人多待，怕自己待会忍不住要打人。许融景在他身后哈哈大笑，声音大得能穿墙入耳，像是要让整个医院的人都听到。
　　进了办公室，吴非坐在椅子上平复了一下情绪。这时，一个视频接入了办公室的公共屏，是宋院长，他神情十分严肃地说道：“所有人都到会议室开会。”他的语速很快，应该是紧急事件。吴非丝毫没耽搁，赶紧出了门，看到坐在门口等候区的许融景，还愣了一下，不过现在他没时间搭理他，只看了一眼便直接朝顶楼的会议室走去。许融景不明所以，但好奇心让他也跟在吴非后面上了楼。
　　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宋院长坐在会议桌一端，会议桌两边则坐的都是院里出色的脑科医生。等人都到齐了，宋院长开口说：“我先把这次的事故简单说一下，住院三区有名患者叫杨起晨，19岁，他患有先天性脑发育不全，医院为他量身定制了刺激修复受损神经组织的芯片，手术已将芯片植入指定位置，病人手术后也没有出现任何排异反应。不过刚刚他突发脑部感染，检查后确认为植入芯片时进入细菌所致。”
　　吴非听到患者名字时愣了一下，这个手术是前几天他给做的，当时的芯片还有植入设备都是经过严格消毒的，怎么会感染呢？他抬头朝宋院长看去，宋院长也正看着他。
　　“吴医生，这手术是你做的吧？”
　　“是的，院长。”
　　“这事你怎么看？”
　　吴非沉思了会，认真说道：“院长，如果是我操作失误，我不会推卸责任。但那天手术前，我和另外两名护士都严格检查了手术要用的工具和设备，并且都确认无误签了字。”
　　这时，旁边另外一个声音响起：“你确认都检查过了没有疏忽吗？”
　　吴非转头看向那人，是方林。这人平时就跟他不对付，碰面时也从来不给他好脸色，曾经就有人跟他说方林一直嫉妒他比自己能力强，而且这人心思不正，叫他小心点。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吴非闻言说道：“当然确认了，难道方医生手术前都不确认清楚的？”
　　方林冷哼了一声：“都说吴医生能力出色，对这样的小手术有所轻忽也是正常。”
　　吴非皱眉看向他，冷冷道：“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无论手术大小，我从来都一视同仁。难道方医生平时不是这样的吗？”
　　他平时虽不爱说话，但并不代表他傻好欺负，他只是不屑于把时间花在勾心斗角上面，以至于平时方林对他冷言冷语的时候，他一概置之不理。方林几次气得跳脚，他也都当没看见。
　　不过这回方林倒是没气，反而勾起嘴角，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可是我怎么听说，吴医生对某些病人就特别关心，而对平常的病人就疏于问候呢？”
　　吴非转过头去看他，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心中涌起一丝异样感。方林这样公开明显地挑衅他，显然不是一时兴起，但也不像平日里呛不过就气得够呛的样子，反而胜券在握，似是笃定这件事肯定是吴非的问题。
　　“好了，”宋院长开口打断他们之间的针锋相对，“这事情稍后再处理，现在最重要的是病人的治疗方案。毕竟脑部感染不是小事，严重的话是要危及生命的。”
　　宋院长说完，底下众医生开始低声讨论起来。而吴非则静坐在原地，脑中思索着各种不同的治疗方案。那边方林正不知和旁边的医生讨论着，还时不时地抬眼往他这边看来，脸上带着挑衅的神情。会议最终敲定了三套治疗方案，都是风险程度最低且最有效的方案。
　　散会后，其他医生纷纷从会议室涌出，宋院长叫住了欲往外走的吴非。
　　“吴非，你等一下。”宋院长是吴非的老师，他这一叫，吴非自然停下脚步。
　　他态度恭谨地说了声：“老师。”在别人面前时，吴非都会称呼他为院长，私下里则会喊他老师。
　　“吴非，我相信你做事的态度，只是这件事……”宋院长有些迟疑。他作为吴非的老师，自然相信自己的学生，只是发生了这种事，不是说一句“我相信你”就能解决的。
　　宋院长叹了口气，继续说：“这事情在没查清楚之前，院里暂时不会对你做出惩罚。只是这件事无论是不是你的责任，恐怕都会对你产生影响，你要做好心里准备。”
　　“我明白，老师。”
　　他知道宋院长所言非虚，也知道一场医疗事故会对自己的未来有什么影响。但他也明白，越是这样，他越是要查清楚，虽然他无法确认到底是不是自己的责任，但也不想平白被人诬陷。想及此，他说道：“老师，给我几天时间，我会把这个事情弄清楚。如果到时查明真的是我的问题，我不会推卸责任。”
　　宋院长皱眉点头：“只能这样了。这几天你就别出现在病人和家属面前了，免得他们情绪不稳，影响后续治疗。”
　　“嗯，我知道，老师。”说完，他便转身出了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