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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访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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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若章:“我身边没有一个像祁宁这样孤僻的人,我也无法想象你孤僻的样子。”
很突兀的,姚若章发现戴德安看了自己一眼。
姜寒自下而上看着他:“如果你从我出道时就关注我,应该知道当时观众和我的高中校友们对我的评价都是冷漠、刻薄、不合群。
但是因为不错的容貌、优异的成绩以及还可以的实力,大家不用孤僻这样的词来形容我,而是高岭之花。”
阮志森也说:“戏刚开始,我不想上来就否定你,所以暂时同意了你对祁宁性格孤僻的理解。
但其实祁宁并不孤僻,他只是太过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本该帮忙一起装点世界的父母,一个对他不闻不问,一个已经不在了。
所以他的世界一片荒芜,他只能很辛苦地自力更生。
这不叫孤僻,这叫孤寂。我只是在通过解释孤僻,来让你理解孤寂这种感觉。
我和董编一样,觉得这个角色更适合你姜老师来演,你姜老师不管在多热闹的地方,都让人觉得,他好像只有一个人。
十七岁的少年是还学不会矫饰自我的成年人,而二十四岁的男人,已经学会假装合群。”
姚若章想起刚刚身处众人包围中的姜寒,他无端冒出个想法,如果是十七岁的姜寒,会那样和刚认识半个小时的人打成一片吗?
姜寒用手机敲了敲桌子,把他的注意力拉回来:“阮导是基于十八名躁郁症患者的受访记录来跟你解释,但我只是那十八分之一。
你如果完全照着我的样子来演,连祁宁的十八分之一都演不出来。”
姚若章低下头:“对不起。”
“那十八名受访者的访谈记录多看看,别老逮着我一个人薅。我已经是他们之中症状最轻的一个,只是从事的职业最特殊,所以成为了受访者之一,但并不具备成为典型的条件。
我打个比方吧,我爷爷身体特别好,躺下就能睡,睁眼就能立刻清醒,吃东西从不贪嘴,他掌握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那反过来,心理疾病患者,是不是在一定程度上丧失了对精神的控制权?明明有时候根本不想说伤人的话做伤人的事,但总是被失调的激素挟持。
祁宁就是这样一个人,所以他要画画。
他是一个精神世界特别荒芜的人,画布是他的精神载体,他可以控制画笔和色彩,在画布上自由发挥。
这让他有种掌控住自己的快感,让他觉得自己的内心世界也可以像画一样,美丽富饶,他在努力让世界变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他的第一个心理医生发现了他的自救意识,于是建议他多画画。”
姜寒说完顿了顿,问道:“你现在的表演老师是谁?”
“是我二姐话剧团的师兄。”
那估计也是是国家话剧一级演员,可能在戏剧学院也有挂职,能力在郭丞之上。
“我演第一部网剧的时候,把剧本和人物小传拿给我的表演老师,也就是郭丞郭老师看过。她当时跟我们说……”
“我们?”姚若章疑惑。
姜寒微妙地停顿了须臾,解释道:“还有京墨,那部网剧的男配王京墨,我和他出道前都是郭老师教的。”
又是训练营,又是那段人人好奇但没有镜头的时光,一切一切故事的开头。
“还有什么疑问吗?”
姜寒出奇的耐心的,但姚若章已经明白这种“出奇”代表的不是偏爱,而是克制。
克制自己的愤怒。
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姜寒,不是热烈张扬的十七岁少年,是已经学会矫饰自我的成年人。
姜寒:“当时郭老师就跟我们说,演戏不能只聚焦在自己的角色上。人的本质是社会关系的总和,这个知识点我记得政治是有教过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是初中的知识。”
“所以你要读懂祁宁,就要去理解慕辞为什么会给出这样的治疗方案,逆推出祁宁内心真正缺失的是什么。
去理解江宴的精神内核,明白她对祁宁的吸引力到底在哪里。你被什么吸引,什么就是你的命。”
阮志森笑道:“若章的人物小传主要还是集中在剖析对江医生的感情上,试镜的时候,也只有若章把小祁把对江宴的那种,近乎信仰般的迷恋和爱而不得的痛苦演出来了,所以我们选了你。
但试镜只试几个片段,正式进组后你的短板就出来。你生活得太幸福,又没经历过什么风浪,尤其是没谈过恋爱。
在对祁宁的理解上,与其说是吃力,我倒觉得更像是逃避。因为你知道你离祁宁很远,远到不愿意面对这种距离,所以选择视而不见。
你的人物小传我和董编都看了,啧,怎么说呢,感觉就是要先拍着,拍着拍着,就知道该怎么去纠正你的理解。”
姚若章被两人说得心越来越沉,他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适合演戏。
姜寒:“坐吧,电视跨到电影,确实会有些水土不服。”
姚若章依言坐下,掌心磨蹭着膝头,问道:“老师从电视转到电影的时候,也会水土不服吗?”
“我刚刚说了,通过外在环境强迫演员入戏这种方法是可行的,因为我演《如烟》的时候就是用这种方法。”
姚若章开始仔细回想时间线,戴德安解释:“拍陈均鸿走向末路的时候,Starry有人出事了。”
阮志森回头看了眼一直充当背景板的戴德安,又转过来看姚若章平直的嘴角,忽然有点明白该怎么教姚若章了。
姜寒:“现在来聊聊祁宁对江宴的感情,或者不应该这么说,应该说是聊聊祁宁的爱情。”
姚若章皱眉,显然没明白这二者有什么不同。
姜寒:“祁宁对江宴的感情,与祁宁和江宴的感情,这是两种不一样的概念。后者是两个主体,前者是主体和客体。
你不要忽略了这部电影的叙事手法,主体不变,而客体在不断变化。”
故事的最后,江宴也爱上了祁宁,但她的专业不允许她这么做,所以她离开了祁宁。
这次祁宁没有崩溃,因为江宴太专业了,她已经帮助祁宁夺回了对精神的控制权。他明白,什么是应该,什么是不值得。
最后祁宁放弃绘画,成为了他父亲心目中,并且是普世意义上的成功人士,社会精英。
但心理疾病没有痊愈这个说法,他又找了新的心理医生,这次的心理医生比江宴还要专业。
她采用了催眠疗法,在一次又一次的催眠中,祁宁重新回溯了自己的过去。
姜寒:“电影的叙事手法就是现实和梦境来回穿插,以至于祁宁越来越分不清此岸和彼岸,所以电影叫《庄周梦蝶》
究竟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躺在病床上的祁宁到底还是不是过去坐在画室里的祁宁;真正能够治愈他的,是眼前这个心理医生,还是回忆里的江宴。
祁宁爱上的到底是江宴,还是能够拯救他的每一个人?”
说完他自己就愣住了,因为他突然想起来,萧玉书曾经也写过一个剧本,就叫《庄周梦蝶》
其实董飞找他做过两次访谈,第一次是在《征星》结束后,第二次是在《今夜多云》播出后。
回访那次,他就提到了《庄周梦蝶》,因为那是自己第一次提分手的导火索。
但他也只是简单而隐晦地提了一点,现在回想,董飞当时好像记录得非常认真,比第一次做访谈还认真。
时至今日,他其实已经有点记不清当时为什么要跟萧玉书说分手。
好像是发现萧玉书并非自己想象中那样的阳光开朗、豁达从容,萧玉书在那一次游戏里,第一次隐晦地展露了自己偏执、虚伪、自以为是的一面。
他们就像萧四和姜小二的真实写照,都沉浸在自己构想出的爱情里,为了把对方拉进自己的美梦里所以紧握双手,但相互角力的过程,偶尔也像是在挣脱对方的束缚。
但最后没有谁成功进入谁的美梦,美梦破碎,所有人回到支离破碎的现实。
“小寒?”
姜寒转头,看见温洱的手正搭在自己肩上。
温洱好笑:“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姜寒注意到姚若章古井无波的眼神和阮志森的疑惑,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走神了。
“不好意思,只是突然想起了之前玩的一个大逃杀,也叫这个名字。”说罢转头质问温洱,“你怎么在这?”
“我早就在了,一直在门外听你们聊剧本,结果半路你突然没了声音,就好奇过来看你发什么呆。”
姜寒白了他一眼,放下剧本按灭手机,对姚若章说道:“江宴之所以拒绝祁宁,不止是因为这违背了职业道德,更因为,她的爱救不了祁宁。
心理不健康的人不能把爱当做治病的良药,那只会让他变得更加无药可救。没有人能完全负担别人的人生,能解决童年遗留问题的只有自己。
如果要恋爱,那就应该彼此自由,而不是互相缠绕直到窒息。”
姚若章:“姜老师,你自己做到了吗?”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汇聚到姚若章身上,除了姜寒。
姜寒起身的动作只顿了一下,然后便若无其事地把椅子拖到一旁:“那就请你,代替我做到。”
姚若章脸色一白,戴德安朝阮志森点头致意,却没有朝着姜寒的方向走去,而是转道去外面帮忙招待客人。
一时间画室里悄然无声,阮志森拍拍姚若章的肩膀,笑道:“看到你刚刚姜老师发呆的眼神了吗?”
姚若章好像刚被人扇了一耳光般,有些虚弱地点点头。
阮志森微笑:“记下来,后面要考。”
***
走在通往主楼的曲径上,温洱忽然说道:“姚若章不是你拿来回忆过去的工具。”
姜寒停下,任寒风吹打自己的脸庞。
温洱是看着姜寒长大的,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姜寒会露出这样迷茫不安的神情。
“小寒,我知道你从来没有把任何人当做替身。你只是不喜欢跟萧玉书回忆过去而已,因为一旦回忆,痛苦也会被连根带起。
你不能和萧玉书回忆过去,就只能找个合适的工具。
不要再给若章错觉了,这不是钱权名利能弥补得了的伤害。”
“我知道。”
温洱轻叹,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姜寒。
这几年应该有无数人跟姜寒和萧玉书说过,那场车祸不是他们的错,没必要自责,更没必要因为还爱着彼此而感到愧疚。
可当事人已经愿意为了所有人粉饰太平到这种程度了,太计较真心几何也实在没必要。
风中隐约传来姜寒的呢喃:“我只是在想,如果没有我,所有人应该都会更幸福一点。”
温洱的脸色如同这片萧瑟的花园一般冷寂:“姜寒,放过姚若章,也放过你自己吧。”
直到飞机平稳运行,姜寒还在想温洱的话。
忽然隔壁座的两个男孩吵了起来,是因为分配动漫周边不均。他们估计是朋友,因为父母很明显地偏帮另一个男孩,对他十分客气。
不过当大人不再干涉两个小孩的交流,他们很快就重新勾肩搭背小声讨论新番。
姜寒拉下眼罩之前想,要不然再带一个艺人好了。
***
薛时欢走在纽大的校园中,百无聊赖地看着这座汇集无数富二代的学校。
春季一开学,他们学校为了帮助国际生申请学校,特地组织了访校活动,为期五天,有欧洲和美国两个选择。
薛时欢并不知道自己未来要做什么,所以也不知道要学什么专业报什么学校。
他爸对他的要求就是当个安分守己的富二代,他妈妈在这种事上也向来尊重他的选择。
所以他们难得给建议让他去看看纽大的时候,他就选择了去美国的访校活动。
老师带着他们参观了学校,听了几场讲座,随后来到教学楼,让他们根据感兴趣的课程进教室旁听。
领队老师:“虽然校方已经发邮件周知了所有教授,但请你们进去时仍然保持安静,不要打扰正常的上课。”
同伴们都有各自的目标,他们也知道薛时欢没什么大志向,纷纷邀请他和自己一起去听课,当个吉祥物也好。
“谁说我没有大志向?以后我一定要叱咤华尔街,成为新一代华尔街之狼。就这间了,我选这个课。”
同伴们看着课表上的课程,纷纷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那......你加油,华尔街之狼。”
从后门偷偷摸进去坐到最后一排,也是整个教室的最上方。身边注意到他的各色面孔都露出惊讶的表情,但也没多看,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回远处慈眉善目的教授上。
薛时欢心下吐槽这帮小老外真没见识,没见过半路进教室上课的学生吗。不过有一说一,纽大的学习氛围还不错,竟然没有人带平板或笔电,都在手记笔记,而且没有一个人玩手机!
不,有一个。
那人坐在最下面的第一排,因为视角问题,只能从人群缝隙里看见一截白皙的手腕,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中指上戴着一枚玫瑰金碎钻开口宽戒,戒臂之间留余的空隙太大了,大到足以再塞一枚戒指。
那只手原本也在笔记本上刷刷写字,手机微微震动两下,他立刻放下笔拿起手机,调出熟悉的聊天界面。
吼,微信,中国人。
聊天界面上的绿色一片连一片,白色虽然也多,但都十分简洁。
薛时欢不自觉地笑出声,一整个太平洋和八个小时的时差都挡不住舔狗的脚步。
“好的,最后一排正在发呆的同学,请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一颗红点落在自己心口,薛时欢顺着光线来源,穿过整个教室的目光,看到了白男教授正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
薛时欢下意识站起来,在看清满黑板的字母,突然明白刚刚同伴们一眼难尽的眼神。
这他妈是数学课。
他之所以从小被送去新加坡读书,就是因为朱江华女士意识到,他的数学会让他在国内的教育体系里死无葬身之地。
薛时欢:“我不是纽大的学生,我是新加坡华中的学生,过来参加访校活动旁听的。”
教授:“就算是旁听,也要把注意力放在课堂上,你看这里有人在发呆或者玩手机吗?”
“有啊,”姚若章指向第一排那个背影,“我刚刚就是看到他在玩手机。”
薛时欢没想到他这一句话会引起众人哗然,而在那人回头后,薛时欢指认的手骤然软了下去。
竟然是萧玉书?!
萧玉书显然没认出他,只是非常不可思议,出卖他的人竟然是他的同胞。
教授:“Blithe,come on.Answer this question.”
最初的震惊过后,萧玉书又恢复了原本的沉静模样,条理清晰地回答了教授的问题。薛时欢没听懂,但从教授的表情应该可以看出,他很满意。
教授问他:“你刚刚是在回消息?”
“是的。”
“和谁?”
“我在中国的未婚夫。”
这次终于轮到薛时欢惊讶了,但其他人反而都见怪不怪,连起哄都没有。
教授也不意外,只是从眼镜上方看着他问道:“Ninety,ok?”
萧玉书虚心接受:“Yes。”
薛时欢看见他身边那个中国学生很不厚道地笑出声,忽然那人也回头,薛时欢意外发现他认识这个人。
应峤。
应峤触及到他的眼神,仔细打量了他一会,瞥见他袖标上的学校名称后,倏地变了脸色,回身不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