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遇青莲》闻柒

2、第 2 章

　　翻来覆去，阿莲终是一夜未眠。

　　她整夜都在思索为何她的家会演变成现今的模样，为什么一向百依百顺的母亲会离家，为什么明明已经承认改过的父亲会重蹈覆辙，为什么抚养自己长大的奶奶会没日没夜地抱怨、谩骂，一点点击溃自己的心理防线。

　　但现实往往就是无理地前进，拖出一条血淋淋的口子。

　　黎明前，五点四十分，阿莲抓过桌上还冒着热气的鸡蛋揣进兜里，再一口气喝掉小碗里的粥，匆匆来到镜子前，用水微微打湿刘海，将中间的小分叉捏在一起。她出门了，披挂着残夜和晨雾，正如众多和她一样的高三学子。

　　阿莲今天没有骑车，因为她的自行车还是初中时那辆，粉色的外漆早已剥落，链条也爬满了橙黄的铁锈，会随着踩动的踏板发出“吱——呀，吱——呀”令人侧目的声音。但她还是依照惯例选择走车棚那条小路绕进教室。

　　“1——2——3，1——2——3......”阿莲在心中一遍又一遍默默数着，直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嘿！何莲！”蒋了一阵风似的掠过她的身边，再转过头来看她，“要迟到了，你快点。”

　　少年的头发在晨曦中像扬起的帆，携着一缕柔和的光线，映照出意气风发的轮廓。阿莲看着那束光，仍不紧不慢地走着，直等他锁好了车，拐进教学楼的走廊。她才加紧了脚步，小跑起来。

　　“呼——”又是踩点，阿莲放下书包，拿出语文书立在桌面上，尽量躲避班主任的视线。此时，同桌江新月早已书声琅琅，阿莲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她肩膀，谄媚地笑着：“同桌，借我用一下你的历史笔记。”

　　江新月连头都没有转一下，依旧目不斜视地盯着课文大声朗读。阿莲略微尴尬地将笑容收回，悻悻转回身来。不一会儿后座的人戳了戳她后背，刚准备调头，一本笔记本就从书桌侧面递过来，上面赫然写着“蒋了”。

　　他似乎总是这样，在她窘迫的时候出现，施以援手，而后不留只言片语。看似恰到好处的帮助，却总惹得阿莲内心泛起片刻局促的自卑。

　　早读结束后连着两节的数学课，无论阿莲再怎么用力地咬自己食指关节或是掐自己大腿，都无法阻止眼皮一点点耷拉下来，意识也飘飘忽忽地抽离。

　　终于，班主任曹老师还是注意到她了，将三角尺抵在讲台上，用力顿了三顿：“来，这道题，请何莲回答一下。”

　　听到自己名字，阿莲的身体立马通电一般惊起，呆呆杵在原地。
　　“知道是哪道题吗，啊？！”曹老师颇不耐烦了。
　　“试卷上第26题，证AC=DE。”身后的蒋了低伏在桌面上，将头使劲往前靠，小声提醒道。

　　那一刻，阿莲甚至感觉到他头顶的碎发正摩挲着她的校服外套，似有若无的沙沙声。
　　但最终还是没接收到信号一般，她仍旧一言不发。

　　这让班主任气得够呛：“有些同学，是还活在梦里吗？自己是不知道已经是最关键的一年了吗？就这个状态，趁早给我收拾东西回家，何必起早贪黑地折磨自己！”

　　阿莲的脸通红，头似乎是要低到尘埃里去了，接着，获得理所应当的罚站。

　　这期间她挺直了腰杆觉得太过引人瞩目，而弯下身子的那一刻又袭来一股羞耻感，从后背到大腿根似乎和蒋了对视了一般灼热。所以记录笔记时，她只能直直往下半蹲着，颤颤巍巍地动笔。

　　就这样，阿莲像商业街店铺门口摆放的充气人一样招摇着站了两节课。

　　而那一整天，直到10点晚自习下课，阿莲都没有和蒋了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