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忒修斯之船》Acoconut

126、公主殿下

　　姜寒心绪骤然松了，声音都虚了：“不敢。”
　　萧玉书嗤笑，把花塞他怀里：“刚刚有人通知我去拿的。”
　　这把玫瑰有一米五，没有任何包装，就用一根黑色丝带牢牢系住，蜷曲的丝带尾垂在地上悠悠晃晃。
　　姜寒看见饱满盛开的花朵中，有一张金色贺卡，打开一看，瞳孔登时放大。
　　是言翡。
　　——从第一场看到第三场，还是最喜欢你和温洱的表演。想好了就回家，没想好就算了。你和萧玉书互相照顾。
　　姜寒兴奋地喊出声，一把搂住萧玉书说道：“老师！是老师！！他来看我演出了，他一直都有在！”
　　萧玉书也愣了，他没想到刚刚还害怕地要拒绝他的人，转头就敢当众抱着他又笑又跳。
　　就因为言翡的一段话？
　　下台后姜寒就迫不及待把花拍了发给温洱，嘲笑他没有收到老师的礼物。没想到温洱发了个白眼表情，也发了张照片。
　　是一把新的小提琴，价签都没拆。
　　姜寒立马在玫瑰花束里翻找，果然在最隐蔽的位置扯出了一张标签，上面的数字和小提琴价格分毫不差。
　　萧玉书好笑：“我以为温洱会稳重一点，怎么在言翡面前你们都这么幼稚？”
　　“你不是有兄弟姐妹吗？长辈一碗水端不平，我们怎么能互相照顾？”
　　萧玉书摸着姜寒的脸，温柔道：“很少见你这么开心。”
　　姜寒抬头看他：“可能是因为，只有这种时候，我才终于感觉，这世上，我不是一个人。”
　　萧玉书的手抚过他的大动脉，在脖颈流连：“那我呢？”
　　“尤其是面对你的时候。”

　　***

　　平京的夏天已经走到了尾声，胡同里的梣树开始变成金黄色，风中不再带有夏日的燥热，多了几分干燥的冷意。
　　与微凉的夏末不同，今夏最后一个爆款让网络依旧热火朝天。
　　姜寒咬开北冰洋的封口，将瓶盖吐在掌心，把玻璃瓶递给萧玉书。萧玉书插上吸管，姜寒也给自己开了一瓶。
　　两人趴在胡同里的杂货铺柜台上，看悬挂在高处角落的液晶电视里正在播放的《今夜多云》
　　店老板本来和朋友们坐在门外的小茶几喝茶聊天，此刻也被逐渐推向高潮的悬疑剧情吸引。
　　谈方之站在民宿门口高举回旋刀，惨白月光从斜上方的栅格窗户照进来，谈方之投在地上的身影宛如死神。
　　店老板拍手惊呼：“你们看我说什么！谈方之一定是凶手，他就没长个好人样儿。”
　　其中一个朋友说道:“谈方之不是男主角吗？主角不能是反派吧？”
　　“也不算凶手吧？只是帮凶而已。”
　　“他杀人动机是什么？他才十八岁，还在上学，是不是这帮学生欺负过他？”
　　“也有可能是被胁迫，他才多大，被傅文裕威胁太正常了”
　　店老板：“谈方之他就是个天生坏种，哪有那么多理由。
　　我跟你们说啊，还是手机的问题，现在小孩子天天不学习，就捧着个手机，什么东西都看，谈恋爱打架喝酒抽烟样样精通。”
　　旁边恋爱打架喝酒抽烟样样都会的姜寒：……
　　萧玉书辩解:“谈方之也可能是有什么精神疾病，比如情感障碍什么的。”
　　连店老板朋友都嗤笑：“你们就是好日子过太舒坦了，以前我们可是一有空就上山打猪草，去上学来回都是上坡，饭都吃不饱，哪有空不开心。”
　　“就是，谈方之家那么有钱，家里人还那么关心他，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就是根烂了。”
　　萧玉书爱屋及乌，对谈方之滤镜有一百零八米厚，还要辩解，姜寒打断他:“安静点，看电视。”
　　老板们还在义愤填膺地谴责现在的小孩子太过娇贵，直到看见谈方之为了梁冬琳，再度化身少年英雄，把三十八名同学全部救出去后，再也没有发表看法。
　　姜寒：“老板们，现在还觉得谈方之是纯粹的坏人吗？”
　　不知道是谁深沉地感叹了一句：“人性啊！”
　　电视上已经播到了梁冬琳握着谈方之的手，用一句接一句的诘问唤醒他慢慢停止的心跳。
　　主题曲《面具》适时响起，全进的弦乐将之前铺垫的所有细节伏笔全部收束，带起真相早已写在故事开头的惊骇感。
　　“你抽丝剥茧，在迷雾中看清真相。
　　我作茧自缚，在死局里看清自己。”
　　阿卡贝拉吟唱响起的刹那，谈方之在心电仪持续飚高的警报声中睁开眼睛，转头看向梁冬琳，哪怕灰头土脸，眼神里都是说不尽的爱意。
　　萧玉书：“能说吗？”
　　“不能。”
　　萧玉书眉眼弯弯：“你还真是彻头彻尾的体验派演技。”
　　中年人只是诸多声音里的一种，网络上年轻人的世界更加丰富多彩。
　　“梁冬琳的思想高度让我怀疑她是不是已经入党了”
　　“我以为她要像其他女主角那样要谈方之活下来，结果下一句就是活着接受法律的制裁，瑞思拜”
　　“梁冬琳竟然从头到尾都没有相信过谈方之，她问出那句在我身后的你又是谁时，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战歌起的瞬间我整个人都麻了，萧玉书，你真的好会写【大拇指】”
　　“我好爱梁冬琳这样的女主角，永远冷静永远理智，不会因为个人感情影响判断，在大是大非面前坚持原则。
　　但同时也有自己的少女心事，不是扁平单一的圣女叙述，而是一个饱满立体的人物。
　　让我们一起谢谢洪编，谢谢蔡琳婕！”
　　“听说谈方之和杨舟的友情线也是蔡琳婕提出来的，很喜欢群像剧的支线剧情。”
　　“和蔡琳婕的聪明冷静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杨舟清澈的愚蠢。
　　我本来以为这就是个愚蠢的理想主义者，结果善恶分明的杨舟，最后为了一个嫌疑犯和所有人据理力争，他冲支队长吼的时候我哭了”
　　“其实最后谈方之也被傅文裕骗了，所以他和杨舟之间的配合没有经过任何计划，完全是依靠彼此的信任默契。
　　火场里谈方之看见杨舟进来救他后，嘴上说着蠢货，实际上很放心地昏死过去，因为他知道，杨舟一定会带他出去”
　　“虽然大家都很感动杨舟和谈方之的兄弟情，但是等我看到姜寒敲晕王京墨的时候，本团粉很出戏地想，这一下多少有些私人恩怨了”
　　“哈哈哈哈，你们快去看花絮，他们拍的时候姜寒只是把刀甩到旁边的货架上，但王京墨采访的时候说，他觉得姜寒当时是真的想给他一拳”
　　“谈方之出现在门口高举回旋刀的时候有被吓到！第一次看我本命这么恐怖”
　　“卧槽，那个场景可以列入影视剧十大恐怖名场面，很值得一个弹幕护体”
　　“姜寒演技牛，前期演得跟个白月光似的，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不会让观众看出他是最后的BOSS，又不会好得让人觉得物极必反，这种双面角色的分寸感很难把握。”
　　“所有的火场戏都是排在一起最先开始拍的，第一集他们刚认识的片段反而是放到后期
　　他们在演完层次这么丰富的感情戏后，就立马回到最初最单纯的状态。所以他们演技确实很好，两个月就磨出了这么一部好作品，我们内娱后继有人”
　　“难怪！谁还记得当初那张很出圈的路透图，有人从楼上往下拍，雨棚之间姜寒把蔡琳婕按在墙上，在她颈窝边耳语，原来是在帮她对戏！”
　　“姜寒，你真的不炒一下bg吗？俺们bg需要你【哭】”
　　网上有关《今夜多云》的讨论越来越高，但三位主演甚少营销炒作，只是会在宣传中提及对剧情和角色的看法和理解，偶尔还会讲一讲拍摄过程的趣事。
　　就连最爱营销的蔡琳婕都记得萧玉书的建议，很少提起这部在播的大热剧，而是希望观众多多关注自己的舞台。
　　营销过度只会让观众反感，适当的和角色保持距离，给观众足够的想象空间，很快就拉满网友的好感。
　　十五集的短剧很快就结束了，观众纷纷直呼“be美学”“跪求第二部”。
　　官方为了继续维持热度，推出了制作花絮，既有拍戏的幕后趣事，也有萧玉书制作OST的全过程，尤其是磨谈方之人物曲那一段，被单独截出来后播放量居高不下。
　　“萧玉书：我这辈子都没想到还有当乙方的一天”
　　“靠，蔡琳婕是甲方里的魔鬼吧，我要是遇到这样的甲方一天吐血八百回”
　　“虽然但是，萧玉书只有十六岁啊，十六岁就能统筹这么大一个团队，还让大前辈心甘情愿地服从安排，配合做出这么高质量的OST，这个领导力和业务能力瑞思拜”
　　“他之前在训练营就是小组队长，那个时候大家完全不熟，而且姜寒远没有现在这样和蔼可亲，但是他不仅带着小组拿了第一，还和姜寒成为这么要好的朋友”
　　“我为之前的嘲讽道歉，有些人就是天才，十六岁的音乐制作人牛逼！”
　　“他把封笙骗来演奏的那段钢琴好好听啊，既有一种上世纪欧洲贵族的华丽，又有日系的那种自由浪漫，好像爱意随风起风止意难平的感觉”
　　“因为萧玉书从小就接触了各个类型的音乐人，有古典乐大家满含玉，日本顶级制作人平川良野，影视剧御用制作人冯金平。
　　身边还有那么多玩电子流行民谣的唱作人，风格糅杂百家是正常的。等再过几年沉淀好，他就会找到最适合自己的路，形成自己的风格，简单来说就是前途无量”
　　一部网剧能在各大热门综艺影视中杀出重围，获得这样的口碑流量双丰收，确实是不容易，史江涛和出品方已经在计划将这部作品送去参奖。
　　不少网剧都给楼纯羽的邮箱发来邀约，希望可以由萧玉书制作配乐。毕竟先不说质量，就说他这个“少年制作人”自带的流量就足够炒一波热度。
　　但萧玉书很清楚，这一次的成功并不完全依靠自己的能力，他还是很吃状态的那类创作人。为了避免砸饭碗，让楼纯羽都婉拒了。
　　然而蔡琳婕没能高兴几天，就迎来了第一个职业危机。
　　《星生》第六期播出，第二次公演让钱欣雅杀出了一条血路。
　　她用自己的原创作品先后打下《月色》和《面具》，还弯道超车，打败蔡琳婕拿下最新一期排名的第一位。
　　“家人们，你们觉不觉得这个剧情很眼熟”
　　“这不就是性转版姜寒和叶白青吗！”
　　“但钱欣雅是寒门贵女啊，当初蔡公主的粉丝是直接喊她陪读丫鬟。
　　虽然这么说很过分，但确实，钱欣雅的资助人是蔡琳婕他爸，他爸不放心女儿一个人去韩国，就让钱欣雅和她一起去。
　　谁能想到，她竟然学得比蔡琳婕还好，蔡琳婕vocal很废啊，萧玉书唱了面具后她这个女主就再也没唱过了”
　　“所以姜寒命已经很好了，他遇到的女资助人除了给钱压根就不干涉他的生活
　　哪像蔡家，不就是给大小姐买了个丫鬟嘛，就这样钱欣雅还要对蔡家感恩戴德，连自己的人生都不能做主”
　　“但蔡琳婕和钱欣雅关系很好，节目一开始她热度最高，她就一直带着钱欣雅出镜
　　我翻她之前的ins，好多都是和钱欣雅一起出去吃吃喝喝，谁能想到现在是这个局面，不知道她们以后要怎么相处”
　　“当初浩寒玉宙刚出来的，所有人都在说姜寒配不上萧玉书，结果没想到姜寒倍杀萧玉书
　　蔡琳婕粉丝之前也是各种骂钱欣雅丫鬟不配提鞋，结果现在又是弯道超车
　　现在是流行富二代逐梦演艺圈，更流行寒门扶贫贵子吗？”
　　“公主殿下很有野心，怕选秀热度不够，就提前拍了部剧兜底，策略是对的
　　可惜人外有人，这次没有第二部《今夜多云》来力挽狂澜了，接下来她只能靠自己了。
　　“不不不，现在唯一能救公主的，只有屠龙少年了”
　　“剧里面谈方之和梁冬琳最后一幕是一个很微妙的局面，只有谈方之放手，他可以很轻松地继续逍遥法外，可如果谈方之想要留住爱人，就必须要接受法律的制裁。
　　放到现实里，姜寒可以选择拉蔡琳婕一把，但他不仅无法跟她解绑，很有可能会被网友诟病寒门贵子一朝登天后就与资本为伍，合起伙来打压同为普通出身的钱欣雅。
　　可如果不帮，也没人会说什么，还能不费吹灰之力地解绑，继续做他的顶流男爱豆，只是这个举动多少有些落井下石了”
　　“内娱玄学，演员真的会跟自己第一个或最火的角色人生轨迹相似，而这个剧本还是蔡琳婕自己写的”

　　***

　　外界的目光和语言太过刺人，这几天站姐们镜头下的蔡琳婕虽然仍旧笑得阳光开朗，可那种紧绷的状态是隔着几百米的距离都能感受到的。
　　她和钱欣雅同框出现的频率直降为零，大概是真心相待过，所以面对这样尴尬的局面，连最基本的表面和平都很难做到。
　　钱欣雅身边倒是不缺人，可人群来往间，她看向蔡琳婕的次数越来越多。
　　有粉丝发现，迅速收集切片视频做成合辑，在CP超话发酵，菜钱CP的BE美学程度直逼《今夜多云》
　　下一次公演有学长助阵，表面上是练习生们盲选助演嘉宾，但其实早都内定好了，已出道的艺人也是要挑帮唱选手的。
　　按计划钱欣雅和萧玉书合作、蔡琳婕和姜寒搭档，但轮到蔡琳婕的时候，她却在播放公演歌曲的大屏幕前呆了很久，久到胡光麟忍不住轻声催促，她才像是回过神来，选择了姜寒。
　　这个结果毫不意外，但因为蔡琳婕的犹豫，让命中注定的剧本感削弱了不少，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蒙昧意味。
　　粉丝是个很奇怪的群体，你跟她们偶像捆绑吧，她们不高兴。你没有毫不犹豫选择自家哥哥，她们又要觉得你不识好歹。
　　蔡琳婕因为这个表情，没少被姜汤阴阳怪气，惹得元广白都生出许多同情。
　　姜寒是在机场看这一期节目的，他挽着大衣，手指夹着机票，捧着冰美式消肿。
　　人站在咖啡店外，看店里面电视上蔡琳婕犹豫不决的脸色。
　　姜寒神色淡漠，嘴里的冰块咬得咯吱响，笑了一下：“这才哪到哪，怎么就自我怀疑到这种程度？”
　　有个大姐路过，看见姜寒犹豫道：“你是不是谈方之啊。”
　　姜寒立刻换下刻薄面孔，笑得乖巧温柔：“我是演员本人，我叫姜寒。”
　　大姐激动了起来，招呼姐妹们一起过来追星。
　　粉丝马上空出场地，阿姨们又是合影又是签名，还拍着姜寒的肩膀说小伙子演得真好，刚刚看见你都差点要报警了。
　　带团的年轻导游也说道：“我喜欢你们讲的屠龙少年的故事，屠龙少年终成恶龙，却为了心爱的姑娘，再度化为少年英雄，好强的宿命感！”
　　有个大姐话家常：“哎，你这是要去哪啊？”
　　姜寒笑了笑：“去救我们的公主殿下。”

　　***

　　登州刚下过一场秋雨，气温又降了几度，地上铺满了落叶，练习生们都穿上了长袖运动服，一大片的粉紫色，是寂寥初秋离最明丽的颜色。
　　远处有大批站姐粉丝和代拍蹲守，以蔡琳婕为首的爱豆们挥手比心打招呼，明媚俏丽，让人眼前一亮又一亮。
　　进了训练楼，大家状态稍微松弛了些，各自散开回练习室。蔡琳婕一转头，就和钱欣雅迎头相遇。
　　蔡琳婕其实对钱欣雅没有什么意见，她甚至打心眼里为她高兴，今天的一切只是钱欣雅天道酬勤的结果而已。
　　她在意的点也不是外界以为的不甘心，她只是在想，同样都是努力，她付出了那么多金钱，到头来却不如处处受限的钱欣雅。
　　这是不是证明她过去的这些努力是没有意义的，她其实，并不适合这条路？
　　蔡琳婕打起精神，尽量跟往常一样微笑寒暄，但表情还没挂上去，“砰”的一声一颗台球横空飞来砸在两人之间，将两人吓得各退一步。
　　循声望去，姜寒拄着台球杆坐在球桌上，神色戏谑。萧玉书长身玉立于一侧，礼貌点头致意。
　　姜寒站起来撑着球杆：“蔡琳婕，在剧组的时候我有没有说过，赛时不是训练，镜头无处不在，你这种状态谁能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