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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十六岁生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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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玉书坐在窗下,自己跟自己下棋,那枚翡翠平安扣就放在棋盘边,好似一汪碧水,光华流转。
刚刚他和曹策明通过电话,曹策明因为过去和赖钦鬼混过一段时间,很容易取得了卖家的信任。又在陈西闻的指导和赵娜娜的帮助下,拿到了更进一步的信息。
毒品的确是从蓉城德县制,但运出来的只是半成品,严格意义上并不构成毒品标准,跟之前赖钦下的药差不多。就算被抓到,只要运作得当,最多就是个倒卖精神类药物的罪名。
直到这些半成品抵达江省禄县,才会被那里的据点合成为毒品,卖到平京。
而查到这,曹策明死活不愿意再配合了。
“我还年轻我不想死。德县是纪长治的地盘,江省是卫家的地盘,我一点都不想参与进他们两家的斗争。这高端局你要玩你自己玩,我要去洱海喂海鸥了。”
萧玉书闻言也沉默了,他倒不是不想掺和,恰恰相反,他太想掺和进去了。
他原本也只想拿赖家开刀,杀鸡儆猴而已,萧家的尊严不容侵犯,他对匡扶正道也没有兴趣。
可他发现这事竟然还能牵扯到纪长治,那就必须要深挖,必须要拉他下水。
没想到挖着挖着,竟然还挖到了卫家的墙角。
所以他在纠结要站那边。
归根到底姜寒都是纪家人,他现在把姜寒藏得很好,可姜寒在萧家的帮助下,只会越走越高,以后不可避免要和世家的人打交道。夜路走多了,一定会撞鬼。
更何况,现在谢红桦也开始找姜寒,言非羽伪造的痕迹只能迷惑他一时,姜寒被找到的日子只早不晚。
可他一点都不想站在纪家那边。
要不是纪家从未善待过姜寒,姜寒何至于对亲人、家庭、婚姻恐惧到如此程度?姜寒不相信有人会爱他爱一辈子,从骨子里认为自己配不上这世上最好的一切。
他的懦弱、自私、恶毒、冷漠全部是纪家带给他的,纪家留给他的,只有一辈子都无法走出的深渊。
可卫家更不是什么好人。
但如果将来纪家找到了姜寒,他手上一定要有足够的筹码,才能从纪长治手里抢人。
他是不了解纪长治和他们家的纠葛,但父母家人对他的忌惮绝非空穴来风。
所以要么能够助纪家更上一层楼,要么能够斗垮纪家。
前者需要自己有本事,后者需要会站队。
萧玉书放下棋子,拿起平安扣无意识摩挲,思考着下一步棋。
不知道有没有第三条路,既不需要和卫家同流合污还能斗垮纪家。话说现在华立总裁之位一直虚悬,萧瑜华暂时没有选人的打算,估计也是在静待一个合适的时机,把这次的任命利益最大化。
思绪纷乱时,有人敲了敲门。
“进。”
赵娜娜推门进来,把两份漆黑的文件夹递给他,其中一份好像只有薄薄一张纸,但另一份却有一本散文集那样厚。
“我刚下山的时候,正好碰到传达室的保安收到这两份文件,保安说......是一只狗叼来的。”
萧玉书皱眉:“狗?”
“对,就那种中华田园犬,脏兮兮的,应该是流浪狗。我在方圆三百米范围内查了,还去调了监控,没有任何异常,连这只狗从哪来的都不知道。”
“狗呢?”
“保安在喂。”
萧玉书看着没有任何装饰的纯黑色文件袋,先拆开厚的那一份,刚看了两行,猛地站起身。
赵娜娜吓了一跳:“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吗?!”
萧玉书心跳如雷。
没有姓名,没有落款,没有标记,送到山脚下的传达室后就走了,三年前他也收到过一次这样的信件。
萧玉书:“你先出去,如果那条狗不想走,那就留下我们养。”
赵娜娜鞠躬离开。
萧玉书走到书桌前,一页一页认真翻看这份报告书,翻到后面手指僵硬,忽然一摔手,将文件甩了出去。
原来姜寒当年是要被卖给卫民川的儿子卫秉建。
彼时卫民川还在江省任职,卫秉建也仕途正好。但光鲜亮丽的背后,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有个集团为了结交更多达官显贵,竟然开始买卖人口。
卫民川作为一把手,当然知道底下人都在做什么勾当。为了借着这帮人的力一路青云直上,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大领导这么宽容,底下人也知情知趣。卫民川只爱权,但卫秉建却好色,所以总会为他搜罗些可爱的小男孩。
直到纪伯安的意外,成为了拔除这颗毒瘤的契机。
言翡顺着线索一路来到江省,查到绑架纪伯安的就是这个集团,还顺藤摸瓜,拿住了其他犯罪证据。
但他没有上报给任何人,反而以养伤为由,退出了追踪纪伯安的工作小组。
小组组长知道言翡重伤归来,精神状态都不是很好了,因此没有起疑,反而还为他的退出松了一口气。
直到两个月后,纪伯安以姜寒的身份在越州重新开始生活,他把手里查到的所有证据都泄露给了卫民川。
卫民川深知轻重,他明白既然言翡作为三处最优秀的情报人员,上达天听,却愿意让消息漏出来,那就是有的谈的意思。
于是他立刻表示会亲自铲除这个毒瘤,但希望言翡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言翡同意了。
于是卫民川以雷霆之势展开打拐行动,连根拔起深埋江省地底的人口拐卖交易网,也就是当时举国震惊的0926特大人口拐卖案。
涉案集团一夕倾塌,国成集团坐收渔翁之利。因为早有准备,经济市场经过短暂震动后,很快恢复了稳定,而卫民川也为自己的前途再添一桩佳绩。
随着纪家在和卫家的争斗中暂时落入下风,负责追查纪伯安行踪的工作小组真正放缓了进度,言翡却又回去参与调查。
这次他带着0926人口拐卖案的卷宗,告诉所有人,纪伯安很有可能被带去了西南地区。
萧玉书万千思绪还在颤动,他闭上眼睛,放在另一份文件上的手骤然收紧,青筋迸发。
他拨通赵娜娜的电话。
“你和我去一趟宋城。”
“是要做什么?”
“我要把禄县的事,告诉卫家。”
***
今天要拍的戏份是长公主成功挑拨离间,让太子党开始怀疑傅荣月的身份,而杨懿安力排众议,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说服了自己的臣下。
从这里开始傅荣月和杨懿安之间的关系叠加了一层能够交付生死的信任,他们成为了彼此人生意义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这一场戏比较细腻,江宝阳习惯性保一条。重新布景时姜寒忽然把姚若章叫过来,指着剧本上杨懿安的台词说道:
“我想把这里改成,‘天下万民都是我的子民,太傅也是这天下万民的一员,我理应庇护’,你觉得呢?”
姚若章抬头看着姜寒,眼神中满是不安的试探。
姜寒虽然说的是问句,但语气完全是命令式。抛开双方立场和背景,姜寒作为前辈,当然有资格改他一个新人的台词。
而且改得也不差,反而比原台词更有力量,更能凸显杨懿安的角色高光。
姚若章纠结了一会就点头:“行,我听老师的。”
姜寒眼睛微微眯起,打量着姚若章满脸的真诚,很怀疑他待会真的会这么干。
姚若章被看得有点毛,正想问怎么了,姜寒就笑着拿剧本拍了下他的后脑勺:“蠢孩子,改台词要跟编剧讨论,即兴发挥就算了,万一是个坑呢?”
说着就带他去找庄斐,庄斐听说后也同意了,还好奇问姜寒:“你怎么突然会有这个想法,我写这一段的时候其实也觉得还差点感觉。”
“别忘了我是孤儿,我受过这样的庇护。”
庄斐以为他是在说受国家恩惠这事,因此没有再问。很快布景组重新整理好场景,灯光亮起,场记喊完“action”,现场彻底安静了下来。
傅荣月和杨懿安相对而坐,手里摩挲着一颗白子问道:“殿下为何从来不问我的出身?”
杨懿安落下一颗黑子,一下子扭转局面:“太傅说过,天下万民都是我的子民。既然如此,太傅作为这天下万民的一员,我也理应庇护。”
一条过,江宝阳举手喊咔,但姚若章还在继续:
“如果太傅真如长公主说的那般居心叵测,那我要做的,不应是驱逐太傅,而是像现在这样,坐下来问一问太傅心中所求为何,我能否帮助太傅达成所愿。”
江宝阳收回手,和庄斐凑近了监视器,仔细看姜寒的表情。这次完全就是姚若章的即兴发挥了,接下来就看姜寒怎么接了。
傅荣月沉吟片刻,忽然放下手中的白子,正襟危坐道:“微臣所求,只愿问心无愧。”
“好!”江宝阳站起来笑道,“这个现挂好,这条再保一下。”
姚若章连连道歉表示自己不该一点商量都不打就乱改词,姜寒倒也没生气,只是喃喃道:
“还真是一点亏都不吃。”
***
太子党和长公主党之间的斗争已经白热化,傅荣月为了打破死局,决定和光王独女成婚。
虽然光王从未参与夺嫡战争,在中州当一个闲散王爷。但两方斗争越激烈,越不可能存在中立派。
光王独女自从两年前随父亲入都,遥遥见了傅荣月一眼后便一见倾心。朝野称颂的太子太傅和高贵端庄的皇室贵女,也算一段佳话。
而在新婚当夜,长公主逼宫,太子进宫救驾,傅荣月屠尽光王一脉,包括了新婚妻子。
因为光王早已和长公主联合起来,用他的女儿来拖住傅荣月。
所以光王的女儿就是个只有十五场戏的配角,选角导演就直接从在横店附近盘桓的三线演员中挑选了一个过来。
姜寒正窝在演员椅里看剧本,忽然有人踹了他的椅子一脚,姜寒正想看是谁这么大胆,转头就看见蔡琳婕那张笑嘻嘻的脸。
“我说蔡大小姐,你怎么沦落到来演客串的地步啊。”
“宁肯在大公司拧螺丝,都不要在小作坊当领头羊。”
“怎么就你一个?钱欣雅没来?”
蔡琳婕满头问号:“我和她是连体婴吗?为什么你们每个人见到我们都有问一句另一个人?她去平京录歌了,要出新专辑。你和萧玉书怎么样了?”
“那我和萧玉书是连体婴吗?为什么每个人见到我也要问一句萧玉书怎么样了?”
蔡琳婕弯腰,趴在姜寒椅子边贼兮兮地问道:“我和你演夫妻,萧玉书不会吃醋吗?”
“你还记得我俩第一部言情剧的OST就是他操刀的吗?更何况这次,你连门都没进就被我嘎了。”
戴德安给蔡琳婕搬来一把椅子,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八卦。忽然摄影棚灯光全部熄灭,蔡琳婕下意识靠近姜寒:“怎么了?停电了?”
姜寒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然后推开了:“不是,姚小公子十六岁生日。”
果然姚若章的助理推着蛋糕走了出来,姚若章知道自己今天生日,但没想到剧组为他安排了这么隆重的仪式,十分惊喜。
主创团队围着他唱生日歌,面对摇曳的烛火,姚若章双手合十闭上眼睛,但其实并没有在许愿。
事业上的成就要靠自己的努力,生活的顺遂父母兄姐都能替他谋划,他目前没有需要靠许愿才能完成的事。
感觉时间差不多后睁开眼睛,却从煌煌灯火外,幢幢人影间,看见了坐在暗处的姜寒。
昏暗中姜寒只剩下了一个模糊的轮廓,但姚若章脑海中却有个清晰的影子——
他现在正陷在演员椅里,修长的手指搭在膝头的剧本上,漠然地注视着自己。
姚若章交握的双手相互角逐力量,他吹灭了蜡烛,周围人欢呼鼓掌,灯光骤然大亮,姜寒正在和身旁的蔡琳婕说话。
影棚外有卡车的轰鸣声,工作人员全部动了起来。是姚若章的大哥叫了两卡车的下午茶为他庆生,正正好和许建志安排的下午茶撞上。
场面一下子热闹了起来,横幅拉满剧组全场,工作人员们很上道,纷纷拍照发微博,感谢小姚公子的厚待。
娱乐圈向来捧高踩低,不是什么人请客都能让人买账。姚若章一个新人搞这么大阵仗,却能让这么多人捧着,蔡琳婕抬了抬下巴问这什么情况。
姜寒指了指上面。
“嚯,拼有钱肯定拼不过萧家,所以找个世家子弟啊,小太子人怎么样?”
“可以不要喊他小太子吗?听着很别扭。”
蔡琳婕怔愣的间隙,姚若章捧着一碟巧克力蛋糕和一杯柠檬茶过来。
“老师要不要吃一点东西,一大早就来拍戏,晚上还要熬大夜呢。”
姜寒却一改对戏时的温和可亲,姿态闲适而高高在上地看着姚若章,接过戴德安递来的一杯热汤喝下。
姚若章这才意识到,他和姜寒之间并不是可以互赠吃食的关系,如戏里的朝堂斗争,戏外的简单传媒也没有中立派,而他站在了许建志这边。
对戏时的温柔教导只是出于演员的职业素养而已,和姚若章本人没有任何关系。
姚若章有些无措地收回蛋糕,倒是蔡琳婕不忍心,劝道:“你姜老师就这臭脾气,快去跟江导那边吧,他们那边找你呢。小姚公子生日快乐呀。”
话是这么说,但蔡琳婕也没有要代替姜寒接下蛋糕的意思,让姚若章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
***
姚若章留在A组,姜寒去B组要拍成亲的戏份。换上大红喜服出来时,整个片场的人齐齐发出一声惊叹。
明明看了会心生无限欢喜与憧憬的大红色,穿在姜寒身上,却有一种毁天灭地般的凄艳,仿佛是满目疮痍的大地上,最后一抹不屈不挠的烈焰。
姜寒骨相凌厉气质清冷,但秾丽的五官昭示着本人性格是何其嚣张尖锐,倒更显得那双狐狸眼柔美多情。
摄影副导比较吹毛求疵,接下来会有大量姜寒握刀的手部特写,所以请了个美甲师来给姜寒修指甲。
姜寒一只手戴上露指手套放在紫外线射灯下,另一只手被美甲师抓着,忽然身后骚动,是蔡琳婕换好衣服出来了。
不管是什么样的女孩子,穿上婚服都会有一种别样的美丽,和姜寒站在一起,堪称一对璧人。
蔡琳婕见姜寒动不了,抓起自己的红盖头就盖在姜寒头上,姜寒差点爆粗,又是让蔡琳婕赶紧摘下来又是喊戴德安过来,摄像大哥还举着摄像机记录花絮,连美甲师都在憋笑。
忽然其乐融融的片场安静了下来,轻缓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姜寒以为自己的骂骂咧咧起了作用,正要让人赶紧把这丢人的红盖头摘下来时,鼻尖飘来一阵熟悉的龙涎香。红盖头下,一截西裤映入眼帘。
一根秤杆从红盖头底下伸进来缓缓挑起,摄影灯光重新涌入视野,在一片炫目的光线中,姜寒仰头,看见了萧玉书的脸。
萧玉书显然也愣住了,姜寒刚刚闷在里头大声呼喊,本就上了点腮红的脸颊此刻更是绯红一片,原本愠怒的视线在触及自己后,骤然化为盈盈雪水,清冷而柔婉。
姜寒一身大红喜服,红盖头还搭在头上,乖乖地坐在那,微张着红唇,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
萧玉书攥紧了手里的秤杆和红盖头,仿佛要抓住和姜寒之间的称心如意。
他夸赞道:“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