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忒修斯之船》Acoconut

43、齐决明

　　萧玉书脸上的表情退得干干净净。
　　叶白青看着他的眼睛问道：“如果是姜寒，你是要他去追求最好的，还是要他选最合适的？”
　　胡光麟额头直冒汗，一向老实的叶白青，怎么总是冷不丁憋个大招？！
　　胡光麟想要打圆场：“那个......”
　　“姜寒不一样，”萧玉书也看着叶白青认真道，“没有人可以跟姜寒比，我也不行。”
　　王京墨和胡光麟倒吸一口冷气，虽然他们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这种反应。
　　叶白青眉头一挑，转而对着镜头粲然一笑：“各位家长们想必也是这心情，所以玉书就不要总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忽然秦久说道:“萧玉书，你知道你为什么那么讨人厌吗？”
　　萧玉书愣了愣。
　　胡光麟的圆场又被打断，秦久说道：“因为你永远都是这么高高在上地审视别人，好像我们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个笑话。”
　　叶白青揽着秦久问道:“我从训练营的时候就发现了，你本来很喜欢跟姜寒一起玩的，可是自从来了滨海，你好像就不太主动跟姜寒说话了。
　　你是不是很介意姜寒和萧玉书关系那么好？”
　　秦久：“我以为姜寒是不一样的，他能看出萧玉书根本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好，他也有很多缺点，甚至是致命的缺点。
　　结果发现……”
　　“发现姜寒和萧玉书成为了整个训练营最亲近的朋友。”叶白青补充。
　　秦久紧紧闭着嘴，用沉默表示愤懑的认同。
　　为什么能让全世界的爱意都朝萧玉书而来，哪怕他已经拥有了那么多。
　　王京墨搂着秦久的肩膀安慰:“没事的，你别看姜寒现在和萧玉书好得跟什么似的，背地里不知道怎么互相使坏。
　　如果说姜寒是游戏里的BOSS，那萧玉书现在顶多攻克了……百分之十。”
　　叶白青也搂过他：“而且你信不信，姜寒这辈子都不会让进度条走到百分之百，永远停留在百分之九十九点九。”
　　秦久听得云里雾里，一脸迷茫地问道：“真的吗？”
　　两人非常肯定地点头:“真的！”
　　萧玉书手肘撑着钢琴上，单手支额问道:“你们就不能想着点我和姜寒好啊。”
　　叶白青微笑：“你都这么有钱了，总要吃吃爱情的苦，明白这世上不是你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

　　***

　　直播结束后，萧玉书自然成为了讨论的中心人物，粉丝赞美完他的艺术修养后，话题逐渐偏离阳春白雪，往“下里巴人”的家长里短方向前进。
　　“萧玉书有点何不食肉糜了，他自己出生就在罗马，根本不知道我们底层的教育困境，不断内卷，也只是有资格给他打工而已”
　　“当年我爸妈要是逼我一把，我也不至于现在混成现在这样”
　　“小孩子就是喜欢玩，难道我要让他从小玩到大吗？他学什么都没耐心，学什么都觉得苦。主持人说得对，现在不吃读书的苦，以后就要吃社会的苦”
　　“那我都不管了，他爱打游戏就打，我养孩子还养出仇来了，真是白眼狼。”
　　“我说你们有些家长差不多得了，萧玉书已经是我见过最食人间烟火的太子爷了。他的重点是让你们有目的地去卷，不是卷些七七八八的东西自我安慰自我感动”
　　“毫无目的地报班本质是在转移教育压力，是在告诉你的孩子，你已经为他做了这么多，结果他还是不成器，那就不是你的问题。”
　　“家长们格局打开，你们也还没七老八十，如果抱怨当年父母没有逼自己一把，那你现在也意识到问题在哪了，那就逼一逼自己吧，相信自己，一定会做的更好！”
　　“你们不要吵了，没听叶白青说吗，萧玉书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看只要搬出他最爱的姜寒，他立马就老实了”
　　“其实我多少可以理解秦久，如果你身边有个别人家的小孩，他还天天悲天悯人地说，你父母对你压迫太过了，其实你很优秀没必要跟他比较，换谁都会有点火大，觉得他很虚伪。”
　　“秦久生气的点就在于萧玉书还真的说对了，本来就因为他优秀很烦了，结果这人瞎哔哔还哔对了，好了这下更烦了”
　　“说实话，我作为粉丝，有时候也觉得萧玉书完美到有些食之无味。
　　说一句开除粉籍的话，我是因为他跟姜寒第一期衍生直播最后的互动入坑的，但我真不是CP粉！只是那一瞬间被他眼里的虔诚shock到了！”
　　“金话筒姐姐也太劈死安拉夫了，这要换姜汤姐姐，已经骂了秦久两轮”
　　“主要是秦久够坦荡的，第一期就明明白白地说了自己不喜欢萧玉书，理由还是他太优秀压得他们喘不过气
　　他又是以real为卖点的rapper，有了这些大前提，秦久接下来说什么都会被认为全是感情没有技巧【憨厚.JPG】”
　　“萧玉书也很难得展现出符合年纪的猫狗都嫌，明知道秦久介意自己，还一直说秦久是他好朋友来恶心他”
　　“姜汤姐姐也不会生气的，因为秦久真的很像萧玉书黑粉和姜寒的毒唯，无法接受正主跟讨厌的对家是CP”
　　“他们是不是都在嗑浩寒玉宙啊？什么进度条什么百分百，就是在说姜寒欲擒故纵萧玉书爱而不得，搞创作的就是不一样，嗑的角度都比我们清奇。”
　　“不是，他俩卖成这样，后面争C的时候得闹成什么样。
　　酱料上押谁会是最后冠军，明明所有选手都放进选项里了，结果只有i寒和i萧吵出万丈高高楼，吵到CP粉都起内讧了”
　　CP粉和唯粉的快乐大多数时候并不兼容，金话筒觉得这是公司在拿萧玉书给姜寒当挡箭牌，大骂公司和节目组不做人。姜汤本就冲动易怒，一下就把个别行为上升到整个团体，然后又掐了起来。
　　节目才开播一个月，双方粉丝已经起第三次摩擦了，CP粉只能苦中作乐，安慰自己越真的CP唯粉吵得越凶，毒唯只对真嫂子破防。

　　***

　　就在网上讨论萧玉书有多爱姜寒时，萧玉书本人正坐在会议室，拿到叶白青作品，足足看了五分钟。
　　今天开的是《征星》运营会，蒋石燕会不定期叫上赵飞龙他们，一起讨论节目下一步制作方向。
　　与平常不同的是，这回叫上了萧玉书和刘家成。
　　刘家成率先缓和气氛：“我说蒋总，没必要次次都叫我来开会，我倒是很乐意出来休假，但是你们目的是不是也太明显了？
　　三少很好说话的，不用一定要我在场做润滑剂。”
　　蒋石燕意味深长：“今天请你来，还真不是让你来做润滑剂的。”
　　萧玉书把叶白青的作品放到桌上，白纸轻飘飘一张，落下时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谱曲了吗？”
　　李天义面对甲方的甲方，态度很谨慎：“还没有。”
　　麦冬解释道：“你之前保举了两个人一定要参加节目，一个是姜寒，一个是叶白青。
　　姜寒的价值你已经兑现了，叶白青的价值，现在就在这里。我们不知道你是不是会有自己的想法，所以想先问一下你。”
　　有了姜寒这个成功例子在前，原本他们对萧玉书背后权势的三分敬畏，变成了对萧玉书本人的三分敬佩。
　　萧玉书既是资本，能为这个节目保驾护航；又是选手，能比所有人都更直接地接触到选手们，也就是这个节目的核心。
　　他的意见，需要被尊重。
　　萧玉书双手搭在桌上，弯折起那张薄薄的A4纸：“你们觉得，这个作品拿出来后，叶白青和姜寒，谁的胜算会更大一些？”
　　刘家成不可思议地看向萧玉书。
　　没有人会在很赚钱和非常赚钱的两个产品里思考哪个产品能赚钱，更何况这两个产品都在自己手里，这是双赢的局面，管他哪个产品更赚钱。
　　除非投资的人，他更偏爱其中一个。
　　但“偏爱”这个词意味着感情用事，这个词从来没有出现在萧玉书身上。
　　麦冬和蒋石燕对视一眼，蒋石燕说道：“这很难讲，当初主题曲MV刚拍完的时候，也没人能预料到姜寒能有那样一个开门红。”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李天义实在不忍心好作品被埋没，试探道：
　　“反正我们先做好这个舞台，我师兄也是制作人，跟黄旗煌老师学习过一段时间，比我优秀多了，我可以让他帮忙做这首歌。”
　　“那为什么不直接找黄旗煌？”
　　李天义声音都轻了：“你也要为叶白青牵线吗？”
　　蒋石燕说话永远中气十足：“其实没必要找黄老师，我们直接找周总就好了，他们还是师生，是个长线噱头。”
　　萧玉书转头看蒋石燕，无机质般的眼眸仿佛一台精密的仪器，透析着蒋石燕的真实想法。
　　麦冬：“宣传呢？虽然说是金子总会发光，但如果是在无人区的金子，发多大光也没用。”
　　萧玉书仍然不说话。
　　他心里有一盘棋，每个人都只是各有价值的棋子，衡量各自价值并进行取舍，最后归置到合适的位置上。
　　姜寒声乐和舞蹈能力只能算及格以上，是脸撑起了他成为偶像的资格。再加上源源不断的话题炒作，不仅给节目宣传提供了诸多方向，还提升了自己的流量和商业价值。
　　否则就算是他，也无法轻易说服吉安在这段时间延续姜寒的商务待遇。
　　叶白青的舞蹈还不如姜寒，颜值更是，但胜在创作能力一流，个人形象极其正面，能为这个节目提供源源不断的优质作品，提高节目质量。
　　如果按照姜寒的炒作力度来炒作叶白青，那姜寒还会像现在这样稳操胜券吗？
　　但如果一味让姜寒在这个节目独大，对节目真的好吗？毫无悬念的竞争、不痛不痒的矛盾冲突、一家独大的选秀，再成功的节目，最后都会变成高开低走的结局。
　　可关键是，他就想让姜寒一枝独秀。
　　他要按死叶白青，轻而易举。
　　“玉书，”刘家成按住他的肩膀，“三思。”
　　萧玉书仿佛回过神来般，转头看了眼他亲自选的资产顾问。
　　天成佳泰是他劝刘家成成立的，这个节目是他说要投的，姜寒和叶白青也是他要保的。
　　他的父亲的确没有往他身边安插任何眼线，但是他的父亲让他拥有了一帮才华横溢而又忠心耿耿的伙伴，让他有能力在更广阔的天地做更有意价值的事。
　　让他在做任何决定前，都想想对不对得起这帮因为信任你，才将身家托付给你的人。
　　萧玉书收回手，靠在椅子里说道：
　　“那就多花点力气在营销上吧，这一次，徐组长应该可以超常发挥。”

　　***

　　晚上姜寒刚洗漱完，萧玉书就摸到了他床上，从背后抱住他，手还往腿间揉。
　　姜寒推了他下，近乎呢喃道：“不要，累”。
　　“我现在有个很想跟你说但我不能说的事。”
　　姜寒喘息声渐渐重了：“和比赛有关还是和我们俩有关？”
　　“比赛吧。”
　　“别说，我不想知道。”
　　“为什么？你不是很在意自己的前程吗？”
　　姜寒睁开眼睛，转过身窝在萧玉书怀里，仰头说道：“我做决定前会犹豫不决，可我一旦下定决心，谁来拦我都不会放弃。”
　　“如果有人会威胁到你的位置，你也不想知道吗？”
　　“你在说你吗？”
　　“什么我啊？我怎么会威胁你的位置？”
　　姜寒看着他。
　　萧玉书突然反应过来了。
　　对啊，他也是选手。当惯了下棋的人，都忘了现在他也是棋子。
　　在整个节目里，只有他和姜寒的实力旗鼓相当。就目前情况来看，他的确是姜寒在《征星》最大的竞争对手。
　　萧玉书翻身撑在他身上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妨碍到你拿冠军，你会怪我吗？”
　　姜寒真实地迷惑了：“萧玉书，你真的有在听我讲话吗？”
　　“我在听啊。”
　　“你生日那天我不是跟你说了，还给你留了小卡片，文字为证，我说从今往后我们共享荣光。
　　你拿冠军我也会高兴，而且你拿冠军本来就更正常。”
　　萧玉书愣住了，他理解的完全不是这个意思。他以为的荣光是姜寒拥有冠军，而他拥有姜寒。
　　他知道这想法绝对不能让姜寒知道，因此他很好地控制住了疑惑的表情，露出了心虚的眼神。
　　所幸在黑暗中，姜寒看不清萧玉书的脸色，被他的沉默蒙骗了过去：“睡觉吧，不睡我就要被你气死了。”

　　***

　　又是一个周五，这一次萧玉书终于带来了与叶白青合作的原创，但导师反响平平，评价无功无过，仍需努力。
　　这一期淘汰掉了四个人，其中苏林、钟瑾和连川止步于此。
　　留下的几个人和连川有不同于其他人的感情，因此在淘汰发言时，他终于获得了录制以来最长的镜头时间，姜寒和萧玉书这才感觉到了离别的伤感，与连川相拥告别。
　　连川：“说实在的，我没想到我能留到现在，我以为我第二期就要凉了。”
　　叶白青:“你们回去有什么打算吗？”
　　“在这里积累了不少粉丝，我老板已经跟我联系了，说会给我一个进录音棚的机会，趁着热度发一张专辑。”
　　哥哥比自己先走，钟瑜虽然难过，但好歹没像在训练营那样闹情绪。
　　钟瑾揽着弟弟的肩膀说道:“公司本来也没打算让我们成团出道，只是想让我们在这攒点人气，以后给别人写歌也好抬价。
　　黄鹂那边已经送了合同过来，小瑜下期走，这多一个星期就拜托你们多多照顾了，以后我们有缘再合作。”
　　萧玉书:“我等着和大才子合作。”
　　苏林拦住了姜寒，苦笑道:“下下期就直播了，离成团两步之遥被淘汰掉，不知道算不算报应？”
　　“报应？你干什么亏心事了？”
　　“海棠那件事，你不怪我没出来说话吗？”
　　“要怪也是海棠怪你，我又没受你影响。”
　　苏林苦笑：“亏我还别扭了那么久。”
　　“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就不要有那么重的道德包袱，你看我，没有道德，就不会亏心。”
　　苏林被姜寒逗笑，跟他拥抱告别。

　　***

　　周六的衍生直播改为线下歌会，提前三天开辟投票通道，排名前八的选手就有资格参与这场小型粉丝见面会。
　　这场歌会的时间不长，所有人共同表演主题曲作为开场，再轮流唱一首歌就结束。
　　姜寒站在后台，等待上场的过程中，看见观众席上大面积的写着“寒”字的红色灯牌应援，再不容易起伏的心情也忍不住感动。
　　萧玉书这次投票排第二，因此倒二上场，站在姜寒前面，往后握住他的手，微微侧身小声道：“有很多人喜欢你。”
　　姜寒轻轻回握。
　　在郑楚的魔鬼训练下，每个人还保留着身体记忆，舞蹈虽然够不上刀群舞的标准，但也整齐美观。
　　轮到姜寒上台时，尖叫声前所未有的热烈。
　　他这次选的是一首曲调舒缓、以陪伴为主题的歌，唱完粉丝高喊应援口号，导播也在耳机示意姜寒说点什么。
　　姜寒从高脚凳上站起，缓缓说道:“我知道前段时间你们一定很辛苦。我，的确有点麻烦，身上事儿也比较多，也很不会说话做事。”
　　有嗓门大的粉丝直接吼道:“闭嘴你没有！”
　　所有人大笑，连姜寒也忍不住笑出声:“好了好了我知道，保护嗓子好吧。
　　我很感谢你们愿意花时间去了解我，理解我说的话做的事，我相信这段时间你们一定付出了很多的时间和金钱，非常感谢你们对我的支持。
　　我会继续努力，尽全力完成每一个舞台，履行偶像的责任，不辜负大家对我的期望。我会在这个舞台上，完成我和你们共同的梦想，谢谢大家。”
　　姜寒双手交叉在胯骨的位置上，九十度深鞠躬。

　　***

　　这一周钟瑜也被淘汰后，《征星》迎来了第一个赛点，下周五将选出最后七个成团位。
　　自从淘汰机制里加入粉丝打投后，每个人的人气开始有了明显的数据差异。
　　姜寒不仅没有被之前的事情影响，反而人气一路高歌猛进，经过一场风暴，粉丝战斗力与粘性不减反增，在星圈可谓战无不胜。
　　与姜寒一起最早迈入争C队伍的，就是大vocal萧玉书。
　　内娱舞台上vocal比舞担占优势，毕竟好听的歌容易传播，但好看的舞却需要一定鉴赏能力。这也是王京墨略输萧玉书一筹的原因，并且他还要奶叶白青，而一帆风顺的萧玉书还能和姜寒炒话题度。
　　秦久、元广白和李益明的人气稳定得无人在意，三家粉丝更在意要与淘汰线拉开距离。
　　而更接近淘汰线的，只剩下齐决明和叶白青。
　　一个带资进组，个人实力强于后者，而后者虽然是成绩平平，但跟上位圈选手关系紧密，靠上位圈输血勉强跟前者势均力敌。
　　或许是被这样的形势压迫太过，齐决明竟然在周六直播快结束，在发表感言环节中，暗示其他人抱团排挤自己，节目组也内定好了叶白青的成团位。
　　然而他运气实在不好，紧接在他之后发言的就是姜寒，姜寒推翻之前打好的官方腹稿，说道：
　　“之前老叶在第一期直播的时候，说过和我总是常常相遇却又总是错过，我偶尔和他相处也会觉得我们相见恨晚。
　　其实寒暑假的时候我也会回福利院帮忙，平时很无聊的时候会去阳关坐一会，但很可惜，再也没能遇上老叶。
　　不过不要紧，我很珍惜我们现在的友谊。因为千里姻缘一线牵，珍惜这段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