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忒修斯之船》Acoconut

169、如烟

　　饭后一家人窝在沙发上看春晚，萧玉立和萧玉止依旧在窗边沙发打游戏，这次萧玉书也加入了他们，躺在姜寒腿上默不作声地四杀敌方。
　　萧玉禾翻看杂志，短短一页纸，她从选题评价到选图编辑，最后总结一句前几年新上任的主编不怎么样，扔到一旁，捡起《HW》看。
　　萧玉川则是给姐姐展示自己锻炼了小半年的成果，手臂上的肱二头肌初见雏形，惹得萧玉禾赞叹了又赞叹。
　　快到零点时全家人聚在后院，萧玉禾还是不敢放烟花，但是萧玉川已经可以一个人拿打火机点燃引线了。
　　姜寒跟萧玉川的管家说道：“年后给五小姐请个剑术老师，不是击剑，是中国剑术。”
　　管家笑道：“五小姐在柔道社很得老师们的喜欢，学得快还肯吃苦。下学期开学会选一批人去参加比赛，五小姐都已经定好了。”
　　姜寒好笑：“萧家的武打基因是全给了女孩吗？”
　　高依婷在不远处听了一耳朵，转过头对上丈夫打量姜寒的目光，夫妻俩对视一眼，都从眼里看见了叹息和欣慰。
　　如果萧怀严和陈炜彤还在，应该会很高兴有人能代替他们照顾整个萧家。
　　放完烟花，萧瑜华坐在主位接受了儿孙们的新年祝福，一一发了红包，还多给了姜寒一份。
　　“这是怀严和炜彤的那份。”
　　萧玉书朝两个哥哥伸手：“我的红包呢？”
　　萧玉立被他的不要脸惊到了：“不是，你真当自己没结婚啊，一个已婚人士好意思找我们这些未婚的要钱？”
　　萧玉书嗤笑：“二十六岁没老婆是什么很光荣的事吗？可千万不要只有发红包的命，没有收份子钱的运。”
　　“要不要我提醒你你这辈子也没有收份子钱的命。”
　　“你闭嘴！”高依婷怒道，“那你弟也比你强，你就会在这满嘴跑火车。”
　　萧玉立也知道自己说错话，缩着脖子挨骂。
　　姜寒给管家们发完年终奖和红包后，觉得今年的除夕夜很圆满很顺利，悬了好几个月的心终于在今晚放下了。

　　***

　　大年初一是萧家例行举行的新春宴，虽然萧怀严夫妇刚过世，但各路亲朋好友还是要来参加的，只是一切从简。
　　姜寒戴着口罩，穿梭在宾客间，先是对他们的慰问表示感谢，接着又问候各家近况，一时间宾主尽欢，好像半年前生日宴的嘲讽和葬礼上的冲突不存在一般。
　　今年只有刘雀一个人来拜访，他代表母亲送上两份新年礼物。虽然萧玉书和安乔封笙渐行渐远，但两人也代表家族来给萧瑜华拜年。
　　萧玉书没有出面，是姜寒招待他们。好在交际不多，大家虚与委蛇完就各自散开，省的尴尬。
　　花厅里衣香鬓影满堂珠翠，萧玉禾正跟其他千金小姐展示自己新到手的设计师联名款包包，贵太太们拉着萧玉川关切询问。
　　朱江华看萧玉川神色里丝毫没有父母过世后的哀伤，也没有幼年失怙失恃的怯懦无措，反而精神头十足，不禁和高依婷说道:
　　“我还在想这一大帮男人怎么照顾的好一个小女孩，当时还劝你把她接到申城，姐妹间也有个伴。
　　结果看来是我多嘴了，你可千万别告诉玉书，不然他要记恨我。”
　　高依婷：“他记恨你什么？照顾小五的又不是他。”
　　“嗯？怎么说？”
　　“一大帮男人是照顾不好小五，但一个孤儿很懂得怎么安慰父母双亡的孩子。”
　　朱江华嘴巴微张，探头看向正厅里和诸位长辈谈笑风生的姜寒。
　　“他啊？”
　　高依婷点点头。
　　高依婷出身世家，家教向来严苛，当年在她们的名媛圈里就是出名的古板严肃，是出嫁后才稍微和颜悦色了些。
　　因此朱江华看着高依婷的脸色，谨慎道：“是啊，他要不是个男人，当初就不会闹那么大了。不过抛开这些不谈，姜寒还是不错。
　　要学识有学识，要样貌有样貌，一颗心都扑在婆家。我家里那个逆子要是带这样的姑娘回来，我做梦都笑醒。”
　　高依婷再不喜欢姜寒，现在她也是自家人了，自然喜欢听别人多夸萧家人，笑道：“孩子们都大了，有自己的主见，少管他们的闲事，免得惹人嫌。”
　　这是曹策明第一次主动来萧家，萧玉书为表示对他第一次的尊重，陪他逛花园。
　　曹策明看花园边那棵梅花，锐评：“长得真一般。”
　　“嗯，没经验，再仔细养一年，看看明年会怎样。”
　　“这又不是什么名贵品种，你家花匠连这么普通的花都养不好。”
　　萧玉书瞥了他一眼：“是我在养。”
　　“......告辞！”
　　“你在云南有什么收获吗？”
　　曹策明搂着萧玉书进客厅：“我搞了个温泉酒店，就在雪山半山腰上，能一边看雪一边泡温泉。我打算跟隋然家的酒庄合作，开业的时候搞个红酒沙龙造势。”
　　“现在这种情况搞旅游，一定会赚大钱。”
　　“啧，弟弟，格局小了。做生意不能只看当下，疫情总会过去的。”
　　这回萧玉书是真心赞赏：“欲扬先抑，深谋远虑，值得夸赞。”
　　曹策明抚着心口，一脸被touch到的贱样：“真的，我这辈子做梦都没想到，还能听到你萧玉书夸我一句真棒。”
　　遥想当年萧玉书可是整个二代圈人神共愤的存在，是所有人父母口中标准完美的别人家的孩子。
　　而他，不过是无数二代们的缩影，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在家庭氛围的熏陶和家长的耳提面命下，偶尔干点正事。
　　结果现在两人在勾肩搭背，还密谋一起干坏事……正事。
　　萧玉书都懒得搭理他，走到姜寒身边问他怎么样。
　　姜寒下意识回答：“安乔刚走。”
　　萧玉书：“……你怎么不直接说刘雀刚走，这么看不上刘雀吗？”
　　曹策明从萧玉书身后探出来，贱贱道：“那姜老师看得上我吗？”
　　姜寒戴着口罩，但曹策明从他那双狐狸眼里看到了礼貌两个字。
　　“冒昧问一句，姜老师为什么要戴口罩？这里每个人应该都在电视上广告上见过你。”
　　姜寒倒也没有这么家喻户晓，要不是进了萧家，这里百分之八十的人都不认识他，只是曹策明会讲话而已。
　　“习惯了。”
　　曹策明用三个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在萧玉书耳边说道：“你老婆好惜字如金。”
　　萧玉书微笑：“珍惜他现在惜字如金的时候。”
　　“哦对了，你老婆那部电影昨天晚上十点已经上了，不过排片比较少。这实在没办法了，新春档，要把时间段留给大导们，我也是要看高管们脸色的。”
　　萧玉书点头表示理解。

　　***

　　但是观众们不理解。
　　起初《如烟》夹在各个热门电影的掰头里十分岁月静好，只有姜汤在自嗨。
　　因为新春档里既有享誉国际的大导作品，也有十分讨巧的喜剧题材，还有无数超一线演员云集的大制作，怎么都轮不到他们说得上话。
　　但大概是网上有关这些电影的争议越来越大，演员粉和黑粉大战八百回合不够，连无数路人都被拉下水，真正路人的战斗力完全不是粉丝可以比的。
　　这样的舆论走向吸引了影视区up主的注意，吐槽up主们连夜写稿子把春节档电影全部吐槽了个遍，豆瓣评分直线下降，其中那部大导作品的评分还被锁了。
　　up主们也是存在竞争的，吐槽做多了也没意思。这个时候魏丹砂团队的成熟之处就展现出来了，他们趁机联系了几个up主，去推荐《如烟》这部“小众”电影。
　　在无数烂片里摇摆不定的观众们发现还有这么个沧海遗珠，选择亲自去电影院看看这部作品到底怎样，反正前面那几部肯定是烂了，他们为什么要花钱看一部烂片
　　于是《如烟》杀出重围，成为2021年第一匹票房黑马。
　　“这个排片率也太低了吧，魏丹砂没充钱？”
　　“家人们，虽然我是姜寒粉丝，但这部电影真的很好看！
　　这不仅仅是陈均鸿的成名史，更是一个时代的更替变换。一代代人重蹈覆辙，但一代代人推着这个时代前进。
　　他真的，我哭死【比格哭泣】”
　　“这部电影不应该这么着急在春节档上，春节大家还是比较喜欢看喜剧，现在票房口碑最好的就是那部喜剧。
　　但整部电影基调其实挺悲凉的，陈均鸿最后还死了。故事内核有点偏情节片的风格，但叙事手段还是商业片，放五一节上映可能会更合适点”
　　“姜寒打戏好好啊，我以为他是流量小生弱不禁风，结果发现是拳拳到肉的既视感，再配上那个景那个运镜那张脸，暴力美学yyds!”
　　“他是直播出道，出道后的现场基本也都是全开麦唱跳，好几次还是连跳好几场，体格肯定没得说。
　　只要是重要场合的表演，他肯定会留一场表演刀舞，所以打戏的美感肯定没话说”
　　“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偶像剧导演拍出来的东西，他那部凤于九天真的垃圾”
　　“但是他好会拍姜寒，凤于九天唯一出圈名场面就是姜寒出场那一段”
　　“嘻嘻本粉丝安利一下，姜寒还蛮惊艳的，我一直很担心他演电影会水土不服，毕竟是放到大屏幕上让观众一帧一帧的去审判。
　　我当时听说是春节档上的时候还去雍和宫上香了，保佑他演技不拉胯就好，甚至做好被群嘲的准备了
　　结果没想到他演的这么好！一开始其实我根本没看出陈均鸿是他演的，我以为是单独再请了个演员演他年轻时
　　当然还是会有点跳戏的，因为我是看着他从偶像出道，有时候差点以为他又要发挥毒舌本性大杀四方。
　　这一点确实是不足，希望他以后少上综艺
　　综上，观众老爷们如果去看的话稍微担待点，看完觉得不好也请轻骂，小孩当时演的时候才十八，是半工半读，还有爱豆的工作要忙，所以肯定会有很多不足。
　　但是现在姜寒已经专职在演员这一块，相信以后一定会给大家带来更多更好的作品（不好也别骂我，骂他）”
　　“你们粉丝好离谱，怎么能对着这么伟大的一张脸说这么恶毒的话？！老婆不要听，是恶评！”
　　“我宣布，从电影第一个小时零三分钟开始，就是姜寒美貌的屠宰场！”
　　“他洗掉贫民窟那个脏脏包形象和小弟的混混战损妆后，我才知道这个演员真正长什么样
　　他当老大的那个扮相一出来，我身边所有人都哇了一声，当时我就在想，他以前是哪个宫里的，朕怎么从未见过【胖橘脸红】”
　　网上最为了津津乐道的一个片段，是当初梁青泽突发奇想补拍的镜头。
　　陈均鸿取代吴炳昌成为上海滩老大后，和新任军阀约在一处花园洋房里做交易。
　　彼时身着旗袍的妖娆歌星在台上轻柔曼唱，缠缠绵绵的吴侬软语在洋房里飘荡。
　　陈均鸿坐在黄花梨交椅里，一把桃花扇展开挡住他的脸，扇面桃花灼灼满目绯红，扇柄下的白玉坠摇摇晃晃，在灯光下闪烁着迷离的光芒。
　　当歌星唱完一段，在话筒前轻轻摇摆玲珑婀娜的舞姿时，折扇缓缓收起，姜寒那张摄人心魄的脸庞慢慢出现在镜头前。
　　十八岁的姜寒比现在要稚嫩些，美得并不凌厉，胜在清艳出尘。在伦勃朗光的烘托下，优越的骨相被完美诠释在镜头前，锋芒毕露的眼神直直看向镜头。
　　属于上位者的威严和不属于上位者的清俊糅合在一起，形成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撼。
　　时隔三年，姜寒的美貌再度冲上热搜第一。
　　“不要光看网上的截图！听我的，去电影院，那个大屏效果更震撼！”
　　“而且要配BGM，折扇收起的节奏和BGM里的古筝完美契合，弹的不是古筝，是我的心弦啊！”
　　“你们一说这个BGM我就要伤心了”
　　“这BGM咋啦？”
　　“这是我那白月光前夫写的”
　　严格意义来说这一段的BGM不是萧玉书制作的，当时梁青泽在《凤于九天》里已经看到了萧玉书的创作水平，后来又想找他来给陈均鸿写一段配乐。
　　萧玉书连样片都没看到，怎么可能给他无中生有一段配乐出来，但为了姜寒，他还是先写了一段demo送给他。
　　反正只是为了凸显姜寒，全娱乐圈没有人会比他更了解姜寒的美。
　　但后来萧怀严夫妇出事，萧玉书退圈，这首demo被保留下来，交给专业团队完善加工，才有了现在这个堪称封神的镜头。
　　“没有人可以在萧玉书给姜寒写的BGM里打败姜寒【难过】”
　　“所以好好珍惜吧，这次真的是最后一首了”
　　“杀我别用玉中寒萏刀，大过年的让我哭【哭】”
　　“只有我一个想嗑姜寒和师程锦吗？”
　　“很奇怪姜寒跟谁站一起就跟谁有CP感，可是跟师程锦一点感觉都没有，是同框太少了吗？”
　　“主要师程锦本人就挺无趣的，普通家庭普通身世普通演员，没有萧玉书的同舟共济，没有温洱的爱恨交织，没有叶白青和姜寒的欲语还休。
　　现在嗑的人应该角色滤镜没有褪去，好嗑的是陈均鸿和卫霖。”
　　新的热点已经出现，营销号怎么能停滞不前。
　　影视区up主们又开始扒这部剧的细节，从电影美学、镜头语言、故事内核和人物结构等等方面去做解说，有褒有贬，播放量很快就压过了那些吐槽视频。
　　当然关注度越高，不和谐的声音就会越多。其他被打压下去的电影粉丝和演员粉丝纷纷吐槽《如烟》逻辑不通不知所云。那个被吹上天的镜头也不过如此，姜寒真人更不是长电影上那样，都是精修捏脸会打光。
　　但是这也足够梁青泽惶恐了，他何德何能啊，能跟这些大制作一起上桌吵架，完全是给他这个电影圈里的新人提咖了。
　　混迹粉圈多年的路人也表示，现在这步棋不管怎么走，《如烟》和姜寒都不会亏。
　　而且姜汤经过三年沉淀，既有流量的战斗力，又没有流量的高傲。自己吹偶像时也不会按头让别人夸，还懂得约束同担不要飘。
　　再加上姜寒换了更加专业的宣发团队，整个粉圈生态一片欣欣向荣。
　　而这里面最大的受害者，估计是长夜娱乐。
　　明明只要把姜寒留到这个年，那么今天一切荣耀都将属于长夜娱乐，姜寒能像当初出道那样，再救长夜一次。
　　麦冬又化身喷火龙在酒吧发疯，倒是蒋石燕看得开，还拍着他的背安慰他。
　　“好了没事，前几天姜寒已经帮长夜和《征星》上了热搜。
　　《如烟》要面对的对手不是跟我们不上不下的同行，是在娱乐圈盘踞了数十年的影阀。长夜就算背靠飞鸟也斗不起，只有魏丹砂能保他。
　　姜寒的成功，已经跟我们没关系了。”

　　***

　　简单传媒有三个大群，一个全员都在，其余两个分别属于许建志和魏丹砂的派系。
　　许建志在的群一片死寂，本来要刷新年祝福并安排新年礼包的行政一个字都不敢发。全员都在的大群只有宣传和经纪在例行公事地发战绩图，偶尔有人或虚伪或真心地夸一句。
　　魏丹砂在的那个群却是截然不同的热闹，打工人起哄姜寒发红包，艺人在不动声色地恭维姜寒。
　　梁青泽团队加班加点，在年初五申请到一场在滨海的路演。
　　滨海也不远，姜寒爽快地同意了。只是临走前，萧玉书忽然叫住他，仔细整理了他的胸针。
　　姜寒不解：“怎么了？”
　　萧玉书抚平他衣领上的褶皱：“没什么，曹策明晚上约我去红梅雪参加个派对，会准时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