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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雏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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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埃丽卡十七岁生日。
温特先生像往常一样为她举办了一场盛大绝伦的生日宴,请柬送至伦敦有名望的贵族府邸中。
暖醺的阳光轻巧地跳进木心雕花的窗棂,偷偷吻着埃丽卡沾着樱桃香的唇角。少女的额头像雪花石膏般饱满,浅金的卷发在和风下飘动,随后静静搭在额前。埃丽卡轻柔翻动手中的《圣经》,修道院的文森特牧师总是拿轻蔑的眼神看她,仿佛在看一个不识字的文盲。
“温特小姐,我想上帝应该不会接受你。”在埃丽卡又一次被发现在课上打盹后,他气得矮了一截。长长的黑袍越发衬得文森特像一只滑稽的老青蛙。
哦,讨厌的文森特。她想。窗外的小鸟从一根树枝上跳到了窗台上,像一块轻捷的石子。
阳光似玛利亚圣母慈爱的眼窝,眷恋少女的纯洁脸庞。埃丽卡的长裙是原野的颜色,蓬勃茂盛,像一阵林梢的风,惊飞枝头的白鸽。
这一切都很美妙,如果在没有珍妮弗的情况下。
珍妮弗是温特先生新任妻子的女儿。一头黑色的长发,瀑布一样垂在腰间。
埃丽卡在两年前珍妮弗踏进她最珍爱的花园,不小心踩死她种的一株鸢尾花后就与她不对付。
“埃丽卡,我不是故意的,它是那样小。”珍妮弗轻轻收回脚,半是怜悯地盯着花丛里凋零的一尾浅紫。
“你在说谎!你明明看到它了!”埃丽卡碧绿的眼睛盛满怒火,冲蓝裙女孩吼。
“好了,埃丽卡,好女孩,明天我路过维森特夫人花店时再买一束。嗯…黄色的怎么样?”温特先生轻轻拍拍埃丽卡颤抖的右肩,慢慢将她带出花园。温特先生是个小有名气珠宝商,嘴上的胡子随着话语颤动,肚子里填满了英镑,常借着推销珠宝的名头混迹上层阶级的交际圈,以此增添满身庸俗的荣誉。
埃丽卡愤愤地回头,看到珍妮弗唇边上挑的弧线。
她对埃丽卡眨眨眼。
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她总是这样,好像一切都是我的罪过。当天夜晚的钟声敲了十二下,温特家门前的守卫打个哈欠。寂静的阁楼只余少女窸窣的翻身声,埃丽卡抱着小猫吉娜恨恨地想。
埃丽卡养过一只兔子,毛发雪白。她喜欢抱着它,躺在铺满雏菊的花丛中,星星点点,流淌一地碎金。开得如火般热烈的蔷薇花慵懒地倚在埃丽卡身后的围墙上,像黄昏中翘首等待意中人的闺阁女子。
下一秒,埃丽卡就警惕地抱紧了怀里的宝贝。
珍妮弗提着湖蓝色的长裙,笑意盈盈地向她走来,像一片流动的湖水。
“它是你的新宠物吗?”她想伸手触碰埃丽卡的兔子,被埃丽卡躲开。埃丽卡转过身背对她,水绿的裙摆叠出一层褶皱。一片叶子划过她光洁的小腿。
“好吧,埃丽卡,它真可爱不是吗。”珍妮弗平静地看着埃丽卡垂在花间的长发。
埃丽卡把脸埋在兔子温热的肚皮中,不去理会。身后的人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无声无息,像一只邪恶巫师豢养的行踪诡谲的猫。
埃丽卡合上手中的《圣经》,密密麻麻的字句在她脑海里飘来飘去,最后化作一阵风,随着窗外的鸟儿飞远。
埃丽卡喜欢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集,她曾在房间写下属于自己的诗句,然后撕下来藏进书里。
如果莎士比亚的妹妹会写文章,她会怎么样?她曾这样问珍妮弗。
逃离家庭,身无分文,然后死亡。珍妮弗听后说。
埃丽卡更讨厌她了。
说实话,埃丽卡并不喜欢自己的生日宴。
温特先生总是邀请一些有名望的客人。
晚间将会有穿燕尾服的公爵和珠光宝气的贵妇从镂花的马车上掀帘而出,用鎏金的折叠扇轻掩祝福话语中的漫不经心与轻蔑。
而埃丽卡将会穿着繁琐的裙摆拖地的长裙,耳上坠着远洋的东方珠宝,带着浮于表面的微笑,与衣香鬓影的宾客演一出比艾伯特剧场的演员演技还要烂的戏。
“埃丽卡,今天晚上不许再提前溜走。”温特先生在餐桌上示意沉迷切牛油果吐司的埃丽卡。
“哦,好吧,看在这片吐司的份上。”埃丽卡说,毫不在意。得到的是温特先生摔刀叉的声音和珍妮弗的一声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