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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堕落天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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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恶的灵魂,却拥有了光明的温度,虚伪至极。
血液已经落下契约,带出独属的金暗光,无法撤回。
貌美的少年抬起金眸,仿佛沾惹到脏东西,皱眉沉默,再次张开翅膀,扔下周卿云。
黑雪凌空飘落。
周卿云牢牢勒住他已经长到三分之二的羽翼,攀住后背,哭泣着,抱住他线条明朗的脖颈,如同汲取养分的藤蔓,吸附依赖。
“别……杀我……”
齐奕冬倒在花岗石地面,捂着伤口,看着这场闹剧,生出荒谬感。
眼前似乎从特效大片,转到网络电影,诡异中透着一股尴尬。周卿云独自一人漂浮在半空,涕泗横流,抱着虚空的气流,颇有喜感。
他勉强撑起上半身,尝试运用自身能力,但是徒劳,终于想起来,刚刚抱住她的时候能力已经流失。
这里到底是哪里?
“……救我!”
齐奕冬抬头,便见周卿云从穹顶跌落,即将砸入他的胸怀。
他伸出手,却在看见她笑靥的瞬间,猛然想起自己目的,往后退了两步。
只要她砸落下来,便能血肉横飞,彻底消失了。
那双灰雾瞳眸牢牢注视着全过程,似乎要亲眼见证这壮举,眼里泛起一丝隐晦的波动。
他情不自禁摩挲指尖,似乎还能感受到残留的温度,那是他第一次体验到的暖意。
根本不值一提。
齐奕冬勾起嘴角,露出温润的笑。
可是,随着周卿云的一声凄厉尖叫,他紧绷眉头,眼眸里闪过波动。
空气里传来一声金石般的叹息。
“砰”一声,物体相撞的声音,教堂中央厅的大理石地面,血花四溅,手臂一截脱离甩在长椅下面。
血色烟花,美如盛夏,彩绘玻璃上的天使慈爱注视着厅堂。
少年格外狼狈,灰雾瞳眸泛起一层层痛楚,嘴角弧度渐渐平静,留了血污印迹。他似乎要圈抱住空中的纤细腰肢,却剩空荡荡的两袖。
雪白的羽毛凌空飘落。
有一对雪白羽翼遮蔽他的头顶,投下两道长形阴影,泛着金灿灿的光泽。它们插在少女的脊背,撑破衣裳,暴露出一具雪白躯体。
黑发垂落遮在少女身前,遮挡躯体,发隙间泄露出若隐若现的风光,使她仿佛从彩绘里走出来的石膏像。
圣洁而光明。
而少年两臂皆断,甩脱在不知哪条长椅下面。
周卿云闭着眼睛,感到平稳,小心翼翼睁开眼,眼眸里倒映出失去臂膀的清润身影,瞬间满眼错愕。
片刻,眼里滑落一行血泪,滴落到少年额头,开出来血色花朵。
齐奕冬抬着头,静默,盯着她纯洁光明的羽翼,眉宇因手臂的疼痛皱紧。
直到额头触到一滴滴滚烫的泪,灰雾瞳眸清晰倒映出一张哭泣的脸庞。
他不由自主冒出替她抹去泪痕的想法。
然后想起来,刚刚获得的手臂,已被那双展开的洁白羽翼切断,仿佛化作两片飘落的红羽,再也没有实体感。
可怕的是,他的躯体痛楚无比,但灵魂格外安详。
“你的手……你的手……”周卿云顿时泣不成声。
洁白的天使悬在半空,俯视着他,因他落泪,使他的灵魂开始颤栗,慢慢涌起巨大的悲伤。
可怕的是,他的躯体无比痛楚,但灵魂开始悲鸣。
他的双臂被分割了两半。
感觉连意识也分割为两半,突然,其中一半的意识,穿透圣洁的白光,恍惚间,穿梭在一条黑暗的隧道。
灵魂离开了躯体。
他眼前闪过强烈的亮光,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老旧的昏暗屋内,透过窗帘的缝隙,隔着窗台,窥见斜对面的景象。
两栋楼距离极近,女人倾身在窗台前,而她对面是穿着浴袍的男人。
他见到一张漂亮妩媚的脸庞,明媚而灿烂。
齐奕冬愣了一瞬,身体微微前倾,牢牢注视着前方,很容易认出来周卿云。
她更成熟了。
女人将半个身体倚在窗台边,轻柔地用手腕撑着下巴,姿态优雅。她托举着宛如羊脂膏般纯净的脸庞,双眼闪烁着光芒,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对面窗台前的陌生男人。
他们说了什么话。
忽然,她紧绷的腰肢坍塌,导致探出窗外的半个身躯摇晃。她惊呼一声,慌忙伸出手胡乱抓取支撑,刚好捞到男人的手臂,把他扯到窗外。
两人瞬间鼻尖对着鼻尖,似乎连她的睫毛都要扑到男人的脸庞。
齐奕冬被禁锢在房间内,内心也不知为何涌起怅惘,随着窗幕落下,灵魂飘离了房间。
再次穿梭在昏暗的隧道,几乎是一眨眼工夫,他看见了一张熟悉而陌生的成熟脸庞,正躺在床上安然入睡。他立刻认出来这具躯体的身份——未来几年后的齐奕秋。
他不断呓语,似乎正在做一场恶梦。
床边挂着一件白衬衫,袖口绿宝石,如碧绿猫眼,闪过耀眼绿光。
有一股吸力把他牵引向床上的身影,绿梦的光影交错,仿佛一曲合奏的幽魂。
他睁开眼,眼前是湿漉漉的雨夜,刚刚出现的明媚脸庞再次出现,隔着一扇透明的玻璃门。她笑靥如花,仿佛等待丈夫归来的妻子。
齐奕冬附身在躯体里,如同电影院的观众,跟随着这具躯体,抬脚走入玻璃门,莫名心中升起一丝忐忑。他皮鞋刚落到地板,再次被烫得发热,情不自禁抱紧扑进怀里的女人。
“姐夫……”女人环住他的脖颈,吐出甜蜜的称呼,“我等你好久了。”
“我也是。”他听到自己开口道。
齐奕冬晕晕沉沉,内心深处涌起一股哀伤,而他所在的躯体轻轻托着她的腰肢,抱在柜台上面,俯身靠近。
耳鬓厮磨,仿佛最亲密的伴侣。
临近极乐前,皱紧眉头,只听见自己轻声低语道:“我是谁?”
她没有回答。
“我是谁……”
霓虹灯光透过玻璃投到柜台边缘,光影重重,危险而热烈。
柜台上的杂物被彻底推扫到地面,他旁观自己扯开黄棕色领带,绑住她的手腕,戴着金丝眼镜,苍白阴冷的脸庞染着绯红,热汗顺着脖颈滑落到衬衣领口。
如同野兽般行径,无法克制的疯狂热烈,深深的满足,撕开他斯文的面具。
柜台玻璃上倒映出戴着金丝眼镜的脸庞,齐奕冬恍惚想起来,曾经,他和哥哥约定——只要使用身体,便带上眼镜区分身份。
那么,此刻,躯体里的灵魂俨然是——未来的自己。他想要独自占有这副躯壳。
呼吸声粗重,金丝眼镜滑落,恍惚间,齐奕冬的灵魂脱离了躯体,转眼跃入白光。
他匆匆在白光里回头。
柜台前,他的躯体并没有昏厥,而是睁开一双阴躁的眼眸,清醒而冷漠,捡起跌落地面的西服,替女人遮挡,动作细致温柔,看向自己的眼神里满是仇恨。
他来不及找到答案,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掌,拨弄着命运的琴弦,再次跌入昏暗的隧道。
那女人一次次出现在面前,灿烂明媚,偶尔能窥见熟悉的怯弱。
偶尔齐奕秋会跑出来,但是很快被压制回去。
齐奕冬挤在一具狭窄的躯体里,胸腔里的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动,分不清是另外两个灵魂的缘故,还是他自身的缘故。
顶着一张戴着金丝眼镜的脸庞,完全熟识的斯文神态。
可是,他只是个旁观者。
看着未来的自己,扮演着体贴入微的模样,压制住体内的灵魂。
眼见“未来”的齐奕冬入戏渐深,占据躯体的时间越长,越来越贪婪,最终囚禁了齐奕秋。
他什么都做不了。当“未来”占据躯体时,齐奕冬才能以未来的视角感受世界。
他想杀了周卿云。
但是,但是……
周卿云离开了那个曾站在窗台前的男人,回到“未来”的身边。每当“未来”忍不住深吻她时,他也能感受到残留的暖意。
那双狐狸眼轻颤,眼尾红痣娇艳欲滴,如同啃噬过的唇色。
莫名,脑海里便闪过一张落泪的脸庞。
那一对辉煌的洁白羽翼遮蔽头顶,如同圣洁的光环,笼罩住他,而羽翼的主人因他落泪。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酸胀。
他想,泪水不应该出现在她脸庞。
既厌恶她,却留恋唇瓣的暖。
最后的记忆是,看见她再次牵起别的男人的手,感受着“未来”内心撕裂的痛楚。
他再次莫名被拉入白光。
只不过看了一部廉价、庸俗、不堪入目的电影。
最后时刻,作为观众,竟然生出一丝留恋。
电影继续放映。
慈善画展上面,他站在扶梯口,看向侧廊玻璃画框倒映出的愈苍老脸庞,看似已经五十多岁,实则已经七十几岁。
远处,那张熟悉的明媚脸庞站在回廊里,欣赏着一幅幅藏品,身边的男人却换了陌生面孔。
年轻而俊朗风流。
那是一副英俊的面孔,穿着衬衫,袖口嵌着颗熟悉的绿宝石。
他心中升起难以表述的酸涩,瞥向玻璃框上倒映的分明皱纹,听见所在躯体喃喃自语:“真的老了。”
她却依旧年轻。
也不知是否被躯体影响,他竟也伸出一股悲凉。转念,他更加恨她,想要推动躯体走近,戳破她的假面具。
但他只是这场电影的观众。
什么都做不了。
她离开了展厅,走入画室,离开了他们的视线。
“你在吧。”忽然一道声音打破沉静。
他惊疑顺着同一双眼眸,望向画室的门口,仔细鉴别,周围只有他自己。
“我记得你在。”
“未来”在跟他说话。
“记住,最好不要轻易爱上一位魔鬼”
齐奕冬觉得可笑。
他怎么会爱上这样自私无情的女人?绝无可能。
“算了,如果你听劝,就不会在这里了。”那声音自嘲笑起来,忽然,叹了口气。
“我太老了,而你还那么年轻,真好啊……”
他不知在惋惜什么,甚至能感觉到浓烈的嫉妒,莫非是因为魔鬼。
陷入思绪。
许久,“未来”走下扶梯,迎面遇到折返回来的男人,刚刚正在楼下的英俊面孔,陪着那个女人来看展览。
他莫名一下子就记住了对方的长相。
那男人叫魏仲宁,似乎跟“未来”熟识,攀谈几句,便要离开。
“未来”笑着,望向男人袖口的绿宝石,如猫眼般耀眼,问道:“它带你找到答案了吗?”
男人低头看了一眼绿宝石,愣了一瞬神,似乎想起某些人事,随后摇头失笑,道:“老先生似乎很喜欢这颗宝石。”
“为什么还要把它拍卖了呢?”
“未来”微微勾起嘴角,隔着玻璃门,望向不远处车内模糊的侧颜,内心深处涌起一股怅惘。
“它一直在寻找它的主人。”
“如今找到,应该要物归原主了。”
男人低头抚摸着绿宝石,并没有注意到“未来”的神色,过了一会儿,转头瞥向车的方向,情不自禁露出笑容。
“希望我的答案能找到吧。”
男人没说出口的是,答案找不到的话……就算了……
如今,他遇到了个很有意思的姑娘。
静静看着车辆远离,他感觉到“自己”好像瞬间衰老,接着突然脱离了身体。
远处,工作人员焦急地跑到昏迷的躯体面前。
离开前,他冒出个荒唐的想法,那副躯体里的灵魂或许已经跟随着女人离开。
他感觉做了一场荒唐可怕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