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0、百合花谢 ...

  •   萧玉书结束一天的学习,关掉书房所有大灯,只留桌上的黄铜嵌绿玉髓小台灯散发昏黄光芒。拉开抽屉,拿出牛皮纸封的笔记本打开,开始写日记。
      2021.4.3 天气晴
      爸爸,妈妈,我这次也成功了,我要做的事总能成功,但是姜寒发了好大的脾气
      写到这里萧玉书忽然停笔,盯着姜寒的名字好一会,然后全部划掉,把这一页纸撕下来放进碎纸机,重新提笔写道:
      爸爸,总裁的位置已经定下来了,我会和爷爷一起好好打理华立。妈妈,我把你最得力的助手和最喜欢的学生都留下了,你的百代品牌开创了全新系列,我去看了,他们没有辜负你的信任。
      萧玉川即将代表学校去参加柔道比赛,她开始学习中国剑术,等她小有所成,就能拥有一把属于自己的剑。
      她很好,每天开开心心的,认识了一个关系很好的小师妹,今天还去她家里吃饭。
      我会尽快担起自己的责任,不让爷爷那么累,他都七十了,是该退休去看看祖国的大江南北。
      舅舅舅妈还是接受表哥做警察了,现在他们每天烧香拜佛保佑表哥平安,外公外婆身体都好。放心,我也会看顾外婆家的,我们所有人都会好好的。
      萧玉书断断续续写了很久,最后合上笔记本,扔到放着一瓶白兰地的竹篮里,准备明天一起拿去墓地。

      ***

      清明时节雨纷纷,虽然今天没有下雨,但天气阴沉沉的。
      祠堂大门洞开,兰敏带着佣人们做大扫除,点燃所有灯火香烛,刹那间檀香和烛火香弥漫开来。
      高僧们在祠堂两侧吟诵佛经,为萧家列祖列宗做法祈福,萧瑜华带着子孙们按照长幼顺序排位祭拜。
      祭祖结束后僧人们留下用斋饭,离开时表示会在济灵寺继续为萧家供奉长明灯,祈求萧家众人平安。
      萧玉书把一张红纸递给他:“麻烦大师再加一盏灯,这是他的生辰八字。”
      大师并不认识纪伯安这个名字,但在看见生辰后笑道:“中秋佳节……”
      “大师,”萧玉书打断他,“务必小心供奉,不要让人轻易窥探。”
      大师当即缄默,将红纸拢在手心,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

      ***

      龙华公墓今天很热闹,四处都涌动着哀伤的怀念气氛。萧家的佣人们留在山脚下,墓碑前只有他们一家人。
      萧瑜华给徐菱的墓碑装点鲜花,萧怀世和高依婷在旁边帮忙。
      萧玉川练了大半年柔道,身量迅速抽条,肩背紧绷时能够看见肌肉雏形。她戴着帽子,穿着白色外套黑色运动裤,有几分少女的坚韧。
      萧玉书颇为正式地穿了休闲西装,一米八五的个子,站在父母墓碑前,隐隐有几分压迫感。
      父母的墓碑还很新,但两人依旧认认真真地擦拭。
      萧玉禾提着工具篮给萧玉川换湿毛巾,萧玉立和萧玉止站在他们身后垂手而立,偶尔瞟一眼对方。
      一行人祭拜完,连萧瑜华都跟徐菱说完话了,萧玉书还没打算走。
      大家都识趣地把这一方天地留给他,萧玉川想留下来陪哥哥,也被他拒绝了。
      “我想跟爸爸妈妈单独待一会。”
      萧玉立叹了口气,叔叔婶婶死了,只剩姜寒能走进萧玉书心里。
      松柏间有缕缕青烟飘出,萧玉书盘腿席地而坐,掏出日记本,一页一页撕下,扔进火盆里。
      灰蒙蒙的天空下,萧玉书刀削斧刻的英俊容颜格外冷硬,火舌在他眼底跳跃,没能让他染上半分暖意。
      转眼间日记全部撕完,萧玉书把剩下的本子放到篮子里,拿出一瓶白兰地打开,跟父母对瓶吹。
      萧玉书把手搭在墓碑上,风声猎猎,好像要把他心里的声音带到另一个世界。
      直到把空瓶放到篮子里,萧玉书这才站起来拍拍衣服,笑道:“爸爸妈妈,奶奶,六月见。”
      萧玉书提着篮子悠悠晃晃地走下山,正好碰上谢家人。
      谢红桦跟在父母身后,谢春晖抬头看了萧玉书一眼,萧玉书退到一边让开路,朝他微微鞠躬。
      “谢师长,谢夫人。”
      谢春晖和赖菁英也朝他点头致意。谢红桦经过萧玉书时,很明显感觉到萧玉书的目光落在了他怀里的梅花上。
      这是姑姑最喜欢的花。
      谢春晖走在前面问道:“刚刚那个是萧家那小子吧?陈西闻的表弟。”
      谢红桦:“是。”
      “看不出来,年纪还挺小。”
      “他让我有点不舒服。”
      赖菁英奇怪:“为什么?那孩子看上去多乖。”
      谢春晖嘲讽:“你儿子看谁顺眼过?他看我们都不顺眼。”
      谢红桦:“我看他最不顺眼。”
      去年六月底谢岚毓的祭日他们来过一次,龙华公墓的工作人员只负责给各家墓区做日常维护,不会去动墓碑和祭品。因此她墓碑下那束花还在,只剩光秃秃的茎杆,和一碰即碎的包装纸。
      赖菁英清理的时候认出这是百合,奇怪道:“谁送的百合?小岚最讨厌百合花了。”
      谢春晖下意识接道:“除了我们还有谁记得她?”
      妹妹在最风华正茂的年纪遭此横祸,紧接着就被关在家里疯癫数十年,最后一条红绫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除了家人外,谁还会记得她。
      谢红桦:“伯安记得。”
      “你说什么?”谢春晖回头,发现自家儿子正直勾勾地盯着赖菁英手里那束花,谢红桦抬头看向父亲,怔愣道:“伯安,是伯安来了。”
      赖菁英手劲一松,干花应声落地,谢红桦声音骤然尖锐起来:“全部后退!”
      父母下意识退开三步,谢红桦打电话让市局的痕检科过来一趟,环顾四周,第一次痛恨高级公墓尊重隐私的理念。
      这附近一个摄像头都没有!
      他去问了公墓的负责人,得知监控只保留近三个月的数据,在此之前的会在云端全部覆盖掉。
      但谢红桦还是把这三个月的监控录像全部要走,打算到时候让区分局的图侦帮忙一起看,虽然很有可能又是无功而返。
      痕检科也摇头说没办法,这半年又是刮风下雨又是下雪结霜,这花能留着都不容易。
      谢红桦忙活了大半天,结果又是一场空欢喜。
      也不能说是空欢喜,因为从发现是纪伯安来过后,他就高兴不起来。

      ***

      谢红桦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监控,后来眼睛实在看得有些酸,坐在警局外的长椅上休息。
      夕阳西下,小学生们放学了,跟着各自家长蹦蹦跳跳地回家,有些成群结队一起去小卖部买零食,大声说笑玩闹。
      一罐红色汽水递到自己面前,谢红桦抬头,看见是陈西闻。
      “滋啦”一声,陈西闻靠在椅子上打开可乐灌下一大口,偏头看谢红桦。
      金黄的阳光为他镀上一层柔光,他双腿岔开,手肘撑在膝盖上,脊背微微弯曲,似乎有些落寞。
      真有意思,成天阴阳怪气眼高于顶谁也看不上的谢红桦,竟然还会跟落寞这个词挂上钩。
      “要不要帮忙?我最近也很闲,可以帮你查监控。”
      谢红桦无意识转着可乐罐:“我只是在想,还要继续往下查吗?”
      “怎么说?”
      “小安不仅还活着,而且就在平京,甚至什么都记得,还知道去看姑姑。”
      “而且能够自由出入龙华公墓,按年龄来算也快大学毕业了。”
      所以纪伯安过得很好,好到他一点都不想回来面对自己的身世,不想再看见让他痛苦万分的家人。
      谢红桦喃喃自语:“他不想见我们,我还有必要把他找回来吗?”
      “还是继续找吧。”
      谢红桦手上动作一顿,转头看陈西闻。
      绚烂暮色中,陈西闻棕色的瞳孔干净澄澈,周身笼罩着一股暖洋洋的光晕。
      “有人跟我说过一句话,人只能被自己救赎,但又永远在为他人而活。
      你一直在寻找你的弟弟,你把人生所有目标都寄托在了你弟弟身上。你不可能一夜之间全部放下,那就不要逼自己了。
      虽然这么说让人很不爽,但你如果不做警察确实挺可惜的。所以不如一边当警察一边继续找你弟弟,反正也不冲突。
      你弟弟可能过得很好,但也有可能只是吃穿不愁的那种好,而且你也不知道他一个孤儿,到底是怎么获得这种‘好生活’。他是不是吃了很多苦,又或者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所以再找找吧,再见一面,问一句这些年好不好。我们办案什么时候只是为了一个结果?我们是为了在苦苦等待这些结果的人。”
      人只能被自己救赎,又永远在为他人而活。
      谢红桦想着这句话,难得笑道:“是智商守恒定律吗?你身边怎么总有聪明人?”
      “……我是挺脑残的,竟然会想来安慰你这种人!”

      ***

      姜寒已经有两年没有来给葛乌梅拜年了,趁这次正好在江省,出了横店直奔越州。
      到时暮色四合,葛乌梅打开门看见姜寒,满面无奈与纵容。
      姜寒堆起笑容,不等邀请就换鞋进门,生怕葛乌梅把自己赶出去。
      “院长还在生气吗?我这不是来赔礼道看望你了嘛。”
      “行了,别卖乖,我就一普普通通的福利院院长,哪里管得了你。”
      “管得了管得了,我饿了,有饭吗?刚拍完戏就过来,坐了好久的车。”
      没有哪个长辈可以接受小孩说肚子饿,不待葛乌梅说话,沈老太太就从厨房提着锅铲走出来说道:
      “饿啦?我排骨刚焖上呢,要不给你炖个蛋羹垫垫?”
      “都行。”
      沈老太太登时喜笑颜开,兴冲冲地去做蛋羹。
      葛乌梅:“你沈教授在书房,预备了一坛花雕酒,说你长大了,终于能跟你喝一杯了。”
      姜寒去书房跟沈教授问了好,表示今晚不醉不归。结果刚写几个字,就被他轰了出来。
      “这写的都是什么,也就糊弄外行人。”
      正好沈老太太的蛋羹好了,葛乌梅拉着他坐下,问道:“你沈叔叔是政法口的,这些天忙得脚不沾地,我也稍微打听了下,这次的事,跟萧玉书有没有关系?”
      姜寒吃着蛋羹,含糊道:“有关系,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他也没有跟我说。不过我保证,江省这里的事绝对跟他没关系。”
      “我也猜他没那么大能量,只是小寒,你和萧玉书现在夫妇一体,他做了什么没告诉你,等出了事,却是要你一起担责任。”
      姜寒吃着蛋羹不说话。
      “还有,前几天清明节,你在横店吧?别跟我说你走不开,你都能拍着戏跑山城去找小温不痛快,难道挤不出时间,去给萧总和萧夫人扫墓?今年可是他们过世第一年。”
      “这个跟萧玉书没关系,是我自己不去的。”
      “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姜寒又不说话了。
      葛乌梅气得把蛋羹抢过来扔到桌子上。
      “吃吃吃,萧家少你这一碗蛋羹是不是?你过不去心里那道坎他也过不去,那你们强求着在一起干嘛?互相折磨吗?”
      鸡蛋不是什么昂贵的东西,小时候福利院就常常变着花样做鸡蛋,他最喜欢的就是蛋羹。
      眼睛还望着那碗金黄的蛋羹,嘴上解释道:“院长,我和玉书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一直希望我能有个家,现在我有了。萧家很好,他们都接受我了,我不想离开。
      至于玉书,你们走后,发生了很多事,现在我们……都谈好了,不要再有变故了。
      就这样,就这样过日子就好。”
      葛乌梅:“那你呢?你开心吗?姜寒。”
      姜寒看向葛乌梅:“我很开心。”
      只是很多次在要开心的时候,都会想起早逝的萧怀严和陈炜彤,想起萧玉书绝望的恸哭,想起他红着眼睛问自己为什么骗他会爱他一辈子的样子。
      然后觉得自己不配开心。
      葛乌梅:“你这是愧疚,没有以愧疚为基础的婚姻。”
      姜寒失笑:“很多人跟我说过这句话,连萧玉书都说过。可是我谈感情的时候,你们跟我讲合适;我谈合适的时候,你们要跟我聊感情。
      我不想再权衡来考虑去了,这次我就要一条道走到黑,我就是要看看我和萧玉书在一起,究竟是幸福多一点还是难过多一点。
      不论结果是好是坏,我都想走这一段路。不会有更好的人生,值得我错过萧玉书。”
      葛乌梅完全愣住了。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清晰明确地听到姜寒说,他想要什么东西,想要和某个人在一起,想要正式拥有一个家。
      葛乌梅叹了一口气,萧玉书一定付出了很多,才换来姜寒如今的坚定不移。
      “什么时候有空,带他来家里一趟,你沈教授也准备了一坛酒要和他一起喝。”
      姜寒笑了起来:“那我现在可以继续吃了吗?”
      葛乌梅没好气地把蛋羹塞到他手里:“吃吧吃吧。”
      姜寒吃完去厨房给沈老太太打下手,葛乌梅收拾好桌子准备吃饭。门铃响了,她以为是沈元礼没带钥匙,结果开门就看见萧玉书站在门外。
      萧玉书满面春风,提着礼物笑道:“葛院长,好久不见!还在生气吗?我这次特地来赔礼道歉拜访你的。”
      正好姜寒端着菜出来,越过葛乌梅的肩膀,隔着一扇大门,和萧玉书视线相撞。
      现在他们就算许久不见,也不会再有任何隔阂。
      他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萧玉书脱鞋进门,生怕葛乌梅把自己赶出去。
      “葛院长消消气,我坐了一天的飞机,都有些饿了。”
      葛乌梅瞟了他一眼:“你俩连台词都一样,商量好了才过来的吧。”
      萧玉书立马蹬鼻子上脸:“我十五岁认识姜寒,现在都相处三年了,多少年轻夫妻的婚姻都没有三年,别的不说,心有灵犀肯定是够的。”
      姜寒:“萧玉书你闭嘴,过来干活。”
      姜寒原本还担心饭桌上大家会不自在,只怪萧玉书来得太突然了,否则他还能给沈教授和沈老太太做点思想工作,让大家有个心理准备。
      没想到沈教授夫妇见怪不怪般,一个劲儿地催他们吃菜,萧玉书夸了句狮子头好吃,沈老太太直接把那盘菜从他面前挪到了萧玉书面前。
      就在姜寒欣慰这样的其乐融融时,沈教授拿出了原本要和自己一起喝的花雕酒,沈元礼站起来给他爸爸倒了半杯,给萧玉书满上。
      “小萧啊,我爸年纪大了,只能小酌怡情。你年轻人,多喝点,这可是陈年的老花雕,地道醇香。”
      姜寒看着那快满出来的酒杯,有些心疼:“玉书还小,喝不了......”
      “来小寒,吃菜。”沈老太太给他碗里夹了一块芋泥焖排骨,堵上了他的嘴。
      萧玉书为表忠心,端起酒杯一口闷,登时被辣得直咳嗽。
      姜寒连忙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沈教授责怪道:“呐呐呐,酒要慢慢品,才能品出滋味。感情深一口闷,那是粗人的说法。”
      萧玉书被不高不低地损了一句,脸色有些涨红,连连点头说是。
      一顿饭下来,萧玉书除了前头那道狮子头,剩下光陪沈教授和沈元礼喝酒了。
      萧玉书喝酒倒是不上脸,面色如常眼神清明,不管沈教授父子俩聊什么话题,都能应和得宾主尽欢,还能从其他的角度聊点新奇的观点。
      喝到最后,沈元礼哥俩好似的揽着萧玉书说道:“小书啊,你是个有本事,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们已经老了,但是!”
      沈元礼拍了拍萧玉书的胸脯:“感情的事么,还是姜老的辣。你跟小寒的事,我听乌梅说过,叔叔说你你别生气。你做事,欠点火候。”
      “是是是,当时是我不对,以后一定不会了!”
      “年轻人,偶尔吵嘛个两句,那是增进感情,但要真的闹起来,那是很不好看的。你不舒坦他不舒坦,大家都不舒坦,那那那过什么日子,离了算了!”
      “叔叔可别这么说!我没不舒坦,以后一定让姜寒舒坦,我的钱都是他的!”
      姜寒没忍住笑出声,沈元礼也笑:“小寒虽然不是我们的小孩,但也是我们这么多人看着长大的。他呀,小时候日子过得苦,现在好不容易好起来了,你要好好对他。
      我们是小门小户,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平平安安的。你们高门大户,人多,规矩多,他要有什么不对的,你多担待。”
      “没有没有,他没有不对,都是我不对,是我不懂事。”
      沈元礼朗声笑着,大力拍了拍萧玉书的背,差点把他内胆拍出来。
      “小寒要是有什么不对,你多担待。不想担待了,那就送回来,我们好好教他,不劳你们费心的。”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