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忒修斯之船》Acoconut

208、第二次毕业典礼

　　一家三口精神一振，显然没料到是这个走向。
　　薛进：“姜先生可以直说。”
　　“第一，不管我怎么教你们的儿子，你们都不许插手。”
　　朱江华咬咬牙，和丈夫答应了。
　　“第二，薛时欢的合约时长是正常的十年，但违约金不按正常方式计算。不管他什么时候离开红心，你们都必须支付违约金一亿五千七百万。”
　　萧玉书十分惊讶地看向姜寒。
　　薛时欢下意识要反对，被父亲按住。
　　薛进：“钱的事都好商量，只要我们时欢能在姜先生手底下出头，不要说违约金，倒付一个亿都行。”
　　“薛时欢是我亲自签的第二个艺人，我只会对他更用心。”
　　薛时欢：“姜先生.....”
　　“姜老师。”
　　“......好的姜老师，姜老师张口就要我一个多亿的违约金，总要做出实质性的承诺吧。”
　　“比如？”
　　“比如给我接什么戏，出道多少年可以红。”
　　姜寒看向薛进：“你们没有教他什么叫乙方市场吗？”
　　薛进骂儿子：“你看你说的什么话，我们和三少、和萧家都是好朋友，以后不免有更多来往。
　　你就是再蠢，你姜老师也会看在大家的面子上多提携你。”
　　姜寒：“明天跟我去公司报道，在停车场等我。”
　　“好。”
　　“我们加下微信。”
　　“刚刚不是加过了吗？”
　　“我的私人号。”
　　薛时欢不是个记仇的，喜笑颜开地把手机拿出来：“我扫你。”
　　姜寒笑道：“你也就这点眼力见了。”
　　朱江华怀疑姜寒在骂她儿子，她有很多证据。

　　***

　　姚若章高考结束后，先回家吃了顿饭，他今年过年都没在家，不要说母亲和哥哥姐姐们，连父亲都颇有微词。
　　“姜寒给你安排的工作也太不合理了，哪有快高考了还让你进组。”
　　姚竞天赞同：“他是不是看你有能力就使劲压榨你？你别累坏了。”
　　“没有！你们不要动不动就去找老师说些有的没的，老师当年高考比我还忙。”
　　姚竞天嗤笑：“你老师都懒得搭理我们，我每次说一起吃个饭，他都说没空，让你们魏总来。”
　　“那还不是你之前总是自作主张，干涉他的决定，还总是命令他做这做那，老师是有傲气的人，哪里受你这份气。”
　　姚竞天的年纪足以做姚若章的父亲，他对自己生的女儿儿子各种严苛，但对着弟弟百般溺爱，听他这么说都只是指了指他的脑门骂他胳膊肘往外拐。
　　姚若章：“老师就我一个学生，我当然要向着他。”
　　结果第二天他就在公司，见到了姜寒身后的薛时欢。
　　姜寒面不改色：“你来得正好，他是薛时欢，我昨天刚签的艺人，以后你们互相照顾。”
　　整个办公区瞬间安静了下来。
　　薛时欢仿佛无知无觉般，从姜寒探出身子笑道：“我叫薛时欢，以后就是姜老师亲自带我啦，多多指教。”
　　姚若章难以置信：“老师，我做错什么了吗？”
　　姜寒还没回答，薛时欢已经奇怪道：“老师？内娱还有其他人不带姓地喊你吗？”
　　姜寒瞥他：“你怎么在这种没用的地方这么敏感？”
　　薛时欢皮笑肉不笑：“老师~演员要善于观察世界注意细节，我是有学过的。”
　　姜寒面无表情：“恶心。”
　　今天是红心的年中大会，高管们鱼贯而入大会议室，姚若章径直拉开第一个座位，坐到了姜寒对面。薛时欢想坐他旁边，姜寒用文件夹敲了敲桌子。
　　“坐最后一排最后一个。”
　　薛时欢：“为什么？！”
　　“你没看出来，艺人座位是按照每个季度的收益来安排的吗？”
　　薛时欢指着首位的姚若章说道：“他赚的热度里，有一半是你给的吧。”
　　整个会议室的人都抬头看向他，连主位上的魏丹砂眼中都带着震惊。
　　曾泽宇在摸鱼群里说道
　　——别再说零零后整顿职场了，零五后才是真的勇士！
　　姜寒很淡定地坐下来：“我希望你能明白，通过萧玉书介绍被我选上，和由萧玉书亲自带到我面前让我选上，是两回事。”
　　“所以？”
　　“如果是后者，你就是想坐我的位置我都让给你，如果是前者，要么闭嘴，要么滚。”
　　姚若章戴上帽子起身：“姜老师，我先去香港了。”
　　姜寒没有拦他。
　　摔门声伴随着姜寒的声音同时响起：“从今天开始，薛时欢就是我们公司的一员，孟姐。”
　　“到。”
　　“我待会把薛时欢的资料发你，你回去拟个官宣微博。”
　　“你要转发吗？”
　　“嗯。”
　　薛时欢是大姐姐们会很喜欢的那种长相，所以孟成丽有些怜爱地看了他一眼。
　　“兴怡，你带他，但是最近不用给他接影视资源，我给他找了表演老师和声乐老师，你盯着他去上课。”
　　薛时欢举手：“我不唱歌哦，我要演戏。”
　　徐兴怡也是大姐姐，她觉得薛时欢的性格有几分耿直的愚蠢，在人心诡谲的娱乐圈实属清流，因此对他也格外耐心。
　　“演员最重要的就是声台形表，声乐很重要。”
　　姜寒：“继文，你负责他的综艺经纪，给他接几个讨喜点的综艺刷脸。”
　　薛时欢又有意见了：“你不是说演员要少上综艺吗？”
　　“这话是说给演员听的，你是吗？”
　　“......我不是。”薛时欢迅速找到了和姜寒的相处模式，那就是姜寒负责阴阳怪气，他负责附和。
　　“你已经高中毕业了，是打算继续申请学校，还是说去考表演？”
　　“我要考虑下，可以先gap吗？”
　　姜寒点点头，在事关前途的学业选择上，他通常十分宽容。
　　“孟姐，听到了？不要营销学历。”
　　会议室爆发一阵低笑。
　　薛时欢的各大社交账号被运营部门全面接管，删删减减一些没必要的内容后，就用红心官号艾特官宣。
　　本来大家对这个新艺人没有任何关注，最多是红心的艺人粉丝在辱骂姜寒。直到半个小时后姜寒贡献了一个转发，薛时欢的名字跟在姜寒身后上了热门。
　　姜寒不愿意给薛时欢花钱，连热搜都没买，最多花预算买了个推广，周知下网友们自己手里多了这么一号人，以后互联网上碰见可以多看两眼。
　　但吃瓜路人们的反应格外激烈，不出两个小时，薛时欢的生平被扒得干干净净，曝光到了网上让大家津津乐道。
　　因为薛时欢不是科班出身，大家开始扒薛时欢的父母，揣测他都是走了哪边的关系让姜寒亲自带。
　　最后真的扒出来必达和天成佳泰的合作、天成佳泰和华立的关系。
　　“有什么关系会比世家更能让姜寒优待吗？有，萧玉书的关系”
　　“【鼓掌】妙啊，姚若章高考完回来，发现家里多了个二胎，真是好大一份毕业礼物”
　　“无语，姜寒是觉得他把姚若章带得很好吗？一个都顾不好还要再拉扯一个”
　　“姜寒能不能看看公司其他人啊，要演技有演技要流量有流量，非要执着资本家的丑孩子，真的会谢”
　　“哈喽，今天师程锦的新剧官宣知道吗？姜老板能不能也贡献一个转发呢？毕竟他跟你一样出身普通，也跟你一起搭过戏呢，在红心可以坐第五张椅子”
　　“有些粉丝不要在互联网乞讨哈，虽然这次新人我们姜汤依然不约，但姜寒有捧人的自由，有本事也让你们偶像翻身当资本【比心】”
　　“出道这么多年，不红就不红，没有这个命，还不如看看新人，我觉得薛时欢已经不算丑男了”
　　“不然怎么说是姜寒亲自带，他微博本来就只转发过姚若章的活动而已，其他人都很一视同仁，一个都没转”
　　忽然有人扒出昨天薛时欢在露台上唱歌的视频，这次评论区画风十分一致
　　“这个世界是个巨大的萧玉书”
　　“姜寒是要把整个娱乐圈变成萧玉书痛圈吗？”
　　“得，这次干脆来了个唱歌的，更像了”
　　“@必达集团薛董，你知道你儿子被人当替身了吗”
　　薛时欢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舆论的实体，不同身份、学历、立场的人汇聚在一起，从各种各样的角度发散完全不同的言论，通过互联网，打破一切壁垒涌到自己面前。
　　因为他一个人的签约，姜寒被指责，萧玉书被议论，连他的父母都要接受公众的审视。
　　而他自己没有收到任何鼓励，甚至还夹杂着别家粉丝隐晦的恶意。
　　薛时欢问刘春燕：“老师出道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孟成丽私心里觉得，单纯直接的薛时欢比淡漠疏离的姚若章要更容易让人心生好感，因此多说了些：
　　“你这才哪到哪，姜老师当年可是腥风血雨里杀出来的。他可是背着同性绯闻、夜店斗殴这种事出道的。
　　他拽是有资本的，也是有资格的。”
　　刘春燕也说：“你还怨姜老师不给你买热搜，他要是买了，你能听到更精彩的讽刺。”
　　“三哥也这样吗？”
　　刘春燕：“三哥？”
　　孟成丽低声道：“就是萧玉书。他出道的时候其实还好，最多就是有人说他家世好。
　　但他会说话会做人，又有真本事，所以基本是风平浪静。”
　　薛时欢忽然觉得姜寒是个很割裂的人。
　　在娱乐圈他是姜老师，拽天拽地，脾气暴躁，说话刻薄又恶毒，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真面目。
　　但在平京圈，他是姜先生，是暴力和血腥的代名词。永远戴着一副黑色口罩，沉默地陪伴在萧玉书身旁，尽职尽责地充当萧家守卫者的角色。
　　薛时欢喃喃自语：“果然大人都有两副面孔。”

　　***

　　栀子飘香的季节，全国各大高校迎来了毕业季。
　　姜寒和同学老师以及家长们合影完，感受到人群发出一阵骚动，循声望去，只见萧玉书捧着一大束克鲁琳达玫瑰走来。
　　萧玉书今年一直都在科技大厂实习，穿衣风格都朴素了不少，手腕戴着iWatch，米黄蓝领POLO衫，浅蓝水洗牛仔裤，唯有臂弯里的层层叠叠尽相盛放的玫瑰是娇艳的粉红。
　　“毕业快乐，第二次来参加你的毕业典礼了。”
　　姜寒接过花时被萧玉书顺势一把搂住，隐约可以听见小声的议论和快门声。
　　姜寒抚摸着饱满的玫瑰花：“我记得花园里没有这种花啊。”
　　萧玉书勾起嘴角：“以前送你花的时候，你都是默认从花店里买的。”
　　姜寒笑了笑，没有回答。
　　萧玉书：“听店员说这花刺特别大，所以很好处理。不像有些花，刺又小又密，摘下来的时候就会刮伤人。”
　　姜寒仍然缄默。
　　他并不是很喜欢与萧玉书回忆过去，尤其是在熟悉的环境里。
　　大学四年太长了，长到横跨了他们天翻地覆的两段人生。
　　“聊什么呢！”元广白忽然冒出来，勾住两人的脖子，紧接着就吃惊道：“萧玉书你怎么变这么高了？！”
　　萧玉书也勾住他的脖子：“我现在一米八八，比姜寒还高三厘米。”
　　正好任科走了过来，他作为班长，正在到处拍照，说要做成一本纪念册送给大家。
　　和姜寒元广白合影完，萧玉书就把相机还给任科，又把自己的拍立得给他，请他帮忙给自己和姜寒拍一张。
　　姜寒虽然只比萧玉书矮了一点，但骨架也比他小，任科拍出来的照片里，姜寒仿佛是依偎萧玉书怀里一般。
　　萧玉书用手机给照片拍了一张发到家族群，长辈们纷纷冒泡点赞，发红包祝福姜寒大学毕业。
　　元广白也凑过来要再合照，一般来说有外人在，为了避免他太突兀，萧玉书和姜寒都会让他站中间，但是元广白非要站他俩旁边。
　　任科思考了两秒：“体型上像反向信号格，气质上像爸爸妈妈带个拖油瓶。”
　　元广白：“你快拍，毕业典礼要开始了，我可是优秀毕业生，待会要演讲的，跟你们这些普通毕业生不一样。”
　　任科：“我留校保研当助教，你们今天出了这个门就是社会人士。以后如果还想回学校缅怀大学时光，就请你现在立刻重新组织语言。”
　　元广白变脸：“班长大人请拍照。”
　　毕业典礼在礼堂举行，场馆内低语声此起彼伏，毕业生们坐在内场，毕业生家属坐在看台。
　　拨穗环节，姜寒走上台弯腰低头，和校长握手合影时，瞥见坐在高处的萧玉书，冲他的手机镜头wink了下。
　　优秀毕业生演讲环节，分道扬镳群里的消息叮叮当当，是姜寒和萧玉书从各自角度为元广白拍摄的演讲视频。
　　叶：家属就是好啊，国戏都没开放，仗着学校有人大摇大摆进去
　　王：@元气小元也不给爸爸搞一封邀请函，我也想坐在家属席记录美好瞬间
　　姜：滚！（代替广白骂了）
　　没有人会错过辱骂王京墨的机会，因此底下跟了一排相同的回复。
　　元广白演讲结束时，坐第一排的任科忽然大声喊道：“国戏的校训是什么？！”
　　反应快的已经意识到任科在说什么，高声回答：“求真务实！勤勉敬业！”
　　另一个人高声问道：“我们的梦想是什么？！”
　　这次声音整齐了许多：“争做国戏的未来！”
　　19级毕业生齐齐爆发哄笑，大屏幕适时给到姜寒，姜寒立刻扶额挡住大半张脸。元广白抓紧下台的步伐，隔空大喊：“任科！我们i人不是你们e人的玩具！”
　　当萧玉书把这段视频扔到群里时，群里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姜寒心提了起来。
　　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果然，王京墨翻出当年军训的视频，配文发微博
　　@Starry-王京墨：@姜寒 @Starry-元广白军训时的傲人风采好像还在眼前，转眼白驹过隙，我们的小寒和元元已经大学毕业了！毕业快乐，苟富贵，勿相忘，爱你们！
　　叶白青转发：回忆一下Starry成员元广白和Starry前成员姜寒的青涩时光，祝你们毕业快乐！
　　轮到秦久时，因为转发字数有限，他把前面两个人的毕业祝福全部删掉，留下前半部分的阴阳怪气，然后自己配文：
　　“祝两个哥哥毕业快乐，前程似锦！”
　　姜寒和元广白在叶白青和王京墨的评论区统一回复“滚（这次是我自己骂）”，在秦久下面回复了表情亲亲。
　　Starry这一波微博团建赚足了热度，各大营销号纷纷搬运至各个平台。
　　“我们Starry就是内娱最好最体面的男团【大哭】”
　　“你们对姜寒有傅荣月滤镜，可我对姜寒永远有Starry滤镜”
　　“幸好姜寒和元广白回得快，不然又要有粉丝吵起来，说老叶和京墨在别人的好日子又唱又跳，正主只是同事，没有很熟，不要蹭热度”
　　“虽然当年分开也有过些许不愉快，但现在大家都功成名就，也能笑看过去那些龃龉。人果然只有在花团锦簇的时候，才会看淡名利。”
　　“权势真是好东西啊，要不是姜寒混到如今的地位，前队友和他都不可能这么随便地互动”
　　“灵魂伴侣姜寒来的那一期，他和老叶躺在院子里回忆录大团综的时候，我一直在屏幕前喊快别说了，我想起来了，我全都想起来了【比格啜泣】”
　　“那时说的每句话每件事我也记得清清楚楚，那时候姜寒和我都还不是个毒妇，小小的老子沉浸在嗑CP的简单的快乐里【哭】”
　　“可是真正的Starry永远都不会再出现了”
　　姜寒关掉手机抬头，恰好坐在第一排的元广白也回过头来，两人的目光不期而遇。
　　两人相视一笑，又各自移开目光看向台上。
　　时间过得真快啊，总感觉一边拍戏一边上课的日子还是昨天，一眨眼，疫情开始又过去，他和萧玉书先后离开了Starry。
　　他从前途未卜的少年，变成了为他人安排前途的大人，而萧玉书从热爱艺术的音乐人，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华立继承人。
　　他们两个，也从分崩离析来到了相守的第三年。
　　真正的Starry不会再出现，那时的他们也不会再回来。
　　忽然手机振动，姜寒发现是元广白给他发消息。
　　元：你和萧玉书怎么了吗？
　　姜寒失笑，元广白估计刚刚拍照的时候就看出他们气氛不对，难为他忍到现在才问。
　　寒：没事。
　　元广白便也没有再多问。
　　以前还有很多人会来劝萧玉书和姜寒放下过去，开始新生活。但近些时候，已经没有人说了。
　　不是因为说了没用，而是大家都在小心翼翼地维护现在的和平。多劝一句就是多提一句过去，没有人想做踩碎薄冰的那个人。

　　.

　　萧玉书坐在看台上，遥遥望着姜寒的背影。
　　他还记得参加姜寒高中毕业典礼时，他也是坐在这个位置上，姜寒也在台上偷偷和他互动。
　　他不是故意要让姜寒不痛快，他只是控制不住自己。
　　他的高中毕业典礼姜寒送的是离别祝福，他的十八岁成人礼过得暗无天日，所以他在姜寒的人生节点，总是会从心底深处冒出许多阴暗的想法。
　　靠近他就是靠近痛苦，远离他就是远离幸福，现在这个距离就很好。
　　静静地坐在观众席里，观看姜寒为他一人表演的独角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