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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平静的日子 ...

  •   我竟是你的退而求次……

      这话西门吹雪并没有说出来,他连想都没怎么想。

      他并不是那种非要给自己找不痛快的人。

      这天晚上,楚行风说了很多,说自己年少时拜师学艺的重重艰难险阻,说青年时也曾有个姑娘对他极尽爱慕,后来被狗皇帝掳进宫里当了皇妃,不到十年就死了。

      还说起自己武功大成后,收了那姑娘最年幼的孙子当了徒弟,可惜不是练武的材料,把他气病了好几次……

      等他终于想起要说一说自己的内功心法时,西门吹雪已经睡着了。

      下了一整日的雨,夜风难得清凉,混着水汽徐徐吹入窗子。

      外头无星无月,屋里也是漆黑一片。

      楚行风在一片黑暗中望着他的睡颜,这不是他第一次见他睡着的样子,却是第一次在他毫不设防时如此靠近。

      他能感受到他平静绵长的呼吸混入夜风,轻柔地落在自己脸上。

      他幻想着自己正在被他亲吻。

      楚行风闭上了眼睛,贪心地期盼着第二天晚一些到来。

      落日峡谷的日子,忽然变得极长,又极静。

      西门吹雪照常天一亮就醒,醒了就立即起床,换衣、梳洗,做饭,一切收拾妥当之后,他才端了盆水,毛巾浸湿,给楚行风擦脸。

      这绝不是什么舒服的对待,淋漓的水不由分说地钻入鼻子,渗进嘴里,犹如溺水。

      楚行风被水呛得直咳,听着水声哗啦啦地响,他几度欲言又止——其实他刚醒的时候就想说了,只是一直没好意思,但显然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你先等一等,我想……我想方便一下……你能不能……能不能……”

      西门吹雪淡淡地瞥他一眼,一些记忆纷至沓来。

      “憋着。”

      他把凳子搬到床边,坐在凳子上,开始像昨晚那样捣药,一下一下,草药混合着蛇胆,以及某种动物的内脏,在石杵下变成泥状的声音是如此清晰。

      咕叽、咕叽,哒哒哒……

      “西门吹雪……”楚行风咬着牙,声音简直带了些哭腔:“我……我快要,尿出来了……”

      “如果你不介意洗褥子的话……”

      西门吹雪:“……”

      他还是很介意的,不要说尿湿的褥子,他甚至连自己的袜子都不爱洗。

      所以,尿床的威慑一出,一贯养尊处优的万梅山庄庄主立刻提了个小桶进来,片刻后,又提着这个小桶出去。

      楚行风的脸已红得像煮熟的蟹子,羞怯地简直想把自己藏起来,半晌,他才支支吾吾道:“其实我上次炼制的药,还剩了一些,我放到墙边的箱子里了。”

      西门吹雪似乎纠结的一瞬,但在查看过他的伤之后,道:“我学医数年,还没有见过如此复杂严重的伤势,我想试试能否医治。”

      “你不要用内功疗伤,我要看看只用药,能恢复到什么地步。”

      楚行风眸光微颤,是了,西门吹雪不但是天下第一剑客,也是个医术高明的大夫,作为大夫,怎会不想攻克难关呢?

      他自然也明白,如此严重的伤势,全靠一刻不停的运转内功,才能让自己有些精气神,一旦放弃运功,他可不是不能动弹这么简单了。

      可心上人想试试,他怎能不满足他呢?

      他看着西门吹雪的脸,眼中痴迷更甚,点点头:“好,那辛苦你了。”

      内功一停,不到半个时辰,楚行风就发起了高烧,烧得昏了过去,气息奄奄,伤口流出脓水,飞快的腐烂。

      恶化至此,倒让西门吹雪有些措手不及。

      空气中弥漫着苦涩的草叶清香,混杂着鲜血和腐烂的味道。

      西门吹雪先是撬开他紧咬的牙齿,将捣烂的药汁灌进去,随后用木片刮起捣好的药泥,仔细地敷在每一处伤口上。

      楚行风在昏沉中发出无意识的抽气声,痛得战栗。

      西门吹雪敷药的手停了停,动作尽量放得更轻,更缓。

      而后,又打来水烧开,放凉,用一块新的丝布一点点擦去伤口周围溢出的血水和脓液。

      裹伤的蚕丝布已经用完了,他就到峡谷外面去买,买回来用沸水煮了煮,再晾干,撕成一条条的备用,脏的换下来继续煮,晾干再用。

      清理,敷药,喂水,喂一些勉强能下咽的流食。

      每日皆如此。

      楚行风大多数时候是昏睡的,偶尔醒来,眼神涣散,也看不清什么东西,隐隐约约只感觉有一抹纯白始终守在他床边。

      他想扯出一个笑,想说点什么,但剧痛和虚弱很快又会将他拖入黑暗。

      时间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少日,楚行风的高烧终于退了。

      最危险的关头熬了过去,他似乎又恢复了一些活力,但还是万分虚弱,人也被折腾的形销骨立,憔悴不堪。

      “刚才我做了一个梦。”他声音嘶哑,还是勉强说了下去:“我梦到你在做饭,被飞溅的油烫伤了,还有洗衣服的时候,你把衣服搓烂,想缝一下,不但缝的歪歪扭扭,还刺伤了手,流了好多血……”

      楚行风咧咧唇角:“吓得我赶紧从梦里醒过来了。”

      西门吹雪看他的目光变得有些怪。

      “那或许并不是你在做梦,而是你死后的魂魄飘出来看到的。”

      楚行风微微一愣,笑道:“原来人死后竟还有魂魄,竟还能看到这些……”

      西门吹雪道:“也许只是你一个人比较特殊,除你之外,我还没见过有谁活了两百年还不死。”

      他从箱子里找来那瓶药,给楚行风吃了一点,剩下的又放回箱子里。

      “你不治了么?”

      “没有必要了。”西门吹雪施施然坐在一旁地凳子上,看着他:“等你能动了,就先去做饭,再把床上的被辱拆下来洗干净,还有,这间屋子好些天都没有清扫过,你要把灰尘擦干净,再采些鲜花熏一熏。”

      楚行风朝他笑:“还有吗?”

      “我想吃炖鸡和红烧鱼。”

      楚行风挑了挑眉,忽然长长地抽了口气,发出断断续续的叫声,看起来竟像是很痛苦的样子。

      “可是……我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差点连命都丢了,才刚要好些,你怎么能使唤我做这么多事?”

      他委屈道:“你至少也该给我些好处,比如亲我一下……”

      西门吹雪只是看着他,目光严肃,有些冷意。

      楚行风脸颊一红:“好吧。”

      药效很快便发挥作用。

      新的肉芽在用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生长着,剜之不尽的腐肉自行脱落。

      再配合上楚行风独创的内功心法,不到半个时辰,他便能下地行走。

      虽然身上还有些痛,但并不妨碍干活。

      砍柴、打水、打猎——林子里野鸡不多,但飞鸟有得是,炖熟了味道差不多,他抓完鸟就去湖里捞鱼。

      生火做饭。

      西门吹雪则搬了凳子坐在房门口,整个人沐浴在暖融融的日光下,他又拿出了那只简陋粗糙的笛子,轻轻吹了起来。

      他确实不会吹笛,乐音断断续续,没什么调子,像一只半死不活的蝉。

      尽管吹得并不动听,但他兴致很高,因为有人听得如饮醇廖,如梦似幻,干起活来更卖力了。

      ……

      先前开垦出来的地,一段时间没打理就已荒得不像样子

      那片菜园子也是,暴雨过后,搭的架子全倒了,菜苗趴在土里,一片狼藉。

      楚行风扛着锄头,一手撑着拐杖,轻轻叹了口气。

      不是为了先前白做了无用功而叹气,而是在想,倘若自己没有跟来,西门吹雪一个人待在这儿,可要怎么生活呢?

      自己若是死了呢?他是会回家,接着当他的庄主,还是继续留在这里?

      多想无益,还是干活要紧。

      翻地、播种、浇水、上肥,白天大部分时间都耗在地里,晚上当然也没闲着。

      纺线织布就不用说了,偶尔天气太热,他得守在床边给西门吹雪打扇驱蚊;近日来他对吹笛很感兴趣,楚行风还得再匀出点时间教他吹笛。

      这种平淡繁忙,成了两个人在谷中的日常。

      这天,烈日当空,楚行风正在田里除草,冷不防一根笔直的,三寸来长的木棍迎面飞过来,斜插.进地里。

      楚行风顺势望去,就见西门吹雪肃立在田埂上,一身白衣如雪,袖袍飞扬,周身气度沉凝,仿佛连烈日都已冻住。

      “来。”他说。

      楚行风呆了呆,捡起这跟棍子,慢慢地摩挲着,心道:“这是……是他给我做的拐杖吗?”

      有点短啊。

      要是跪着行走,倒是正好。

      虽然跪着走有些丢人,但他实在舍不得这根棍子,这可是西门吹雪亲手送给他的呢。

      于是原本的拐杖被丢开,他真的慢慢跪下来,拄着这根木棍挪动到西门吹雪这边。

      西门吹雪眉宇一沉:“你在干什么?”

      楚行风仰起脸朝他笑,伸出舌头,在棍子上舔舐着:“很合适,很方便。”

      西门吹雪:“……”

      “站起来,拿着它,让我试试你的身手。”

      “啊?噢……”

      从这之后,他每天要做的事又多了一项。

      陪西门吹雪练剑。

      楚行风也终于有机会把自己的内功心法教给他,只是西门吹雪没学,而是在琢磨如何克制这奇诡的功法,寻找其弱点和破绽。

      每当他有些心得,都会来找楚行风试一试。

      于是,午后树荫下,或夜幕星空前,两个人便会相对而坐,楚行风仔细讲解着气劲运转的关窍,西门吹雪凝神静听,偶尔提出一两个极其精准的问题,直指核心,常让楚行风也需沉吟片刻才能解答。

      久而久之,西门吹雪的剑法更为精进,但较于从前的杀气凛冽,则多了几分和平。

      随着西门吹雪对这份心法了解加深,两个人交手切磋的时间也越来越频繁。

      而在收招之后,两人会就刚才的某一招讨论半晌。

      这种纯粹基于“武”的交流,让两个人的关系前所未有的和谐。

      颇值得一提的是,自从伤好了之后,楚行风仍没有睡回到原属于他的脚踏上,厚着脸皮硬赖在床上。

      哪怕两人之间的距离始终楚河汉界,渭泾分明,不过楚行风每天都在努力地,试探着朝西门吹雪靠近。

      他期望着,在冬天到来之前,西门吹雪的呼吸可不经夜风推送,自然落在他的颈窝里。

      而此时,秋分已过。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平静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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