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苏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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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泽还是听说了酒吧被砸的事情。
尽管苏玛再三保证没什么，伊泽还是仗义地揽下苏玛的事，坚持要让今宵酒吧重新营业。
明明伊泽才是受害者，而她不是施暴者，却也算半个帮凶，如今已经无颜面对伊泽了，却还要抢强打精神接待。
相谈间，苏玛发现伊泽在看她的头发，她视线下意识地一瞟，这段时间她根本无暇顾及自己的外表，有段时间没有新染的头发露出了一些原本的颜色。
再看向伊泽关心的眼睛，苏玛几乎失去了伪装的力气。
为什么呢，她已经尽力了，为什么一切还是濒临失控？
戈恩在伊泽的授意下仔细地探查她闭店的原因，苏玛原以为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戈恩比她以为的更难缠。他或许查到了什么，和伊泽一起喝酒时，屡屡暗示在苏玛闭店的反常上，还意有所指地询问她没有重新回来工作的店员都去了哪里。
没回来的人不多，但一个泄露了伊泽行程的秘密，一个跟伊泽遇袭有直接的关系。苏玛听戈恩说话，好几次都差点忍不住要爆发了，但她不能爆发，陈鱼在他们头顶养伤，而另一个泄密的小姑娘，她昨晚没能打通她的电话。
现在唯一能让她振奋起来的，大概就是陈鱼一天天好转的伤势了。陈鱼像个小太阳，一直如是，她自己还虚弱着，却已经能哄苏玛开心了。
两个人像失散多年的亲姐妹一样，时常并排躺在床上，手牵着手夜话。
陈鱼说起地球，说起波澜壮阔的海浪，说起她和夏铎亲如亲兄妹的童年，意外分别的少年，惊喜重逢的青年。说她也有喜欢的女孩子，只是对方太好了，她怕对方看不上她。
苏玛也对她说起自己的过去，讲到冷得能冻死人的街道，从天降临的温暖，恩赐般的工作和机遇，还有给予她这些奇迹的神秘男人。她说自己不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连真名也不知道。这注定是无疾而终的感情。
还有男人留给她的兰花。
“神奇吧，兰花的味道和你哥哥身上的很像。”苏玛说。
健谈的陈鱼忽然有些结巴了，从一开始信誓旦旦一定会帮她找到对方，到不敢百分百应承下来。
如此结果，苏玛早有准备。她对陈鱼有所隐瞒，就像陈鱼也没有对她全盘托出。
但苏玛不介意，这样虚幻的希望，已经是现在她全部的支柱了。
但是，陈鱼的伤会好，她会离开苏玛，回到地球。
又是只留她一人在火星上。
苏玛微笑着跟大家碰杯，趁机仰头喝干了杯中物。
也许这辈子就这样了。
依依不舍地送走陈鱼，苏玛以为自己这辈子不会再跟地球有什么牵扯了，却又看到夏钟给她的暗号，对面旅馆窗台上的兰花。
她知道夏钟不值得，她知道自己深爱且放不下的是自己幻想中的夏钟。可那又如何，人需要有点盼头，就像伤心失意时需要一杯解忧。
可惜，上天连这个幻想都不满足她。来火星的不是早就位高权重了的夏钟，而是他身材圆钝的他的下属。
那个笑得圆滑又油腻的男人让苏玛想起小时候酒馆里的咸猪手，哪怕他道貌岸然身份不凡：“只有我们顺利完成工作，可以把你一起带回地球。
“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的。”男人笑着递来包着药的手帕。
崭新的手帕，熟悉的针法，交缠的花藤。
苏玛的力气一下被掏空了，男人的药被强行填进她手心。
夏铎和她，两个人只能有一个人能活着回地球，而夏钟希望这个人是苏玛。
骗谁呢？苏玛心中惨然，脸上却是多年来已经习惯了、摘不下的笑。苏玛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地球梦，却又发现地球从某种角度来说，和火星没什么两样。
浑浑噩噩回到家中，望着店里簇新的沙发，苏玛忽然很想把自己刚装修好的店砸了。
可砸了又能怎样？夏钟的二选一根本没有给她活着的选项，能选的只有夏铎活，她和那个小姑娘一起死，或者夏铎死，她赌她和小姑娘能活。
她唯一能选择的是自己的生命，然而夏钟逼她选择别人的命。
苏玛选无可选。
她希望夏铎再也别来她的酒吧，但事与愿违，伊泽带着夏铎又来了。
察言观色的本能让苏玛一眼就看出了两人的关系别扭，分明才共渡生死，正是最该交心的时候，夏铎却心事重重，两人身体上再亲密，心里却始终隔着道薄墙。
伊泽关心她脸色苍白，夏铎却跟她一样，分不出多余的心力关心别人。她只能拖延，再拖延地递出那杯毒药。
她不知道被酒精改变了性质的致命毒药，会变成情感的催化剂，但她递出去的，就是她的毒药。
地球人在盯着她，即使她不动手，也会有别人对他下手。但是她不下手，那个跟她妹妹似的小姑娘必死无疑。
苏玛把酒杯递出去，又不肯松手：“你们明天是不是还要上早课？现在喝酒不好吧。”
伊泽爽快地抢过去：“飞行课而已，我闭着眼睛都不会有问题。喝！”
夏铎跟着抿了一口，皱着眉呛咳起来：“这度数……”
“啊！我好像倒错酒了，”苏玛赶忙去接酒杯，她特意把药加在高度数酒里，正是指望酒能化解药性，“这杯度数太高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去换一杯。”
现在夏铎没多喝，肯定不致命。
但夏铎心软，没跟她计较：“算了，我酒量尚可。”
苏玛的脸色却更不好了，她的手搭在自己胳膊上，胳膊像挨着冰块，冷汗浸湿了后背，她不可自抑地微微哆嗦，最后只好暗暗咬牙维持体面的笑容。
酒喝下去的药未必会杀死夏铎，但足以杀死苏玛。她几乎不记得自己最后是怎么送走伊泽夏铎的，只知道自己浑浑噩噩一整天，陆陆续续遣散了部分店员。直到她费尽心力想护的小姑娘回来了，一声声带着哭腔的“苏玛姐姐”才唤回她的神志。
还好，起码你回来了，而我还没有听到夏铎的死讯。苏玛死死抓着小姑娘的手，像溺水的人抓着浮木。
夏钟对她的仁慈就是信任，相信她会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地球梦而背叛一切人或事，以至于小姑娘的命根本就不算他的筹码。
只是不知道，夏钟要过多久才会发现自己上当受骗了？
苏玛狂笑，笑着笑着呛住了。
可被她视作“浮木”的小姑娘，不过是还需依靠她的飘萍，她被苏玛过激的反应吓得愣住。
苏玛深呼吸，迅速收拾好心情和表情，再次送小姑娘离开小镇，她不知道哪里才是“安全”的，但她做不了任何人的避风港了。
苏玛后辞退了所有店员，回绝了所有关心她的人，只说自己有了新的机遇，要离开这里。夏钟当年赠她的钱和她这些年攒下的家资够普通人躺平几辈子，她一分没留，全分给了大家。
只有酒吧一时不好脱手。苏玛惋惜地绕着才重装开业的酒吧，一圈一圈地走，仿佛要把这辈子踩不烂的地砖都踩一遍。
不好出售就不售了，她也并不是很舍得轻易放弃自己灌注了全部心血的酒吧，能在这里结束一切，也算是最后的欣慰了。
今宵酒吧的灯亮了一晚，直到晨光熹微。
有些梦不用睡，就这样做完了。
少时，她欺骗自己说，没有看见追来车站的人渣身上沾着新鲜血迹，她明知道妈妈不会丢下她，是她丢下了妈妈。
青年时，她欺骗自己说，钟老板对她是特殊的，他会特意关照她的工作生活，对她笑意温柔。
苏玛想到从前，只剩一个牵挂，她给陈鱼发去了一条信息道别，真心地祝愿她和她哥哥也能早日回家，她要先一步，跟着夏钟去地球啦，去她梦寐以求之地。
可地球哪里是她的救赎？她不相信的事，聪明的陈鱼会相信吗？
苏玛承认，她羡慕陈鱼，羡慕她不服输，也不会输。不像自己……
她从前也坚信自己能靠自己搏出未来，但，当年的小女孩到底何时发现，自己只是蜉蝣一只，不敢妄想撼树，开始一味退缩的？
苏玛迎着天光起身，她没有再戴金棕色的美瞳，金色的染发膏彻底褪色，她梳了梳有些毛躁的亚麻色长发，用她棕色的眼睛再看一眼真实的世界。
天色明媚，她看见了儿时脏乱的街道，看见了后来的纸醉金迷，看见了希望变妄想，妄想幻灭成绝望。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这是连她自己都骗不过自己的话，她已经醉了太久。最后的最后，她不想醉下去了，给自己倒了一杯清水，坐在她最喜欢的、能晒到太阳的窗边。
与其等别人动手，不如她最后主动一回。哪怕这一次仍像她差点冻死街头时抓住夏钟的裤脚，像她发现夏钟的身份时刺出的一刀，她最不后悔的，就是她一直主动选择了她无法选择的决定。
毒药入喉并没有太多不适。
不过这一回，她的梦不用再醒来。
那一定是一场美梦。
作者有话说
第157章 苏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