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化》文三一

4、复查

　　公园大门对面是一片别墅区，红墙灰瓦，样式古朴。这里的别墅大多始建于20世纪末，距今已有些年头了。但由红砖修筑的别墅外墙依然亮丽如新，与旁边一排古老的路灯相互映衬，倒别有一番风情。
　　吴非爸妈就住在这里，他们所住的别墅是吴非的爷爷奶奶留下来的，这里环境优雅，道路宽敞，生活便利，对面还有公园能散步，不失为中老年人居住的绝佳场所。
　　吴非一进家门，周女士就热情地迎了上来，她每每看见这个清冷英俊的儿子，都觉得像是买彩票中了大奖。
　　“哎呀儿子，你终于回来了，可想死妈妈了。”周女士给了他一个热情的拥抱，完事还说：“我做的菜你爸都不吃，今天必须让他看看我做的菜有多好吃。”
　　吴非身子一僵，欲脱鞋的动作一顿，很想再转身出去，然而他已经错过了逃跑的最佳良机，只能任由周女士把他拉进了门。吴正清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闻声朝他看了一眼，那眼光中有同情有幸灾乐祸还有些许无奈。
　　电视里正播着科技新闻，吴非进门时，正好说到融景科技准备开展脑改造方面的研究，现下公司已经具备了研究的前置条件，只需再完善技术，研究就能按计划开展。吴非听到“融景科技”四字，朝电视屏看了一眼，就见屏幕上接受采访的正是许融景。他面对镜头时仍然带着那种慵懒从容的笑意，似乎这是他骨子里与生俱来的东西。
　　周女士在他旁边问：“怎么才过来？不是早就出来了吗？”
　　吴非收回看向电视的目光，应道：“嗯，路上碰见程申了。”
　　听到程申这个名字，其他两人都朝他看过来，周衣云担忧地问：“小程他……”
　　吴非神色淡然地说：“没事，已经和他讲清楚了。”
　　周衣云叹气：“哎，小程是个好孩子，可惜了。”
　　“没什么可惜的，人总要往前看。”
　　“快来儿子，尝尝妈妈的新菜。”周衣云不再说程申，将吴非拉到餐桌前，向他展示今天的成果。
　　长条形的餐桌上此时摆着八个菜，但除了形状特别明显的鱼之外，吴非压根没看出来其他菜都是什么做的。菜色五颜六色，色彩鲜明，有红有绿还有……黑，吴非的脸色突然变得比菜色还难看，侧头看了看自家妈妈，然后朝看电视的吴正清喊了一声：“爸，吃饭了。”
　　吴正清正兀自嘀咕着什么，听到吴非的喊声身子一僵，心想爸爸这么多年活得不容易，这种好事就不必叫上我了。不过心里虽然这么想，却不能说出来，闻言迟疑了好半天，才起身往餐厅挪动。
　　坐到餐桌前，吴正清干笑道：“哎哟，做了这么多菜，老婆辛苦了。”
　　周女士热情洋溢地说：“知道我辛苦就多吃点，来，小非，尝尝这个。”她说着，夹了一筷子红色物事到吴非碗里，吴非看着碗里的不明物体，皱着眉端起碗边的红酒喝了一口，迟迟没有勇气下筷。周女士又同样夹了一筷子到吴正清碗里，吴正清深深吸了口气，抬头看了吴非一眼。吴非冲他挑了挑眉，那意思是“你先来”，吴正清无奈，只能硬着头皮夹起放入口中。
　　入口非酸非甜非苦非辣非咸，五味都不得，吴正清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总之，一言难尽。他试着转移视线，问周衣云：“那会社区来人都问什么了？”
　　周衣云边给吴非夹菜边说：“啊，就是来登记调查的。”
　　吴非握杯的手一顿：“这边也登记了？”
　　周衣云“嗯”了一声，说：“怎么了？”
　　“都问了些什么？”
　　“就问最近网络有没有传输异常什么的，我说没有，他就走了。”
　　吴非“哦”了一声，看来和自己遇到的情况一样。
　　那边吴正清又说：“前段时间我看新闻说融景科技总裁出了严重车祸，没想到这么快就好了。”他一直在想着怎么转移周衣云的注意力，让她别总给他夹菜。
　　吴非“嗯”了一声说：“他什么事都没有。”
　　吴正清一顿：“你怎么知道？”
　　吴非道：“他出车祸那天送到了我们医院，正巧那天我值班，不过他没几天就出院了。”
　　吴正清感叹了一句：“还是年轻啊，底子好。要是我这把老骨头，八成早就见阎王去了。”
　　周衣云在旁边“呸”了一声，又给他夹了一筷子菜，说道：“说那些干嘛，来来来，吃菜，我做了这么多，别浪费。”
　　吃完饭，吴非又和他们聊了会，就准备回公寓。周衣云不舍，想让吴非在家住一晚，而吴非则以明天加班为由婉拒了周女士的建议，打道回府。
　　其实他第二天真的要加班，医院还有两台脑微创手术等着他。虽然简单，但作为职业态度十分端正的医生，吴非自然要做好充分准备。现在的脑微创手术已经日趋成熟，吴非不用亲自上手，手术由高精度机器人来做，成功率非常高。但为了避免意外发生，旁边还是要有医生在场，以免出了岔子再找人，那就一切都晚了。
　　手术都安排在上午，吴非吃完早饭便早早去了医院。手术难度不大，只是颇费了些时间，两台手术下来，已经到了午饭时间。他刚从手术室走出来，就有护士迎面走过来，对他说道：“吴医生，有位来复查的患者一直在等你。”
　　吴非挑眉：“复查的？”
　　“嗯，等了一上午了。”
　　“没让其他医生给他检查吗？”
　　“让了，但他指名让你看。”
　　吴非闻言一愣，心感不妙，但还是说道：“好，我知道了。”
　　他走到办公室门口，果然看到门口等候区的椅子上坐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许融景微低着头，闭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听到有声音由远及近地传过来，他睁开眼朝吴非看过来，脸上随即又带上那种慵懒笑意，语调不急不缓地说道：“哟，吴医生回来了。”
　　吴非见到他有些头疼，他不明白这人为什么就缠上他了。他叹了口气，问：“你想检查什么？”
　　许融景表情意外地说：“吴医生这话就说得有些奇怪了，我是你的病人，我受伤未愈，自然是来找你来复查的。”
　　吴非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如果你觉得哪里不舒服，可以留院观察，医生自然会给你做全面检查。”他推开办公室的门走进去，此时正是午饭时间，所有医生都去吃饭了，办公室没其他人在，所以许融景毫无顾忌大剌剌地走进去，然后将门关上。
　　“我很忙的，”许融景很认真地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再说我只相信吴医生你。”
　　吴非实在不知道他这份信任打哪儿来，所以只当他又是在胡说。他走到办公桌前坐下，朝许融景说：“坐吧。”许融景闻言在他对面患者座位上坐下，微笑看着他。
　　吴非先调出他的病例，然后例行询问：“你这几天头不舒服吗？”
　　许融景突然皱眉摸摸自己的头：“我这头，有时候有点痛。”
　　“哪里痛？”
　　“就这里。”许融景边说边用手指了个地方。
　　“怎么个痛法？刺痛、胀痛或者钝痛？”
　　“刺痛。”其实他确实大脑中有个地方会疼，但疼也只是一瞬，并不严重，他觉得这或许是他的信号过于强烈刺激脑部所致，这只能通过时间来缓解。
　　“严重吗？”
　　“不严重，就偶尔一下。”
　　吴非头都没抬，修长手指在屏幕上点划着，说道：“可能是上次脑部受伤的后遗症，可能有轻微脑震荡，建议留院观察。”
　　“在家观察不行吗？”
　　吴非抬头看他，一副无语的样子。
　　“然后吴医生每周来给我做两次检查。”许老板显然已将自己沉浸在这美好的梦境中，没注意到吴医生的表情。
　　吴非看了他一会，开口说道：“看不出来。”
　　许融景讶异：“看不出来什么？”
　　“想得挺美。”
　　许融景哈哈大笑：“没想到吴医生还会噎人！”
　　吴非看他这样哪里像是有事的样子，起身关掉电脑走出办公室，准备去食堂吃午饭。许融景也跟着起身出门，问道：“你去哪里？”
　　“吃饭。”
　　“喂，吴医生，我可是等了你一上午。”
　　“正好你也可以去吃饭了。”
　　“我上次好歹帮你挡了前任。”
　　吴非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转身问：“那你想怎么样？”
　　许融景走到和他身旁，微低着头看他，面上还是那副慵懒笑意，说道：“和我一起出去吃顿饭，怎么样？”
　　“下午还有事。”
　　“没事，就在附近，不耽误你上班。”
　　吴非无奈，出去吧，实在不想，不出去吧，许融景肯定会赖在这里不走。吴医生活了快三十年，头一次面临两难抉择。不过为了下午能安静上班，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不远处的一堵墙后面，一名模样清秀的护士正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见他们走了，她便也急忙跑开了。
　　许融景察觉似地回头，看墙后面的人跑开了，心中带上了些许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