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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   再说那蒋玉菡逃出了王府,站在那人来人往的金陵大街上,心中竟是说不出的滋味儿。只觉得这茫茫人海大千世界竟没有自己容身之处。

      年幼时也曾享受过一段安逸闲适的日子,后来家破人亡流落戏班,跟着戏班子的人走南闯北也算是有了一番阅历。可自打进了忠顺王府,终日被宠着护着,凡事都不用操心,弄得是连日子也不会过了。

      想到此处,蒋玉菡心中对那人是又怨又恨,可又偏偏是忘不掉。

      蒋玉菡一路跌跌撞撞跑至城郊。金陵城,天子脚下,来往行商自是川流不息。又值午时,城门外禁军把守,逐一盘问着每一个进出金陵城的人。蒋玉菡苦笑,自己现下这般模样,是断断不敢往那城门走的。虽是绫罗满身,却是蓬头垢面血呼啦差,叫人不起疑都难。

      眼下这城中唯独还有几分交情的便是那喜玉斋的掌柜的,也就是以前长生班的老板。

      蒋玉菡带着细软,慌慌张张的就进了喜玉斋。那掌柜了见他这般,心中已经猜了个大半,怜他命苦,就开了后院一间厢房容他几日。

      可这蒋玉菡心中也是清明。先前北静王在此欲图谋不轨,这掌柜的竟然只字未提,想必是收了些好处,便认钱不认人了,只怕是心中也不似表面上这般好心。但此刻,他蒋玉菡已是身心俱疲,再也无力奔走,也无处可走。

      进了厢房胡乱吃了几块糕饼,将那满身的伤口稍作清洗便倒头睡下。

      这睡着,却也是不得好梦。睡的甚浅,只要院里有一丁点响动,他必会从梦中惊醒。又怕那忠顺王带人来找,也怕那北静王得了消息派人来捉,更怕那黑心的掌柜将自己出卖。醒醒睡睡,反复几次,竟是比未睡得还要疲累。

      第二天清早,那蒋玉菡便梳洗得当,起身准备离开这是非之地。

      昨日一日都是慌慌张张,竟从未打开包袱看过。今个儿一早打开包袱,真真是哭笑不得。

      包袱里装着一对琉璃玫瑰簪,一只紫金长青冠,一双彩金麒麟吊坠,几串红麋串,各色汗巾玉饰十余件。

      那世子再精明,也不过是个娃娃。拾掇的东西虽然精贵,却也不能当钱使。唯有那角落里的两定大金裸子还算是有些用处。只是这么大两个,寻常店铺怎么收的起,拿在手里空叫贼惦记着。

      放眼望去,这一包细软,除那两定金裸子并一方红汗巾,皆是情浓之时那忠顺王爷所赠之物。如今这么金光闪闪的摆在眼前,好一个物似人非事事休,看的他真真是一个欲语泪先流。再看身上,这世子偷来的衣服,便是当日王爷生辰他给特别定做的描金秀红衫。色泽鲜艳,造价不菲,听说是那波斯国的扎染手法,不晕不染,百洗不退,拿来做喜服保证是恩似酴朱情比金坚。如今看来真真是红的扎眼,红的讽刺。

      他心中一咬牙。当日他是孤身进府,今日出府便不想欠那王爷一分一厘,只求走的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心中想着,便出门找掌柜的要了一身布衣。取出金裸子和红汗巾,将剩下之物用那红衫一裹,悄悄溜进隔壁的灵堂。

      这灵堂原是那掌柜的设来安葬那些无人送终的戏子用的。做戏子的,统统是被戏班子买断了的,没有父母没有后人。命好的,被人赎走了,也算是有个安身之所。也有的被折腾个半死再丢回来的,就当是让戏班子白白赚了笔赎身钱。戏子死后,无人会来祭拜,戏班子也没钱修棺造坟,只得烧了,留下一抔焦灰,藏于坛中。再在坛子前竖块牌子,写个名字,就算是得以善终了。每逢冬至清明,能有一个人来上柱香,已是天大的福气了。

      蒋玉菡当初全当自己会老死于此,便为那枉死的父母买了一口坛,做了一块灵位,供奉于此。牌位后便竟是把自己的名字也刻了上去。只道将来死了,将那名字一描,也算是一家团聚了。

      蒋玉菡父母均是被判斩刑,尸身不得入殓,那牌子后头的骨灰罐里应是空无一物。早先那蒋玉菡也算是有几分知觉,自打第一次登台起便偷偷藏了一笔银钱在那空坛之中。指望着有一日攒够了能将自己赎出去,过上一段清贫日子也好。

      蒋玉菡将坛子里的一包银票银锭取出,粗略一点,也是足够过上一段时间。又将那衣服裹了的细软放进里面,将封土拍实,再撒上一层香灰,做出一副无人问津的样子。

      待收拾完毕,天色已是大亮。蒋玉菡乘着喜玉斋还未开门迎客,悄悄的在那掌柜桌上留下一吊铜板,算是清了房钱衣钱。

      正跪在那灵堂前向父母做最后的告别。

      从前是水里良缘镜里恩情,不觉韶华去之何迅。现如今是再休提那红帐鸳鸯衾,恁凭他戴朱冠披凤袍,也抵不了反复无常性命。想着日后是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留不住霜染丹枫寒林瘦,睡不稳西风黄昏秋雨后,忘不了的新愁与旧愁,捱不明的长夜更漏。想着想着,不觉的就落下两行清泪来。叹今生谁恋谁收?真真是去路难修。

      忽又听得身边有丝响动,睁眼一看,竟是下了一大跳。

      身边跪着的,可不就是那荣国府上的宝二爷。正双手合十,贴着自己跪下,嘴里不知叨念着什么,大约是求平安之类的话语。

      贾宝玉见他反应过来,便看着他。见他眼中有泪,又是面带难死,再看着桌前整整齐齐的收拾了一个包袱,心下便猜了个七七八八。

      这蒋玉菡怕是从那忠顺王府逃了出来。再看他身着粗布麻衣,额头嘴角还有青肿的血迹,心中一惊。想到:那忠顺王爷竟对如此玉人儿下此毒手,真真是个畜生。想问事情原由,可看着那蒋玉菡一副泪容,竟是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只是喃喃的道,“琪官儿,莫太难过……”

      这话一出,反倒惹得蒋玉菡是泪如雨下。

      那贾宝玉也不知怎生安慰,只是连到几句,“莫哭,莫哭……”

      这一方只是哭不说话,另一方想问又不敢问,灵堂里的气氛尴尬的很。就这样僵持了一阵,那蒋玉菡方才开口,“蒋玉菡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二爷可否帮忙?”

      贾宝玉心中对这琪官儿可是喜欢得紧,他都开口了,自己何有不帮之理,忙道,“什么请不请的,琪官儿只管开口。”

      “可否请二爷为我找一处安身之所,哪儿都行,只要出了这金陵城……”顿了一顿,又道,“别让那忠顺王府的人知道。”凭一己之力怕事难以逃脱那忠顺王府的麾障,光是要出这金陵城已是不易。如今见了这贾宝玉,不如请他帮忙。

      贾宝玉心中暗叹一声果然,忙又道,“这不难,只是需些时日。你的事儿我也有些耳闻,你现下怕是也不能再街上走了。不如你先跟我回府,待我找好了地方,再送你出城。”

      蒋玉菡经此一段,心下多了些防备。虽知这贾宝玉不似一般纨绔子弟,可心中也有几分放心不下。深怕这刚出虎穴,又如狼口的。但一听说自己这事儿已经传开了,心中不由的更是害怕。只得跟了那贾宝玉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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