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忒修斯之船》Acoconut

98、唯一的女主角

　　这座环境清幽的民宿此刻喧嚣震天，救护车走一辆来一辆，消防员抱着高压水枪清理火场，警察拷着傅文裕带上警车。
　　杨舟把梁冬琳带到救护车上后，转身就要去救谈方知，被支队长拦住：“你干嘛？！里面着火你找死啊！”
　　“放开我！谈方知还在里面，我要去救他！”
　　“消防已经来了，轮得到你去逞英雄？！”
　　“刚刚傅文裕本来是要杀我的，是他及时出现假装打晕我帮我逃过一劫，还逼问出那些学生的下落救下他们。”
　　“第一，傅文裕不敢杀你。第二，谈方知不是在救你。因为他们都知道，一个继承父亲警号当了警察的烈士子女如果死在他们手里，恶劣程度会让他们以意想不到的速度落网。”
　　“可他......”
　　“你妈要是知道你为了一个犯罪嫌疑人连命都不要，能把你脑干都打出来！”
　　“可他这个犯罪嫌疑人三年前还被你们亲自颁发锦旗嘉奖见义勇为。”
　　“那都是过去式了，我们已经掌握了证据，谈方知就是0321绑架案的最大帮凶。就算他曾经是少年英雄，也改变不了犯罪......”
　　“就算他是犯罪嫌疑人，也改变不了他曾经现在都冒死救下三十八名同学的事实！”
　　一瞬间山风都静止了，支队长仿佛在杨舟身上看见了师父的影子，下意识松开了手。
　　杨舟立刻挣脱他的禁锢，穿上剩余的防护服冲进去。
　　梁冬琳被谈方知保护得好，只是被烟尘呛住险些晕过去，此刻已经缓过神来，站在救护车旁焦急等待。看见杨舟背着谈方知出来，和医护人员一起跑过去接他们。
　　杨舟将谈方知放到担架上，梁冬琳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他把谈方知没受伤的那只手拷在铁架上。
　　她呆愣地看向杨舟，杨舟脱下防护服扔在地上，冷声道：“0321特大绑架案犯罪嫌疑人谈方之，缉拿归案。”
　　医护人员把昏迷不醒的谈方知抬上救护车，梁冬琳也跟了上去。护士看了眼这个唯一完好无损的女孩，没有赶她下去。
　　医生给谈方知戴上氧气罩连上心电仪，可是谈方知的心跳呼吸越来越微弱，经过一次心肺复苏后依旧没有任何好转，只剩心电仪的报警声在车厢内回响。
　　医生打电话给医院的同事报告情况，护士还在抢救，突然梁冬琳握住谈方知的手。
　　“谈方知，我知道你在听，你是不是也很奇怪，明明你安排杨舟去找最后的线索，绑走我的人也不可能好心告诉我谁是真凶，可为什么我好像早就知道你是帮凶一样？”
　　梁冬琳跪坐在他床边，温柔道：“因为我从见到你的第一天就怀疑你了。”
　　心电仪的报警声骤然停下，医生护士都看向梁冬琳。
　　“那天我和杨舟都误以为彼此是凶手，他想把我带进陷阱抓捕归案，我追着他差点掉下天台。
　　是你突然出现拉住了我，我应该感动应该感激，可我只觉得很奇怪，我是追着正确的线索找到了那里，可既然在我前面的杨舟不是凶手，那出现在我身后的你，又是谁呢？”
　　心电仪上的线条开始弯曲起伏。
　　“我听过一个说法，心理变态会回到犯罪现场，欣赏自己的犯罪成果。那天，你是回去去看你的成果吗？”
　　护士惊讶道：“病人心跳恢复正常！”
　　医生：“岂止啊，都快飙成高血压。”
　　“你这么聪明，不会没有感觉到我的怀疑，为什么没有杀我？为什么放任我继续查下去？因为你是想知道，在这个你做的局里，我和你谁会是最后的赢家。
　　现在我自己找到了真相，而你被拷在这里等待法律的审判，是我赢了，对吗？”
　　谈方知眼睫微动，似乎要醒过来了。
　　梁冬琳：“你这么独断专行，连问都不问就把我拉进来和你博弈，你站在上帝视角，规则输赢都由你来定，那你是不是也想好赢了要得到什么，输了又要付出什么？
　　你是不是觉得，只要帮我们抓到傅文裕，你就完成了输家该做的事？可是谈方知，输家要付出什么代价，不应该是我这个赢家说了才算吗？”
　　谈方知胸膛剧起伏了一下，醒了过来，转过头气息微弱地问道：“你想要什么？”
　　梁冬琳捧住他的脸，说道：“我要你活着，接受法律的制裁。”
　　“咔！”
　　史江涛喊道:“这一场一条过！”
　　现场所有人起立鼓掌，姜寒一把扯下面罩坐起来，蔡琳婕垮下肩膀，低着头平复心情。
　　演护士的群演姐姐捂着心口说道：“你们演得好好，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姜寒的剧组助理早就跑过来，递上毛巾给他擦汗，姜寒笑道:“谢谢你，你们辛苦了。”
　　转头看蔡琳婕：“公主殿下，你还好吗？”
　　蔡琳婕抬起半红的眼眶：“这半集终于演完了，我都快抑郁了。”
　　火场的妆造麻烦，凌晨四点就起床过来化妆，一直拍到半夜一点，还全是耗感情的戏份。姜寒下车的时候腿还有些软，身形晃动险些摔倒，幸亏有人及时扶住他。
　　他下意识要说“谢谢”，一抬头，发现竟然是萧玉书。
　　就算不是真从火海里闯出来，那也是在片场烤了一整天，姜寒头发都结成一络一络的，沾满了灰白的尘屑，脸上满是结块的灰尘和汗渍，衣服也皱巴巴的，就算是狼狈的美感，那也是狼狈。
　　反观萧玉书，哪怕是乘坐红眼航班，依旧光彩夺目好似一只开屏的孔雀。西装革履显得整个人高大英俊，只是多了几分风尘仆仆的意味。
　　姜寒气不过，只来得及把他肩头的衬衫蹭脏一大片，就迅速回化妆间卸妆洗澡，紧急敷了面膜擦了身体乳和各种精华，最后喷了点口气清洗剂，换上简单的白T运动裤，大半夜容光焕发地回酒店了。
　　然而他精心准备了这么久，刚掏出房卡，房门就打开一条缝，一把被人拽进去，房门在背后应声反锁。
　　姜寒腰间被紧紧桎梏住，萧玉书从背后圈住他，埋在他脖颈处嗅了嗅，最后表扬般地咬了咬他的耳垂。
　　“很好，没有别人的味道。”
　　姜寒挣扎无果：“你是狗吗？还闻味道。”
　　萧玉书打横抱起姜寒：“我是不是狗你待会就知道了。”

　　***

　　地上衣服凌乱散落，房间里只有床头灯散发昏黄的光芒，姜寒双手举过头顶躺在一侧，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萧玉书拿起搁置在床头柜的表：“凌晨一点五分，刚好看到你和蔡琳婕在演最后一场戏。”
　　“你怎么今天过来？不是一直在闭关写歌吗？”
　　“我第一次当影视剧的音乐制作人，肯定要看看你们的拍摄，会更有灵感。”
　　“这么早就过来啊，专辑怎么样了？会不会很赶？”
　　“我的专辑早就开始准备了，写久了也要换换脑子。”
　　“我记得最近你没活动，怎么穿的这么正式？”
　　“跟我爸去参加了个宴会，虽然人在娱乐圈，但迟早还是要回去，毕竟不能白吃饭不担责任。现在就多接触那些人，露个脸留点印象。
　　应付那些人太累了，就想顺路来看看你。”
　　姜寒翻身躺到一边:“你顺也顺完了，睡也睡了，可以滚了。”
　　萧玉书从身后抱住他，埋在他颈窝闷笑：“一年前的今天我泼你一身酒的时候，从未想过一年后会和你睡在一张床上。”
　　姜寒反手拍拍他的头：“相识一周年快乐。第二年，继续长长久久。”

　　***

　　拍戏从来不缺路透，尤其是站姐和狗仔的镜头。
　　有狗仔放出一张路透图，打满logo的画面里，萧玉书半抱着姜寒，蔡琳婕坐在救护车里看他们。
　　“可能他们三个都觉得自己不是来拆散这个家的，是来加入这个家的”
　　“我上次这么懵，还是萧玉书和温洱同框的时候。”
　　“诚心提问，温洱是谁？”
　　“哇，看来萧玉书一个运动会真的吸了不少新粉，连温洱是谁都不知道。”
　　“我不管！萧玉书一定是来给琳琳探班的，王子就该配公主！门当户对yyds”
　　“没有人嗑姜寒和蔡琳婕吗？生姜拌菜不是很酸爽吗？我真心觉得他公主抱的那张路透图超有氛围感。戏里是温柔学长和阳光学妹，戏外都是高冷前辈和乖巧后辈，听上去就好好嗑啊”
　　“无语了，嗑药鸡真是什么都嗑得下去，我看这些天的路透感觉姜寒和蔡琳婕真的不熟，那天公主抱完直接放开她，一秒都没多碰。萧玉书运动会还没结束就一眼都没看蔡琳婕，真不懂在嗑什么。”
　　“姐妹们格局打开好吗，杂食党最爱这种你爱他他爱她她爱你的多角恋了，让我们一起谢谢姜寒，感谢他盘活了内娱的新生代CP！”
　　“你们在这吵来吵去，皇太女在屏幕后面笑得嘴都裂了。”
　　“这一波蔡琳婕赢麻了，星生还没播就已经有那么多热门话题，两个正当红的流量陪她炒CP，等剧播出热搜还不是她的天下，飞鸟全自动选秀才是yyds”

　　***

　　晚上下戏后已经是十一点，姜寒换下衣服和萧玉书沿着长长的堤岸散步，幽蓝的夜幕中只有跨海大桥上成排的路灯闪烁着点点光芒。
　　有人在草坪上唱歌，岸边废弃的渔船在黑夜中随波摇晃。
　　姜寒：“京墨已经知道我们的事了。”
　　“他什么反应？”
　　“他和老叶一样，觉得我们不合适。”
　　萧玉书顿住脚步:“他俩有病吧？我和你谈恋啊关他们什么事？”
　　“你家再开明，也只会接受灰姑娘而不是青蛙王子，他们跟我是一个处境的人，当然都替我着想。”
　　“他们为什么都在假设我们会分开？我都计划好了，等我十七岁我就开始试探我家人的态度，十八岁和他们出柜。
　　我们家默认十八岁就是独立人，可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负责。”
　　“萧玉书，不要去逼迫你的家人，不管是为了什么事。他们都是最爱你的人，如果你是靠跟父母翻脸来逼他们接受我，那我就不会接受你。”
　　“我没有要跟他们翻脸，你不懂我们家的相处模式。我妈好说话，只要她跟你多相处几天，她会喜欢你的。
　　至于我爸和我爷爷，我也不骗你，我能谈下来，但你进门后，刚开始的日子可能会艰难些，但我会跟你一起面对所有事的！”
　　“那华立呢？”
　　“这么大一份家业哪里会缺继承人，他们说我是华立太子爷，那是因为我出来社交了。
　　我底下还有两个妹妹，再不行还有两个哥哥，关键时刻，还是要靠兄弟姐妹。”
　　海浪声又大了些，姜寒轻声问道：“可是玉书，为了我这么大费周章，值得吗？”
　　“我问你，如果有一天，你的家里人找到你并且要求你跟我分手，你会答应吗？”
　　“放什么狗屁？！”
　　突如其来的粗俗逗笑了两人，萧玉书说道：“你看，你也会像我一样去反抗家人。”
　　“我们不一样，你的家人很爱你。”
　　“那好，如果有一天你需要为了我去向你讨厌的家人妥协，你愿意吗？”
　　姜寒没有立刻回答，事实上，当他开始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已经有了答案。
　　他愿意。

　　***

　　城中村内都是自建小楼房，不讲采光、毫无规划地挤在一起，形成了纵横交错的小巷与死胡同。
　　楼与楼之间的防盗网上挂着永远晒不干的衣服，水珠顺着衣摆滴落，又被两道逃命身影带起的劲风吹散，只剩下狂奔后的喘气声。
　　正是饭点时间，街边小摊支起大伞，蒜蓉生蚝的香味混着凉皮的酸辣味一路铺陈开来。菜市场内人声鼎沸，有人冒雨回去，活虾还在红色塑料袋里翻腾。
　　谈方知拉着梁冬琳从小巷中逃出来，就撞进了这样平凡普通的烟火气，两人愣了愣，从对方眼神读出彼此安全后，同时松了口气。
　　梁冬琳一手撑在膝盖上大喘气，另一只手仍然被谈方知紧握着，等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谈方知早就平复好心情，温柔地看了她很久。
　　梁冬琳一时间也忘了喘气，就这么愣愣地看着面前这个英俊得不像话的男孩。
　　“咔。”
　　听到这个语气，蔡琳婕就垂下脑袋。
　　又NG了。
　　姜寒立刻松开蔡琳婕的手，走到监视器前问道：“这次是什么原因？”
　　史江涛喊蔡琳婕过来，监视器回放画面定格在她和姜寒的对视:“你看你这个眼神，太木了。
　　前几天的情节是大开大合的张力，一切真相都已经揭开，大部分都在你的推理之内，你从头到尾只需要表现出冷静、理性、和一点点的紧张，以及难以掩饰的悲伤。
　　但现在你和谈方知刚认识，你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一个穷凶极恶的犯罪集团，你对他只有一点点的怀疑。
　　前期的你就是一个很热血正义的女高中生，对优秀帅气的同龄异性会有小女生的心思，这才能和你后期放下个人情愫，展现出来的冷静理智、杀伐果决形成对比。
　　这是你的人物弧光，也是你们之间的情感张力。之前纯粹的热血是真的，后面要将对方绳之以法的决心也是。
　　这个姜寒就做得很好，你和他演了这么些天的对手戏，这点默契要配合出来，你不能接不住他的戏啊。”
　　剧组从开工起的每天都在算钱，大家没时间陪你磨炼演技，导演作为主要负责人更是有什么说什么，完全不会顾及你的心情。
　　今天蔡琳婕是甲方爸爸还能这么耗，这要是换了姜寒早就被骂死了。
　　蔡琳婕也快哭了，之前在小巷逃跑的戏，她就因为表情管理不好NG了三条，连累姜寒陪跑这么几趟不说，现在文戏又因为眼神不行一直NG。姜寒没说什么，但她还是越来越紧张。
　　人一紧张就会错上加错，在跑出小巷后，明明没有台词，但蔡琳婕抬头对上姜寒眼神的瞬间，竟然说道:“对不起……”
　　连外围的王京墨都“啧”了一声，史江涛正要喊咔，姜寒却一把将蔡琳婕推到墙边，横过手臂卡住她的脖颈，压制住她的肩膀。
　　蔡琳婕还没反应过来，现场所有人愣住，群演以为是要临时加戏，依旧尽职尽责地扮演路人，只有萧玉书看见这个姿势，无声挑眉。
　　两人之间近到呼吸交错，姜寒歪头问道：“对不起什么？不应该NG了这么多次让我陪你耗时间？不应该连累我这么陪跑？还是不该利用权势让我来给你抬轿？”
　　蔡琳婕微微瞪大眼睛，姜寒却换上温柔笑意，背后光怪陆离的灯光为他的清瘦身形勾勒出朦胧柔和的轮廓。
　　“你不需要道歉，你不知道，我在长夜拥有自主选择剧本的权力，我有资格对烂剧本说不。
　　但我没有，因为这不是个烂剧本。
　　最重要的一点……”
　　姜寒凑到蔡琳婕耳边说道：“你是我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主角，我能有多不喜欢你？”
　　蔡琳婕瞳孔骤然放大，想要推开姜寒，手却怎么都抬不起来。
　　史江涛大喊一声咔：“蔡琳婕，就是这个感觉，保持住，我们立刻来一条！”
　　姜寒放开蔡琳婕，双手张开以示清白，退开数米后说道：“冒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