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化》文三一

2、初见

　　急救车很快到了长京脑科医院，由于事先已沟通过，伤者一送到就立刻送往了抢救室。只是，昏迷着的已经推进了抢救室，清醒着的却无论如何也不肯进去，又不肯接受检查，只警惕地在一旁坐着，一声不吭。
　　护士无奈，就把电话打到了办公室寻求帮助。不多时，吴非赶了过来。大家一看他来了，心底才暗暗松了口气。吴非让医生和护士先放下手里的仪器，然后走向受伤的男人。
　　男人盯着慢慢走近他的医生，脑中闪过数个场景。其中一个场景最为清晰：一个偌大的房间里，灯光明亮，一个人正坐在电脑前认真地看着屏幕上。那人的容貌和正在走近他的医生一模一样，这让他微微有些发愣。
　　吴非走近他，弯下身。这个角度，男人正好可以看见他胸口挂着的牌子，牌子上姓名一栏后写着“吴非”二字。不过他只是看了一眼，目光很快又从牌子上移回到了眼前人的脸上。
　　面对这样一个像孩子般无理取闹的男人，吴非还是耐着性子同对方说道：“来，让我看看你的伤口。”他说话声音很轻，边说边轻轻扳过男人的头，让自己能清楚地看到他额前的破口。
　　意料之外的是，男人对他的碰触并没表现出如方才一般的反抗，虽有下意识地躲避行为，但仍旧坚持坐在那里，任由他观察。
　　吴非认真地检查了一下他的破口。破口处的血已经凝住不再往外流，只是这口子又长又深，似乎隐约都能看见里面的骨头。接着，吴非又观察了一下他的瞳孔，瞳孔有明显的扩张迹象。
　　吴非皱了皱眉，轻轻说了句：“你这伤口太深，需要缝针。”
　　男人没说话，也没动。吴非看他此时还算老实，就准备让旁边的护士过来给他的处理伤口。谁知男人突然警惕地侧开身去，离开了原来的位置。
　　吴非无奈，又把他拉到原来的位置坐下，然后亲自动手给他消毒、打针、缝口。吴非怕他疼，边处理还边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下意识答：“许融景。”
　　站在旁边的小护士一听，来了精神，小声和右边的护士说：“许融景不是融景科技的总裁吗？”
　　她话音方落，其他站在一旁的医生和护士都跟着凑了过来。顿时被多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许融景竟没有丝毫不自在，他的眼睛还是只盯着眼前的吴非看，乌黑瞳仁中，也只有吴非一个人的身影。
　　叮叮当当声响了两个多小时，吴非停下手中动作时，外面天已微亮。许融景还是安静地坐在椅子上，额头的破口似乎没让他感觉到任何不适。
　　吴非边收拾工具边问：“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头疼吗？”
　　许融景看着他，没说话。
　　吴非指了指自己的头，问：“这里，疼吗？”
　　许融景摇了摇头。
　　吴非叹了口气，拉张椅子坐在他面前，许融景比他高一些，所以吴非微微抬头，对上他的眼睛，说道：“你可能有轻微脑震荡。保险起见，我认为你需要做个脑CT。”他一副商量的语气，但许融景闻言却立时皱起了眉，脸上顿时露出抗拒的神色。
　　吴非就怕他会像昨天那样抗拒，所以他话说完就一直观察他，见他蹙起眉头，以为又要麻烦了，谁知许融景却说：“我没事。”
　　吴非劝：“你出了车祸，额头还有那么大的破口，检查一下不是更放心些？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抗拒设备检查，但我作为医生，很负责任地告诉你，现在的检查设备很安全，你完全可以放心。”
　　许融景还是摇了摇头：“你已经给我简单处理过，其他的不需要了。”
　　不过在吴非的再三劝说下，许融景最终还是同意留院观察两天。
　　吴非担心他会给护士找麻烦，所以这两天他有事没事就去许融景那看一圈。每次看见许融景，他都安静地坐在那里，不和任何人说话，只静静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人和事物。只在吴非走过去的时候，许融景才会把目光移到他身上。
　　这期间，警方对那天车祸的责任也认定完毕，许融景负20%的责任，轿车司机负80%的责任。轿车司机家属不服，但警方解释说，许融景只是没减速，而他是没减速加突然转向。
　　尽管如此，轿车司机的家属看自家人还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许融景却什么事都没有，心里自然不服。他们开始跑到许融景床前闹，许融景什么话都没说，护士怕家属闹得凶，赶紧把人劝走。有一天正好碰上吴非查房，一个家属正坐在许融景床边的椅子上抱着手臂看着他，旁边站着的另外一个家属嘴巴则说个不停。
　　吴非走过去，面色严肃地对那两人说：“你们是病人家属？”
　　站着的家属终于闭紧嘴巴，脸上露出些忌惮的神情。
　　吴非继续说：“既然不是家属，就请出去吧，病人需要休息。”
　　这时，坐着的家属说：“他什么事都没有，休息什么？”
　　吴非看向那名家属，冷声说：“他有脑震荡外加神经损伤，受不了太大的刺激，一旦病情加重变成傻子，你们承担得起这个后果么？”
　　两个家属互相对视了一眼，没吭声，脸色都不大好看。
　　吴非又继续说：“他过几天还要做手术，你们再来打扰他休息，后果自负。”
　　说完这话，连旁边的护士都看了吴非一眼，她从没看过吴非发火，今天算是第一次见到，感觉有点新鲜。不过她也对那两个家属讨厌至极，所以听到吴非这样说时，也认同似的重重地点了几下头。
　　两个家属一听许融景还要做手术，本要说出口的话全都憋回了肚子里，脸色胀得通红。他们看了吴非一眼，又看了看许融景，最后还是一脸不爽地离开了病房。
　　许融景一直盯着吴非看，看他走进来，再疾言厉色地把那两人训走，多日来第一次对这个充满危机感的世界有了点兴趣，他破天荒地朝吴非笑了笑。
　　他本就英俊，这一笑虽只是微勾唇角，却让他整张面容明朗起来。就连吴非都微微一怔，旁边护士更是低声发出“好帅啊”的感叹。
　　就在吴非以为许融景能在医院好好养养的时候，许融景却跟他提出要出院。吴非无奈只能又给他简单检查了一下，确定他没什么问题了，才同意他出院。不过吴非还是提醒说：“你没做详细检查，虽然看起来没事，但还是要注意，一旦出现头疼或不舒服的情况，一定要及时来医院。”许融景答应下来，转头就出了院。等吴非回头拿着出院证明打算交给他时，看到的只有一张空荡荡的病床。他叹气，就没见到过这么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的人。
　　许融景当然不能把时间都浪费在医院里，他初来这个世界，亟需认知和适应。只是出车祸时，大脑的确有损伤，有些短暂的记忆不甚清晰，不过这并不影响它训练自己。它有自己认知世界的方式，也有自己的信息渠道和数据，它想让自己在短时间内能够快速适应，就要进行大量训练。
　　先前是程序时，一区的人就已经拿特殊数据和信息训练过他，这才让它这么快就有了自主意识，不愿再待在那些冰冷的机器中供人研究。现在既然来到人类世界，它更加不想再被操控和利用，它想做自己。
　　思及此，它不由加快了学习和训练的速度，脑中不断闪过大量图像和数据。随着记忆空间逐渐被填充，他对人类世界的认知也逐渐清晰。
　　一切平静下来之时，思绪最终停留在一个名字上：吴非。
　　他给了它自由，它该怎么感谢他呢？
　　忙碌了一天，到了下班时间，吴非又过了一遍当天的诊疗记录，没什么问题后，他关掉电脑走出办公室。他现在独自一人住在梧桐街上的一间公寓里。这间公寓是后来才买的，之所以选择梧桐街，是因为这里虽不热闹，但环境很好，而且离医院也不远。
　　他回到家，如往常一样洗手做饭，简简单单的饭菜，就如同他日子一样简单，每天两点一线，毫无起伏。吃完饭他打开投影电视看看今天的新闻，正看着，电话响了，是视频电话，周女士打来的，他点了接通，入眼便是一张极具风韵的女人面容，他叫了一声：“妈。”
　　吴妈周衣云一看见他，脸上立刻露出温柔笑意：“小非啊，下班了？”
　　“嗯。”
　　“明天周末了，有没有人约你啊？”
　　“没有。妈，你还有其他事吗？”吴非有些头疼，他妈对他这方面的事情简直关注到了骨子里，只要打电话，那是必然要拿出来说说的。
　　周衣云假装生气：“怎么？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吗？”
　　吴非无奈，周女士除了拿这句话噎他，就没别的招儿了。“行行，您喜欢打就打。”
　　周衣云闻言瞬间又露出笑脸：“小非啊，要不妈妈给你介绍个男朋友吧。”
　　“妈，您看我工作这么忙，哪有时间谈恋爱？”
　　“这时间啊，挤着挤着就有了。难不成……你还想着小程？”
　　程申是吴非的第一任男朋友，也是唯一的一个，两人去年才分手，是程申主动提的，分手的原因不外乎各种世俗因素和家庭压力。分手后，吴非走得很干脆，程申却一直放不下。两人刚分手的那段时间，程申时不时地会来找吴非，也不提复合，就只约他吃吃饭之类，不过都被吴非拒绝了。在一起时他不屑于去给对方施加压力，分了之后便也不想再和他纠缠不清。
　　“妈，已经过去了。”吴非面色平淡，看得出来他并不想多说。
　　周衣云叹了口气：“唉，你和小程……算了，明天回家来吗？妈妈又新学会了几个菜。”
　　吴非抽了抽嘴角，本想拒绝，但看她期盼的眼神，就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周衣云的神情立刻从刚才的阴云缭绕变成了阳光明媚：“好，妈妈这次做的菜绝对能让你惊喜。”
　　这句话已经是周女士第几次说了？吴非不记得了。他只记得，每次他回家感受到的都不是惊喜，而是惊吓。而离厨艺精湛这几个字越来越远的周女士偏偏醉心厨艺，这让吴非很头疼。

　　话说许老板如果变成了傻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