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何先生》肖不太迟

13、卷一之十三

　　说话间，那摩擦声已近在咫尺，忽然响起一阵环佩击鸣的声音，沈知何正要抬头，一抹红色已飞身过来，一个漂亮的转身，正正落在她面前。
　　来人一身利落的绯红衣衫，雪白的长靴衬出一双纤细漂亮的小腿。一头通体赤红的类鹰羽兽立于她左肩之上，褐红色的瞳仁正一动不动地盯着沈知何。
　　沈知何下意识抬手抹了抹额头，虽然没有冷汗，但还是有些心虚。
　　面前这个女子……不正是让那羽恶人都‘害怕’的尹将军吗？
　　只不过，这位将军今日倒是不着戎装，反而是一身轻快的便衣。
　　尹青渠正拿一双圆睁的眸子打量她和她身边的兀则萧，右手里还攥着一条黑色的长鞭，倒是和羽无参那条银色的鞭子不很相像。
　　沈知何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正担心尹青渠将她认出来，但随即又想到自己现在是扮着男装，而且那日她躺在帘子后面，与尹青渠两人都未打过照面，她应该是认不出她的，不禁松一口气。
　　“姑娘这是……？”
　　没等沈知何支吾开口，兀则萧上前一步，眼神已在尹青渠身上滚了几个来回。
　　尹青渠挑了挑细眉，看都不看兀则萧一眼，却仍盯着沈知何，道：“我是来拿东西的。”
　　沈知何正与那羽兽对视，顺便观察着对面的尹青渠，她五官都很纤细精巧，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与她通身的傲然盛气极不相符。
　　沈知何笑了笑，“若是属于姑娘的东西，姑娘拿走便是，我们自然不在此多作妨碍。”
　　说罢便要与兀则萧继续向前走去。
　　“慢着。”尹青渠伸出拿着鞭子的手臂，将他们两个拦住，眼神里竟有几分好奇，“你们不是来和我抢东西的？”
　　“抢？”沈知何向四周又望了一圈，确定附近除了树就是脚下的脏泥，疑惑道，“抢什么？”
　　尹青渠用异样的眼光扫了她几眼，冷哼道：“凭你们，确实称不上是抢。”
　　沈知何叹了口气，“且不说我们连你说的东西是什么都不清楚，就算……”
　　正说着，近旁却忽然响起尖利而高亢的叫声，那头似鹰的赤兽竟径自从尹青渠肩上飞起来，铮然大展双翼，在三人头顶飞快地盘旋着。
　　沈知何二人不禁抬头看去，那赤兽立在人肩上时显得瘦骨伶仃，展开双翼后却意外的很强壮。
　　兀则萧抱起双臂，似乎对这个赤兽充满兴趣，“姑娘这位朋友，怕是位很难侍养的食肉者。”
　　尹青渠却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只不过终于将视线转移到了兀则萧的脸上，眸光轻蔑地看着他，“这还用你说？合桀不食肉，难道要食草吗？”
　　兀则萧耸耸肩，“是食肉，只不过不是一般的肉。”
　　尹青渠将双眼一瞪，没再说话，却是一把扬起右手的鞭子，往地上狠狠一甩，将四周的腐叶烂泥都震得翻飞起来。
　　这时，在空中盘旋着的赤兽像是得令一般，忽然一个俯冲下来，向着他们身后飞过去。
　　沈知何一转身，便看到那赤兽已停在他们方才待着的地方，一片腐叶下，正是兀则萧‘格’过的那具尸体。
　　她这才明白过来，尹青渠要的东西，是这具尸体。
　　兀则萧所说的不一般的肉，也正是这腐烂的人肉。
　　沈知何转头看向兀则萧，见他一副了然的神情，看样子已经知道了这‘合桀’的来历。兀则萧知道这些倒在她意料之中，她只是更好奇，对于虚隍这位年轻的女将军，兀则萧到底了解多少。
　　正想着，却见那边被称作‘合桀’的羽兽早已开始享用它的晚餐了。
　　见他们不声不响在一旁饶有兴趣地观看，尹青渠收起手中的长鞭，似乎终于相信他们不是来和她的宠兽夺食的。待那赤兽吃了一阵，一声清脆响亮的口哨从她唇间传出来，那赤兽竟立刻停下动作，快速飞回到尹青渠的肩头。
　　“算你们识相”，尹青渠眯了眯眸子，又不经意地瞥了沈知何一眼。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看着尹青渠一个翻身踏上近旁一棵树的枝干，足尖轻点飞身而去，霎时间不见了踪影。
　　看着那抹淡去的绯红色，兀则萧笑道，“女人还是温柔的要更可爱。”
　　沈知何也笑了，“我以为萧郎总要比常人品味更别致些。”
　　兀则萧哈哈一笑，道：“哥哥倒是了解我，却不知我实际上是来者不拒，所以对姑娘本就没有偏好一说。”
　　沈知何笑着，同时暗自松了口气。总算是没被这位尹将军认出来。
　　不过……既然尹青渠也在这附近出现了，羽无参这个恶人很有可能也在。
　　兀则萧究竟要带她去哪儿？为什么竟会在这里碰上他们？
　　她突然对于此行的去处隐隐有些担忧。

　　兀则萧倒是没骗她，果然抓紧走了一段路后便终于走出了这片林子。让尹青渠一耽搁，二人来到林外的镇子上时已经是夜里了。
　　这个镇子依山傍水还靠林，虽然地势没有云羚平坦，却要更秀丽悦目一些，即便现在入目的只有高低错落的一片片灯火，沈知何也还是感觉心旷神怡。
　　这里似乎常有各地的行游人出没，所以几乎遍地都能找到客店。兀则萧轻车熟路地带着她来到一家半山的客店，似乎之前不仅常来此地，还常住在这个地方。
　　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一个直辣的嗓音叫道：“小萧儿！”
　　这一声婉转妩媚，沈知何不禁打了一哆嗦，兀则萧倒是受用得很，嘴角带着笑。只见一个披着绛红色衣衫的女人迎到眼前，在沈知何二人面前显得极为娇小，年纪不小，风韵正熟，拿一双弯眸打量她。
　　“姐姐，这回我总没骗你吧？”兀则萧笑吟吟地盯住眼前女子，像是小孩子等着获得认可般，“我说很快就来看你，所以一日都未曾耽搁。”
　　女子笑了，踮起脚在他额头上一记轻敲，“我什么时候说你骗我了？不过是想让你野游时心里有个记挂，别忘了我这个姐姐！”
　　两人笑闹一阵，兀则萧这才想起来身边还有个沈知何，忙道：“对了姐姐，这位是沈至沈公子，与我在云羚偶然结识，投机得很，就一道过来了。”
　　沈知何冲女子点点头。女子的眸光扑朔闪着。
　　“沈公子叫我辛兰就好，看你年纪尚青，愿意的话，倒也可随这臭小子叫我一声姐姐。”辛兰笑着，将二人引到客店里。
　　已入夜，客店大厅里只有一两个散座的客人自顾地饮酒，不大的空间倒是干净井然。兀则萧与辛兰没有过多寒暄，便带着沈知何径直上楼来，熟识得像是回家一样。
　　兀则萧在暗淡的灯火里停下，为沈知何打开面前的房门，笑道：“哥哥这一夜且好好休息，明日再会。”
　　沈知何点点头，察觉他眼里有些说不清的情绪。
　　站在门前，对着窗外透入的淡色月光和微红的灯光，她也莫名其妙地安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