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莱的游戏[虫族]》咦呜呜咦

7、致我于长夜中唯一光辉的太阳

　　凌晨四点。

　　布锐斯哽咽着走回家中，嘉波若有所思地返回房间，阿莱安详地躺回床上。
　　看起来大家都有美好的未来。

　　谁也没有预料到，这个发布于诡异的凌晨四点的文字AVG游戏视频，将会在黑夜末尾最后的几个小时，掀起怎样的狂澜。

　　美狄亚90%的虫族都是日行虫，习惯于在有光照的白天进行活动。而剩下的那部分，则是昼伏夜出的异类。

　　白日灼灼的阳光，会扰乱夜行虫精密的生理器官。让它们产生严重的光敏病。呼吸困难、神经失调，严重的甚至会脑衰猝死。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才是它们一日内身体机能最活跃的时候。

　　然而，几乎所有的雄虫，都是日行习性的。

　　这意味着，对夜行虫族的雌虫来说，想要追求雄虫，除了钻尖脑袋去争取那几只稀有的夜行雄虫的青睐。就只能违背自己的生理习性，强迫自己忍受那过分刺目的日光。

　　夜行虫心中对雄虫的渴求，和的它们的生物特性，天然悖反。主观的愿望和客观的现实间，割裂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主观的能动拒绝屈从生理的现实。可生理的现实也同时无法支撑主观能动的实现。
　　它们追逐着几无可能实现的目标，陷入了比其他虫族更深沉的割裂、痛苦和绝望之中。

　　夜行虫的脾气变得更加暴躁易怒，性格更加冷戾残酷，行为更加孤僻古怪。在“最不受雄虫阁下欢迎”排行榜上，一直居高不下。

　　而又因为夜间主要依靠红外成像，漂亮鲜艳的花纹没有任何意义。所以大部分的夜行虫都以单调黯淡的黑灰两色为主。
　　于是，本就不讨喜的它们，越发不顺眼了。

　　雄虫对它们的厌恶嫌弃，又近一步刺激了它们的情绪。愈发偏激的性格，在它们追求雄虫之路上雪上加霜。
　　恶性循环下来，夜行虫几乎成为了“怪胎”、“疯子”、“精神病”、“神经错乱”的代名词。

　　此时此刻，某军事基地。
　　蝼族雌虫塞列欧斯刚刚结束了在在母星上为期三个月的短暂疗养，重归队伍。

　　和其他夜行虫一样，它面色苍白，脸颊瘦削，体温冰凉。发色是寡淡的灰白。虹膜漆黑如渊。就连虫纹也是黯淡无光的深灰色。
　　再加上它阴郁的气质，简直就像是冰封在黑湖水底的一具冰冷的尸体。完全不可能讨到任何一位阁下的欢心和怜惜。

　　它穿着银色的轻甲，绑着夹板的右手臂缠着一圈圈绷带。
　　它支着腿坐在窗边，透过厚厚的玻璃，望着窗外黑暗的荒野，冷漠的眼神宛如化不开的浓墨。

　　这是它依偎在美狄亚母星怀抱的最后一个夜晚了。
　　再过不到四个小时，日出之前，它就将和这里的其他所有夜行虫一起，坐上星舰，前往远在亿万万公里之外的【灰星战场】。

　　那片异星战场的光线极其黯淡，目前只有夜行的虫族才能适应。
　　不过也许再过十几年，种类更复杂、能力更多样、整体基因等级更高的日行虫，能完全适应无光环境后，就能完全接管夜行虫的战区。

　　临出发前最后几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光。刚从军校毕业没多久，新入伍的军雌们又兴奋又紧张。聚集成堆，分享着经典模拟战的直播录像，聊着各种明星军雌的战术，幻想着在登录异星后，如何大展身手，对敌军报以老拳。

　　唯有塞列欧斯无动于衷，只是像是想把故土的景色烙刻在脑海一般，凝望着窗外的原野。

　　黑暗笼罩下母星的荒野，在夜行虫的眼中，是一张柔和的黑白画卷。
　　山峦温柔的线条，在绒绒的大地上绵延至无尽的远方。川流于山隙间的，是倒映着微茫星光的蜿蜒江水。仿佛一条柔软的飘带，系在母星永远温暖慈悲的胸怀。

　　这里的新兵对异星战线毫无所知。叽叽喳喳，热热闹闹。
　　但半年前刚刚因为重伤从灰星战场退下、回到母星疗养。现在又即将重返前线的塞列欧斯却深知，那是一个怎样宛如绞肉机一般的残酷的地狱。

　　新兵们以为自己年轻的生命，会在璀璨星海的见证下壮丽燃烧。
　　但事实是，灰星上看不到星海。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黑暗，黑暗，黑暗……

　　远古泰坦巨兽般满载兵员的星舰，在隆隆的惊雷中坠入大气，于黑暗中爆开暗沉的火光。血迹斑斑的遗骸、腐朽生锈的钢甲，和堆积如山的弹壳，在腥臭的血色烽火硝烟中，构成了第二层地表。
　　被地狱般的景象吓破胆的新兵们，会像条鼻涕虫一般，匍匐着爬到前线战壕。甚至还没来得及第一次张开背后的翅膀，就被特制磷/弹击中。
　　这些自愈能力不足的中低级雌虫们，很快就会全身痉挛，泌尿失控，以最滑稽可笑的姿态，抽噎着死去。最后腐败为军靴底下腥臭的烂泥。被履带碾为暗红色的肉土。

　　生命从来都不会在战争中浪漫而辉煌地燃烧。
　　生命只会在黑暗的角落，毫无意义地死去，死去，死去，死去……

　　三个结伴而行的年轻蚁族军雌从拐角出来，似乎正激烈讨论着什么，以致于压根没注意到边上那名恶名远扬的魔鬼准将。

　　左面的那名蚁族雌虫大声道：“我绝不相信！《最强盾牌——多种族杂交虫族背甲抗侵彻破碎特性研究》的作者居然会写出这种话——【虫甲没用了】？”

　　中间的那名蚁族军雌情绪同样激动：
　　“我为什么要骗你们？就在十几分钟前，那位学者亲自写的！不它一个日行虫居然现在还没睡。是不是写文的都是这种阴间作息……”

　　“难道不就是因为日行虫进化出了熬夜的能力，可夜行虫却迟迟无法适应白天，所以我们才变得越来越不重要吗？”
　　右侧的蚁族自嘲道。继而转回原话题：“不过它为什么要这么说？【虫甲没用了】？这是什么意思？”

　　中间的划着终端的面板：“好像是因为它无意中看到了一个游戏短视频，精神受到了冲击。喏，就是这个。我也还没来得及……将、将、将、将军！”

　　军雌们终于发现了不远处，那名在不久前的演习中，把它们训的半死的临时特派教官。

　　蝼族中罕见的高级种。准将级军雌。威风凛凛的银铠战神。

　　一场战事中，它包括右臂在内，三分之一的身体，被几乎完全被碾压为碎肉末。
　　虽然靠着高等种超强的细胞增殖分化能力，重新再生了躯体。但新生的部位，尤其是右手，还时不时会出现神经性震颤的毛病。

　　特训开始前，还有士兵私下议论，欺负一个重伤未愈的半残，是不是有点不讲武德。
　　但这个强悍的蝼族，仅靠着一只左手，只用了不到半小时，就成为了给所有新兵留下惨痛心理阴影的魔鬼。

　　爬出训练场时，新兵们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有这种好运气——我居然还活着！

　　蚁族新兵整只虫都吓傻了，背后的灰色翅膀甚至都开始不安地震动起来。
　　它勉强控制着自己逃跑的本能，啪一下站好，行了一个标准过头的军礼。

　　塞列欧斯没什么兴趣地扫了一眼三只蚁族新兵。随口道：“现在是自由活动，不必行礼。”

　　“是！将军！”
　　三名蚁族军雌依旧目不斜视地面朝前方，喊口号一般齐声喊道。

　　塞列欧斯稍微有点无语。
　　它毕竟也不是什么魔鬼。但是在训练中，它必须极其严厉，保持威严不可亲近。只有这样，才能让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新军雌们，在血腥的异星战场有更高的存活率。

　　它用自以为放缓了语气、实则依旧十分冷肃的声调说道：“你们在聊什么？”

　　中间的那名军雌大声回答道：“报告教官！我们在聊一个游戏视频！发布者是【CAZS】。标题是《纯爱攻略美狄亚》！”

　　塞列欧斯心念一动。

　　【CAZS】？
　　原来他啊。难怪突兀下播，原来是去做新游戏了？

　　纯爱？【爱】是什么？听起来像一个很久不用的生僻字。意思是什么来着……啊，对了。深挚的情感，想要疼惜呵护对方的冲动。
　　太久不用，几乎都要忘了，它们的语言系统里，还有这个词了。

　　不过，也挺奇怪。
　　这个词的拼写并不复杂，怎么就渐渐成为生僻字了？
　　算了，语言学家的事，跟它这种糙汉军雌没有关系。

　　不过，攻略？攻略美狄亚？还是【爱】的攻略？
　　现在的新兵居然流行看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难不成弹幕骂的没错，【CAZS】脑子真的多少有点大病？

　　塞列欧斯收回思绪，漫不经心地瞥了眼身前三个战战兢兢的年轻军雌，意识到再不放它们走，它们估计要一直在这里站军姿站到飞船启程时。
　　它只好装作要回办公室的样子，对三个新兵道：“解散。注意集合时间。”

　　塞列欧斯装模作样拉开办公室的大门，把齐刷刷的一声“是，教官！”关在了门外。

　　办公室只有一扇高窗。窗户外看不见美狄亚夜晚美丽的荒野，只有一片星光稀疏的黑暗夜空。

　　塞列欧斯厌恶地扫了一眼高窗后漆黑的宇宙，啪一下拉下了窗帘。
　　可它暂时也不想再出去，以免又打扰了某个新兵在母星上最后的时光。

　　日行虫学会通宵熬夜了，成为了更加完美的日夜两栖种。所以至今仍然见光死的夜行虫没用了。
　　这根本不是玩笑。这是将级以上高等级种群里，心照不宣的秘密。
　　它也是这次从战场回来后，才终于发现了这个事实——被送往灰星的夜行虫，其实都是可以随意消耗的冗余库存。

　　夜行虫军队已经在那白昼如夜的战区，填了数百万条生命。新兵的生还率，不足5%。
　　因此，这片黑暗的战场，又被它们私底下叫做【来无回之夜】。

　　或者更简单粗暴——【灰星绞肉机】

　　但是这种冰冷的事实，绝不能告诉那些正憧憬着可以满载军功而归，用功绩换取和雄虫阁下约会机会的年轻军雌。

　　就让它们在母星怀抱里的最后几小时，做一个美妙的梦吧。

　　塞列欧斯坐到桌前，打开终端，心不在焉地随意划拉了两下。

　　【CAZS】，这名字它可太熟了。几个小时前，它闲来无事上网冲浪时，刚花了2000星币，从这位主播手里保住了自己的互联网清白。
　　——反正，对一个即将奔赴灰星的虫族而言，钱也没有什么太大意义了。

　　纯爱攻略？居然能取出这样失心疯的标题……内容想必也和标题一样，充满了胡言乱语……任何一个理智的成年虫，都不会去看这种不正经的发神经游戏视频……

　　不过……
　　塞列欧斯瞪着被自己无意识点开的直播视频网站界面。

　　ID：【打架不如斗舞】
　　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虫的隐私小号。主要是这个颇具喜感的ID名，和它严肃强硬的作风气质，实在有点不符。

　　【打架不如斗舞】的账号里，还剩了一些点币没有用完。

　　一旦上了星舰，就会隔断信号。而抵达灰星后，电磁频道就会变得不再稳定。甚至连军用通讯都无法保证。
　　无线电静默状态下，军雌间传送紧急信息，有大气层的时候会依靠信息素。真空环境下则主要依赖于拥有荧光素酶基因的指挥级高等种的体表生物光。

　　反正无论如何，都不大可能继续刷视频看直播了。
　　不把充值的钱花掉，全都白送给直播公司，似乎有些可惜。

　　塞列欧斯终于下定了决心，点进了视频详情页。

　　视频评论区被关闭了，无法留言交流。
　　不过塞列欧斯很快就注意到，这个视频的播放和收藏数量，居然在以一个极为夸张的速度，迅猛提升。

　　这个阴间时间点还这么活跃刷视频的，除了热衷修仙的，就只有可能是夜行虫。
　　怎么，难道夜行虫今晚忽然集体降智了？

　　塞列欧斯狐疑地点开视频。

　　[我是一名在货物交易所工作的……]

　　啊，一只没有参加军队的工作雌……看样子最多是中级种吧……真惨，下班还要陪客户吃饭……【多肽链】餐厅？没听说过，估计是【CAZS】瞎编的。

　　什么？！
　　雄虫阁下？！
　　迪尤·萨摩斯是一位雄虫阁下？！
　　它居然伪装成了一只雌虫跟我进行商务合作？怎么可能！

　　雄虫阁下根本不需要参加工作！它们是美狄亚的瑰宝！
　　它们生来就享有极高的福利待遇，被整个社会悉心奉养！怎么可能会让一位尊贵的雄虫阁下，去进行这种尔虞我诈、费尽心机的商务拉扯！

　　等等，怎么开始吃饭了……烛光晚餐？！还有这种操作？！
　　不知道。它没跟雄虫阁下约会过。雄虫通常都不太喜欢军雌，更何况它还是夜行种——“我”怎么还在吃吃吃？！饿死鬼投胎吗？！

　　塞列欧斯有些心绪不宁地快进视频。
　　紧接着，它就看到那句，震撼到它头顶的虫须都立起来的名句——

　　“我喜欢你很久了。你愿意成为我的雌虫伴侣吗？”

　　蝼族的大脑当场宕机。

　　塞列欧斯的理智告诉它，作为一只靠谱的成年虫，它本应立刻关掉这篇荒唐的视频，以免让自己宝贵的理智，被愚蠢的谬论污染。
　　但是它的眼睛仿佛被黏在了那具有魔力的画面上。舍不得移开分毫。

　　蝼族感到自己的体温在升高。它的呼吸在变得急促。它的血液流速在不断变快。膜翅在鞘翅内不安地嗡鸣震动。
　　它头顶的触角开始充血，让其中的生物传感器变得更加灵敏。同时它的思维速度也正在不正常分泌的激素催化下，变得越来越敏捷清晰。

　　这本是久经战场、磨砺出的敏锐直觉的美狄亚军雌遇到强敌，才会不自觉做出的身体应激反应。
　　可是现在，它浑身紧绷，背后渗出冷汗，居然是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游戏视频？

　　这只军雌的本能告诉它，不应该继续往下看了。
　　可不幸的是，它神经系统尚未完全修复的手指，慢了一步。游戏的下一幕已经出现了。

　　[但是，我爱你。]

　　啪嗒。
　　仿佛头脑里有什么屏障，在那一刻倏忽碎裂了。

　　[我知道你只是一只低级的普通雌虫，但是我仍然爱你。]
　　[也许世界上也有五千朵和你一模一样的花，但只有你是我独一无二的玫瑰。]
　　[除了你之外，在这世上我不企望任何的伴侣；除了你之外，我再也无法想象一个可以使我喜爱的形象。]
　　[当我死时，世界呀，请在你的沉默中替我留著：我已经爱过！]

　　塞列欧斯已经彻底无法控制身体的异变了。

　　坚硬的虫甲覆盖了每一寸柔软的身体组织，，闪烁着冷厉的光芒。撕裂最坚固的复合装甲的锋锐的锯齿镰刀突出前臂。复眼的取代了掩饰的伪眼，变得一片纯黑。
　　背后锋锐的直翅呼啦一下展开。每一寸翅脉，此刻都在空气中不自觉地颤抖。每一寸薄膜，都在拼命捕捉着细微的气流。

　　膜翅上的细胞器甚至都已经开始微微发热，随时都能快速生成直径仅有千分之一厘米的导电纤维粒子。以及另一种可以在真空低温环境存活30天以上，能还原硫酸盐为硫化物的特殊厌氧细胞。

　　这几乎就是蝼族军雌的终极形态了——
　　一只完全类虫化的生物兵器。随时准备扑上去绞杀敌军，或者立刻仓皇逃命。

　　拼命压抑的粗重吸气声，在办公室内回荡。不自觉翕张扇动的翅膀，甚至失控地掀起了一场小型的风暴。
　　咔嚓一声，爪子控制不住捏碎了桌椅的咔嚓声。背后的架子也被顷刻撕碎。零零碎碎的物品叮铃桄榔掉下，裂成碎片。拼命乱动的鞘翅，在墙壁、地板上留下道道可怕的刮痕。

　　但这不应该啊！

　　塞列欧斯迷茫地心想。
　　它的眼前，除了这个纯爱游戏，并没有任何值得如此戒备的危机啊！

　　可是它身体的本能，为什么居然会先于它的理智，感到无尽的恐慌呢？

　　匹配公式。
　　每只雄虫都会体检，将体检结果带入代入公式，计算出它可以和多少只高级，多少只中级，多少只低级结合。

　　计算结果不具有强制执行力，只是一个推荐参考值。
　　但是，所有的美狄亚虫族都对这个公式深信不疑。

　　但是现在，迪尤·萨摩斯阁下居然说，它压根不需要公式。
　　它的公式计算结果，永远都是唯一的“1”。

　　【爱】，就是它对匹配公式的永远的结果。

　　它的伴侣，正是那宇宙千万颗闪耀的恒星中，唯一值得追求、赞美、感激的那一颗。
　　它的伴侣，正是那百亿雌虫中，唯一值得被“爱”、被“唯一爱”、被“此生唯一所爱”的那一个。

　　【爱】——
　　明明是如此简单的一个字眼。却居然被美狄亚虫族匪夷所思地，忽略无视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之前，居然从来没有虫能发现，它们苦苦追求的，居然是【爱】呢？

　　它们的语言系统里，明明是存在这个概念的啊！

　　在那一刻，塞列欧斯终于恍然大悟。当它畅想着未来和雄虫约会的时候，究竟幻想的是什么。

　　——它幻想的，不是那位雄虫阁下的容颜、体态、性格、衣装。
　　——它幻想的，原来是自己将会从雄虫哪里，得到怎样的【爱】。

　　在那一刻，这只夜行虫随即知道了，为什么这个评论区都没有开放的视频的播放量，会以如此恐怖的速度猛然上窜。

　　——因为于黑暗中夜行的它们，正共感着同一种来自灵魂的战栗。

　　在那一刻，它也最终明白，为什么复合种族虫甲抗侵彻特性的研究者，会发出【虫甲没用了】的悲叹。

　　——因为最强的盾牌，已经破防了。

　　迪尤·萨摩斯自窗口跃下。
　　你有勇气追随着心中重燃的爱的光芒，背叛曾深信不疑的匹配公式，去成为阁下的唯一吗？

　　宛若的不动的山峰般，屹立于雌虫脑海的观念的障壁，发生了不可逆的坍塌。
　　刺眼夺目的光束击穿了厚墙，照进了这片被忽视已久的黑暗盲区。

　　在那宛如一场魔咒的游戏里，塞列欧斯的灵魂亦为之轻轻浮起。
　　它明明无法长时间地沐浴在阳光下，但是现在，它却能如此鲜明地感受到，那宛若照亮了一切黑暗的温暖的光明。

　　塞列欧斯身上的形态异变，已经慢慢褪去了。
　　直翅、巨镰、黑甲、锯颚……那些恐怖的、威力十足的、让星际内一切敌军望而生畏的特征，都慢慢被收容回体内。
　　包裹全身的，坚不可摧的虫甲，因为压根找不到可以防御的目标，只好软化消失。

　　只有身后，那仿佛遭受了一场恐怖袭击的满屋狼藉，证明了那场诡异的身体异变的发生。

　　它虚弱地靠在椅背上，默默望着房间的高窗。
　　它是一个高级种。可自从上次在那场，让它丧失了三分之一的躯体的惨烈的战场归来后，它便厌恶，甚至说恐惧上了仰望星空。它只愿意低头凝望母星温柔的山川。

　　那场血腥的噩梦，把它变成了一个和战后PTSD苦苦挣扎的，彷徨的懦夫。

　　它作风依旧强硬，它气质仍旧威严。它依旧身着银铠，威风凛凛。
　　但是它的心，已经不再坚定了。哪怕是一想到它要再回到那个堪称地狱一般的地方，一想到夜行虫注定被未来抛弃的命运，其实已经完全复原的右手，都会止不住地颤抖。

　　但是，这一次，它平静地透过高窗，望向黑暗的宇宙。
　　以及隐藏在黑暗中，那颗看不见的灰星。

　　如果游戏世界的“我”，选择了鼓起勇气，以【爱】回答匹配公式的计算结果。
　　那么，现实世界中的它，也可以用“爱”来驱散它心中的不安和恐惧。

　　那个隐藏在亿万虫群中，视它为唯一所爱的阁下，就生活在这片土地之上。
　　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和只对它露出温柔微笑的阁下相遇，它必将取得胜利。

　　再过不到两个小时，日出之前，它就将和这里的其他所有夜行虫一起，坐上飞船，前往远在亿万万公里之外的【灰星战场】。

　　它将在无尽的长夜中，永远坚信那唯一光辉的太阳。

　　它心中的爱，将使它无坚不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