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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陈西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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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萧玉书沉默了好一会,把平安扣放回抽屉里,嗤笑道:“我就是在等他问,每次都要我逼他一把他才会主动,我不想再逼他了。
不要紧,反正现在多的是时间慢慢耗。”
萧玉书挥挥手,示意赵娜娜可以去休息了。赵娜娜离开时正好和戴德安对上,关上门前隐约觉得,自家年轻的雇主要考虑的事越来越多了。
书房里戴德安低声汇报完,萧玉书抬头看他:“你这几年先跟着姜寒吧,良叔一时半会不能退下来。放心,以后还是你接他的班。
姜寒近两年很有可能会和魏丹砂一起出来单干,到时候还需要你代替我出面。”
戴德安明白萧玉书口中的“出面”不仅是字面意思,低头应是。
“还有,姜寒这人要看着,但不能看太紧,他和以前的朋友的事就不用跟我说了。”
戴德安面色已经很恭敬,心里却在吐槽。
那是因为他以前的朋友都是你们的共友,根本没有盯着的必要吧。
***
卧室阳台外是无边凉夜,但卧室内却火热朝天。
姜寒两条腿已经没有力气盘着萧玉书的腰,无力地挂在他的臂弯里,随着萧玉书的动作晃动。
萧玉书的汗水滴在姜寒脸上,姜寒下意识偏头躲过,朦胧视线投入夜色中,恍惚间想起刚刚的事。
萧玉书现在已经有事需要他回避了吗?
姜寒只走神了这一下,萧玉书立刻掐着他的下颌掰过来对着自己,放慢动作哑着声音问道:“在想什么?”
姜寒抬手绕过他的脖颈搂住,眼神是白天不曾有的柔婉温顺:“想你。”
更加汹涌有力的潮水逐渐吞噬两人,海水翻滚着涌上沙滩,留下白色的浪花。
姜寒整个人趴在这高床软枕里,残留着淤青的手臂垂在床下。萧玉书翻身下去,喘了一会后,认命般闭上眼睛,把姜寒拖进怀里抱着。
“算了,这么些年了,我还跟你计较什么。
之前是泰德证券家的老二赖钦给我下药,我最近正在查他的事。不会有危险,表哥也知道,后面还需要你出面。”
这种时候姜寒的反应都会慢半拍,过了一会才意识到,萧玉书这是在解释刚刚赵娜娜来汇报的事。
姜寒起身看他,萧玉书沉声道:“我没有让你回避,只要你问我都会说,不能说的也会告诉你原因,自己不问就在那乱想。”
姜寒讪讪地窝回萧玉书怀里,没有说话。
萧玉书抱着姜寒温顺的身体,心里升起一股烦躁。
不应该这样的,他们不是这样的。
他们从前无话不谈,就算有秘密,也不会像刚刚在书房那样,看似坦坦荡荡,实际小心翼翼地绕开彼此的雷区。
他宁肯他们像刚认识那样,你退我进地试探,踩着对方的底线来回拉扯,逼着彼此放下虚伪的面孔和尖锐的伪装,好过现在这样,用强撑的顺从填补彼此的隔阂,变成当初一起参加时尚盛典时看到的那些荧幕情侣一样,刻意到令人发笑。
这不好,得改。
***
第二天是陈文远的七十一岁生日,因为不是整寿,又丧女不久,所以没有大办,就是叫了一家人吃饭。
其实陈家没有明确邀请姜寒,但姜寒还是去了。他都不敢保证萧家人不会一时冲动说出什么伤害萧玉书的话,更何况是陈家人。
萧玉书也没说什么,他这次去给外公贺寿还有个任务,就是去给陈西闻当台阶。
赖钦爹妈跟萧家和陈家都有业务往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结果陈西闻转头就把人儿子抓进去,必定是结仇了。
陈西闻不敢相信自己的家人竟然是一群为了利益人情枉顾法律正义的人,气得三个月没回家,一心想把赖钦再抓进去。
然后就碰上姑姑姑父过世,直到最近才又开始重新调查这个案子。
但这次查案还是不顺利,这个不顺利不是来源于案件本身,而是外界。他的父母联系到他的顶头大老板,正在慢慢把他排挤出禁毒口,打算重新把他调回刑侦口。
据说谢红桦要走了。
他本来就是为了查他弟弟的案子,查了这么长时间没有什么结果,自然是要换个方向,从其他地方入手。
不过这已经是陈菘蓝在让步了,刑侦口也安全不了多少,但好歹比他想掘了半个平京圈要强。
如果彼此有仇也就算了,偏偏大家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好端端地你儿子突然要清查整个圈子的产业,就怕没查出毒,反而查出点更大的事来。
届时和所有人为敌的陈家还有没有立足之地先放一边,自家这个傻儿子要怎么办?
但陈西闻仍然不接受,他不是非要跟父母作对,但明知道这样一个毒瘤盘踞在自己的圈子里,并且只有他有能力拔除掉,他怎么可能视而不见?
于是双方再度陷入僵局,而陈西闻更决绝。不用陈菘蓝他们出手,他把自己的卡全剪了,收拾几件拼XX购买的衬衫长裤,打包去警局宿舍生活了。
大少爷都去干警察了,这点生活上的苦根本不算什么。
最后是萧玉书说有事要找陈西闻,陈西闻这才顺着台阶,回家给爷爷祝寿。
萧玉书和陈西闻在花厅外的院子里聊天,陈西闻见萧玉书也成年了,问都不问直接点燃一根云烟,还问他要不要。
萧玉书盯着雪白的香烟,转头看向花厅里,姜寒正坐在沙发上,也隔着窗户,歪头看向陈西闻手里的烟,眼神里的意思很明确了。
萧玉书要是敢接,他就打死陈西闻。
萧玉书朝表哥耸耸肩,表示“你也看见了姜寒不让”,陈西闻吐出一口有些刺鼻的烟雾,问道:“他自己不也抽吗?”
萧玉书皱紧眉头:“他抽的味道比你好多了。”
陈西闻看看手里红色的扁平烟壳:“没办法啊,哥哥现在穷光蛋一个,你又不知道我们干警察的,压力大,不抽烟不行。你找我什么事?”
“给你缓解压力。”
“嗯?怎么说?”
“赖钦。”
陈西闻弹烟灰的动作一顿,抬眼看自己的弟弟,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萧玉书竟然比他高了。
萧玉书:“曹策明已经根据你给的线索,以买家的身份查到平京交易链的上游,流入平京的毒品源头了。”
陈西闻皱眉:“他好歹已经在自家公司上班了,不知道轻重吗?他这是在干卧底的工作,这要是让赖钦那帮人知道,有很多方法害死他!”
“你想多了,我们这些人没有什么正义感,我跟他更没什么交情。他见情形不对,只会立马出卖我。”
陈西闻仔细想想也是,这些太子爷的思想高度哪里配和卧底相提并论。
“在哪?是谁?我可以去找那边的警局兄弟合作,找到更多线索抓到赖钦。”
“我有条件,我要参与进这个案子。”
“你发什么疯?我不会把我的家人扯进来。”
“所以你也是能理解舅舅舅妈的苦衷?”
陈西闻无奈:“我理解,但是我有自己的事要做。我没有要求他们支持我,但是也不能这么阻碍我吧?你当年去学音乐,姑姑姑父……”
陈西闻立马打住了话头,小心翼翼地打量萧玉书的神色。
萧玉书却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道:“你有想过你爸妈为什么突然这么反对你去做缉毒警吗?”
他当然知道,妹妹妹夫的死给他们造成了足够的阴影,他们无法再承担亲人离世的痛苦,他们很害怕自己的孩子今天跟他们笑着说再见,第二天回来就只剩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就像萧玉书那样,只是一次转身,下次再见,就是天人永隔。
陈西闻苦笑:“你现在是全家最有资格来做说客的。”
“但我不是来做说客的。”
陈西闻抬头看他。
“我是觉得你现在的行为有点幼稚。”
陈西闻觉得好笑:“什么?你说什么?”
“你怎么会把血缘亲情简单归结为物质供养?要是经济独立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那我之前是赚的不够多吗?”
陈西闻终于严肃了起来。
谁都不知道那天萧玉书到底给萧怀严看了什么东西,足以让自己全身而退,还让萧怀严做出巨大的退让。
如果不是那场车祸,姜寒现在就是名正言顺的萧家人。
萧玉书琉璃似的瞳孔清透干净,好像什么事都没放在眼里般:“陈西闻,你是警察,警察应该都知道,绝对不能和绑匪做交易。虽然舅舅舅妈不是绑匪,但本质是一样的。
越是重要的事,越不能拿来交易。
你要做的不是让他们同意你的选择,而是接受现实。”
陈西闻那被感情支配的脑子终于转了起来:“抓到赖钦,只要我抓到赖钦,这个圈子就不会容下我。我爸妈就不会再强求我辞职,反而会希望我要抓紧往上爬,别轻而易举就因公殉职了。”
“所以你是不是需要我?你觉得你能用常规手段挖出深埋整个平京圈的贩毒网?”
“不行,你还小,现在萧家就靠你了,你不能轻易涉险。”
“陈西闻,这件案子应该怎么都轮不到你来操心吧?”
“你什么意思?”
“你别误会,我不喜欢用权势去逼迫别人做决定,我更喜欢让你们自己选择想要的结果。
你自己都说了,如果抓住赖钦,你就不能在这个圈子待下去。可你待不下去,难道你爸妈就能待的下去吗?”
陈西闻愣住。
“所以我说你幼稚,权势不是什么好用的东西,今天你能因为你父母的权势想抓谁抓谁,明天也会有人用更大的权势把你父母踩在脚底。
舅舅用两代人的基业为你争取到自由,你要用这份自由,毁掉他们的基业吗?”
陈西闻沉默地低下头。
所以他需要萧玉书,因为萧玉书跟赖钦有仇,只有他参与进来,自己才师出有名。
陈西闻觉得很可笑,没想到这样一件理所应当并且职责所在的事,竟然需要一个“权力倾轧”的名头才能进行下去。
陈西闻:“好,我跟你合作。”
萧玉书安慰道:“表哥,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如果你选择正义的结果,那就要舍弃除此之外的一切东西。”
“我明白,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交易链的上游在哪了吧?”
“蓉城,德县。”
“蓉城?!这么猖狂?!”
萧玉书微微挑了下眉头:“反正往西南边境查是对的。”
陈西闻皱眉,他本以为这些拆家最多是从周边的制毒小作坊买毒,想着一举捣毁制毒贩毒产业链。
现在看来,他果然还是低估了这帮太子爷的“享受”程度,他们怎么可能去吸那些劣质货。
“这种大案不是我能办的。”
这个时候萧玉书比姜寒涵养要好的地方就凸显出来了,换做姜寒早骂人了,但萧玉书只是微笑道:
“哥哥,是因为你姓陈,整个远山区分局除了谢红桦,就只有你有能力一次性掘掉半个平京圈,所以郑局和鲁队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你查。
就算没有德县这条线索,你也主导不了这种大案,真正行动的时候,肯定是要你们鲁队负责。
不过你们鲁队也负责不起这样的大案,所以要么层层上报,直到下达至德县手里,再从德县开始,全国清查……”
“这得多久?过手这么多人闹这么大,平京这帮人早金蝉脱壳去了。”
萧玉书很好脾气地补完自己的话:“要么,直接让德县自查。”
陈西闻奇怪道:“我印象中德县是个贫困县,而且从德县到平京,不一样过很多手吗?”
萧玉书这次挑眉的幅度大了些:“你知道在那扶贫的人是谁吗?”
“谁?”
“纪长治。”
陈西闻张大嘴:“纪长治是不会允许这种事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的!”
萧玉书点头:“德县已经快要摘掉贫困帽子了,这种节骨眼不能出乱子,所以这个案子纪长治一定会亲力亲为。
德县是这条交易链的源头,平京离那里那么远,都还能被渗透到,更何况是整个西南地区。
到了那个时候,是不是需要你这个发现源头的人,去西南协助调查?如果你表现得好,很有可能就留在那边了。
到时候天高皇帝远,舅舅舅妈只能做你最坚实的后盾,你自己掂量吧。”
陈西闻愣愣地看着表弟的背影,仅仅两个月,那个跳脱开朗满眼阳光的少年,变成了沉默可靠的家族继承人。
“你就不怕事后我爸妈真的会生你的气?”
忽然萧玉书扬起一个古怪的笑容,望向花厅里姜寒沉静的侧颜,随后移开目光,看着陈西闻说道:“我也想知道,到时候我会面临一个怎样的局面。”
***
姜寒转头看向正在窗外说话的表兄弟,陈西闻时而蹙眉时而兴奋,反而比他小的萧玉书始终沉稳安静,握着咖啡杯的手指骤然收紧。
忽然有人抽走他手里的杯子,是陆莹。
陆莹给他换了一杯热牛奶:“年轻人少喝咖啡,我看你脸色,晚上睡不好吧。”
“陆教授还懂中医?”
陆莹听到这个称呼怔了下,淡淡道:“我虽然是西医专业出身,但早些年抗击非典的时候,就意识到中医的重要性。
只是这些年太忙了,一直没有深入研究,最近才开始学习。肯定比不上你的资助人白知瑶,她在平京都很有名。”
“知瑶姐一直都很优秀。”
姜寒始终客气又疏离,按道理来说陆莹应该是不喜欢他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孩子安安静静抱着杯子坐在那的模样,格外惹人怜惜。
也莫名熟悉。
陈家人也很纠结,理智上都知道姜寒和萧玉书没有错,可情感上很难释怀。但萧家已经接受了姜寒,重新回到了生活的新轨道,那他们也该学着重新开始,起码也要履行一家人相互扶持的义务。
再多的,就要交给时间来解决了。
寿宴上陈西闻宣布自己明天会搬回家,并承诺只要查完这个案子,后续上级想对他做出什么安排他都接受。
“作为交换条件,我可以保证,我绝对不会对赖钦这些人动手。”
在陈菘蓝夫妇听来,这已经是儿子的妥协了。反正只要自家儿子别乱来,赖钦死不死的跟他们没关系。
但陈文远夫妇却有些惊讶,他们不知道萧玉书跟陈西闻说了什么,竟然能把这么倔脾气的孙子劝回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目光中满是担忧。
两人坐车回萧宅的路上,萧玉书握着姜寒的手靠在车座里闭目养神,忽然他开口说道:“我发现你对家人会有一种天生的讨好。”
萧玉书明显感觉到手中的脉搏停了一瞬,然后开始紊乱了起来。
姜寒面色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般说道:“他们是你的家人,客气点是应该的,谈不上讨好。”
萧玉书睁开眼睛,仿佛要看进姜寒的灵魂般盯着他。
前所未有的诡异气氛在两人之间弥漫,最后竟然是姜寒先忍不住了,问道:“怎么了?”
萧玉书笑了笑:“没什么,说一下观察结果而已。哦对了,你年底把行程空出来吧。”
“怎么了?”
“你那部电影明年春节档上。”
姜寒坐起身子:“你说什么?!”
《如烟》怎么能上春节档?春节档从来都是影阀大佬们的战争。他们那部电影,从制作班底到发行方,最多只能争取到五一档。
“曹策明也同意了,这是专业团队评估后做出的决定。”
那曹策明还不是看在萧玉书的面子上,才跟赌博似的压这部电影能红。
“我又不着急,为什么一定要和曹策明合作,让这部电影在春节档上映?”
萧玉书掀开眼皮:“我着急。”
这一瞬间姜寒血压猛窜一百八,但还是压下去了,躺回皮质座椅里看窗外的风景。
没想到回到家,还有更挑战他血压的事。
“谁让你们把萧总的槐树挖了?!”
当初姜寒知道花园里这棵树是萧怀严种的后,就再也没在这棵树下练刀了,结果现在这棵树正被连根挖起。
“是我。”
萧玉书从背后走过来,很淡定地说道:“你同意了啊,昨天晚上十一点零六分,在我的书房。”
“我是同意你种了,但是你为什么一定要种在这?这是你父亲种下的!”
“纠正一下,是我父亲带回来的树种,我母亲亲自指挥种下去的。
种这边是因为我在书房打开窗户就能看到,这也是为什么我爸要把槐树种在这里的原因。”
姜寒不可思议,胸膛剧烈起伏了两下,看得出来正在忍受巨大的怒火,但最后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硬生生逼自己冷静下来,擦过萧玉书走出花园。
“随你吧,你高兴就好。”
饶文良也不解道:“三少,为什么一定要种在这?明明还有其他地方。”
萧玉书看着姜寒离开的背影,漠然道:“总要让他知道,日子是给活人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