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吟月 ...
-
“咏……吟月！这边！”
犀首郡依天堑而建，虽是荒蛮许多的下修界，但对于第一次出云间城的景幽衡来说，他看一株狗尾巴草都觉得可爱。
这不，他看到了一处飞瀑，也不开了阵法，就如同一个普通人一样迎着飞溅的瀑布从流水中间钻了过去，里面居然是一处置有石桌石凳的洞穴，景幽衡惊喜地喊了起来。
他和自己的好友出游，两人都掩了姓名还刻意压低了点修为，景幽衡托名清衡，和他一道的乐家大公子就要遮掩得更加深些。
毕竟景幽衡年纪小，此时不过十六，而乐咏年已经快近及冠，他善用咒术，又习了乐家那些锁了近千年的秘籍里的很多蛊术，在天盟阁内，已经是人人都尊敬的准司教了。在修士间，未及冠已经金丹高阶的乐咏年，十分出名。
他循着声也钻入了瀑布，只是身上半点没有水痕，干净清爽，微微笑着看着景幽衡在这一处洞穴里惊讶地四处摩挲。
“这里也不必你新开的灭灵峰灵秀典雅，你这是要看什么？”乐咏年看眼前穿了身碧蓝锦衣的少年，只觉得他还是一团孩子气，已经逐渐显现出青年那般清俊面貌的脸上，那一双明亮眼睛还是闪动着傻乎乎的稚气。
越沉安左右转了半圈，转回了乐咏年身边，他一抬头，就贴上自己的好大哥：“哥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原来上了境界果真是能自避风雨百毒不侵，好威风！”
乐咏年笑着夸赞了回去：“你要是努力，明年自也能达到金丹以上，到时候你开阵就更加熟稔了。”
这是景幽衡很久很久之前，对乐咏年的回忆。
那时他喊乐咏年“吟月”，两人都一身白衣素袍，偷了丰琮十六柄长剑里一柄，乘飞剑越过海竭谷。
景幽衡说着要来下修界寻找机缘，看能不能碰到什么上古的秘境，结果两人这么转悠着，又转悠回了天盟阁的地盘。
瀑布之内没什么发现，乐咏年被景幽衡拉着搜遍了这洞穴各处，也不见有墨从玑偷摸写的话本里那样的奇遇，没有什么被封印了的神兽、失了主人要重新认主的神兵和一肚子秘籍的白胡子老头。
他们摸了半天，结果只摸到了一扇暗门，景幽衡激动地推开，结果就和满眼的蓝白衫子的学生撞了个对面。
还是乐咏年反应得快，认出了这是天盟阁立在下修界的学宫。
两人都是同那些修士差不多年纪，于是也含糊着装作新进的学子，呵呵笑着糊弄了过去。
景幽衡在这学宫里也四处打转，从层叠的低矮屋舍间走过，看着一间间几乎一模一样的小屋群立，密密匝匝叠在一起，他砸了咋舌，疑惑地问身边的乐咏年：“干嘛在人休息的地方摆迷魂阵？要是转不出去困在里面可多不好。”
乐咏年笑而不答。
他们天生降生于十方大陆高贵的天盟十三姓中，从小修炼需要的资源几乎是应有尽有，天才也是需要那样如水的资源堆出来的，所以景幽衡十三岁变有能力感化山灵，占得了一处小峰做洞府，上面的灵气灵矿等资源都能直接归属于景幽衡一个人。
他如今也不过十六岁，动动手指能调动的资源就已经能堪堪胜过埋在这处学宫地底的生灵矿的价值。
他不清楚，在荒芜野蛮的下修界，维持这样一方等供修士专心修炼的学宫需要抵御多少暗处敌人的眼红。
这样的话乐咏年并不想和自己这小弟弟一样的小跟班说。
景家从来讲究春风化雨，景幽衡在人情世事上迟钝一点，倒是能护他有个更适宜钻研“化攻”或者“增气”的庇护之阵。
于是乐咏年笑笑，只轻点足跟，拎着景幽衡飞出了布置在这处屋舍间的迷魂阵。
也就是是那一次，乐咏年在景幽衡面前笑着验了一验自己的灵根。
景幽衡是对那朝明镜好奇，想试着伸下手去时又小孩子脾气发作，担心要是结果不如意呢，他岂不是在乐咏年面前丢了好大的面子。
乐咏年看出了他的心思，于是自己代他将手落在了泉眼之上。
那座墨家镇池的石头有灵，显然知道乐咏年是谁，迟疑坚竟迟迟没有给出结果。
乐咏年踱步到它面前，从石头里挑指抽出了一点灵魄。
“今日冒昧到访，打扰了仙灵，只这一次，望君能替咏年隐瞒一二。”
握着笔颤颤巍巍行了礼的虚影点头，景幽衡那日看到的，就是光华大盛后落了“吟月，一品、全灵根”。
乐咏年随景幽衡一道胡闹了一番，两人还不容易摆脱被华光吸引而来的司教，乐咏年挣了好几次，好不容易甩脱那老头拽紧自己的手，最后不得不把在一边看着偷笑的景幽衡提溜过来横在了两人中间：
“家弟年幼，我们……兄弟二人相依为命！”
乐咏年不擅长编胡话，于是横起胳膊肘捅了捅景幽衡，看他眼珠骨碌一转，就开口道：“我哥要来学宫你就得带我！带我也不行，还得带小黄、小黑、小绿！”
老头：“小黄、小黑、小绿是谁？”
“是我们家养的小狗小猫和小鸟！”
这样胡乱说了一通才摆脱了过于爱才心切的老头。
两人又在犀首郡里游荡，看普通人的市坊里人三三两两晃荡而过，乐咏年买了点用野果子做成的酸甜酥醪，但只准景幽衡小心尝一点，进食这样的东西并没有灵气滋补，对于修仙之人来说只不过图个新鲜。
野浆果汁涩涩的，景幽衡也不很很愿意再多尝一口，乐咏年把酥醪端在了一边，问终于有点安定下来不再牵着他乱跑的少年：“小黄、小黑和小绿都是谁？我不记得你还偷偷学了蒙家饲养灵兽的本领啊。”
景幽衡回答得理直气壮：“小黄是丰琮，小黑是墨从玑，小绿是秦漫琴！”
丰琮有一把剑金光灿灿耀眼非凡，他爱不释手睡觉都要抱着他的大金剑。
墨家人多穿黑，整日里缩在藏经阁里不出门，还说过他们像凭依书生出的幽鬼。
至于秦漫琴，他是自己爱打扮得鲜嫩，整日里就在云间城里招惹小女修。
乐咏年被他这番话逗得哈哈大笑，又故意反问道：“你这么编排他们三个，不怕回了云间被丰琮打上门来？”
景幽衡眉宇间露出一丝骄傲：“前日阵法我又有了大长进，等回去，就是不靠咏年哥你，我也不会让丰琮那小子一柄剑能沾到我身。”
他在如血残阳下起了个大阵，市坊街道间，亮起普通人肉眼看不到的莹莹蓝光，轮转的阵符从天而降像柱子一般直直插进了土地里，升起的穹顶熠熠生辉，旋转扩大。
“以后我阵法之下，定不会有护不住的人！”
少年说与密友听的豪言壮语，就随着雨打风吹凋零在时光的洪流之中……
景幽衡的回忆随着秦漫琴破门而入戛然而止。
这处学宫布置招待贵客的上舍多年不用，焚着的清神香作用虚弱无力，一点也压不住秦漫琴一身的血腥气。他看景幽衡是一副入定般的样子，好像在朝明镜前引起的轩然大波他一点也不关心。
然而秦漫琴知道他并不是这个想法，坐了过去皱眉问他：“现在有了乐咏年的下落，你竟一点也不关心了？”
景幽衡开口道：“你们问出来了？他是转世、夺舍还是更加可怕一点，被寄生了呢？”
秦漫琴摇了摇头，眼瞳一暗：“你我二人在这下修界说话何必如此遮遮掩掩，乐咏年到底死没死你难道不清楚？离开天盟阁时我们还去看了镇在佛心盅里的蛊王，它不死，乐咏年就没有可能死，你为什么还要帮着黄谐说……说那小鬼是咏年哥的转世是被他夺舍的？”
秦漫琴回想起自己离开时越沉年的样子，他到底是医修，看不下去黄谐对那孩子用的手段，只止了血保住了越沉安的命，就匆匆赶了回来。
他见对面景幽衡仍是不回答，心底一怒，扯住了景幽衡袖子：“你就算不在乎一个半妖，难道你真的不在乎咏年哥吗？黄谐当年自己修为低还在一群妖面前露了怯，叫学宫的弟子被杀的杀伤的伤，和咏年哥又有什么关系？景、幽、衡，你不会忘了我们为什么要来落渊了吧，你是真的要抓一个叛徒，还是要找到咏年哥还他一个清白！”
学宫深处，迷魂阵底，一行人低低念着绝息咒悄悄穿入了地底。
程誉带头，领着后面几人试探着在迷魂阵底穿梭，他向前走着，忽然身后有人拽了拽他腰带，程誉心下一惊，嘴里的咒诀都念歪了几字，霎时，幽暗地底就响起这群年轻修士的呼吸和压着嗓子的对话来。
“喂……喂！誉哥，我不想下去了，我们为什么要不听黄司教的，去看一个半妖？他们都说这是乐氏叛徒的转世，乐家有秘法，能保一个人魂魄转世还带着前世的记忆，现在回到我们鵷雏阁来，是要报复……”
池双双的声音弱弱地响起。
程誉回头瞪了她一下，吓得这姑娘忙松了扯住他衣带的手。
郦单笑了笑，把池双双拉到了自己背后，他们重新稳住气息，绝息咒又很好地掩盖起一行人行进的声响，对话也被包裹在了咒文之中。
“你听黄司教的，就不能到过了练气的境界了，这样胆小怕事，你要如何替你大姐报仇？”
郦单问她。
池双双咬了咬嘴唇，嗫嚅出声：“可是我想，他若真是乐咏年，又怎么会轻易在我们鵷雏阁现身，你知道的……他可是景司教带来的，我们不信黄司教，总不能不信景司教的啊。”
程誉开口：“你话如此之多，早知道就不带你一起来了，现在你要是后悔，快点回去，我和那小子早已结仇，无论他是不是乐咏年，我们之后都不可能再当寻常的同窗，现在，我就要下去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就是那个叛徒!”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吟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