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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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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月明星稀,竹林簌簌,烛火摇晃照亮一室昏暗。
傅槐低声轻咳,应是染了风寒,他拢了拢身上的墨色狐裘,坐在炉边烤火。
“徐书,若有人杀了你,而你却侥幸未死,待位高权重时,会如何处置想杀你的那人?”他喑哑着嗓音问道。
“自然是杀了他,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徐书毫不犹豫的答道,他站在阴暗的角落里隐隐绰绰只能看到一道黑影。
也是,无怪乎她想杀了他。
不过傅槐的话令徐书有些摸不着头脑,试探着问道:“殿下是在想白天梅园发生的事,那两个小太监以后不会再在宫里出现了,至于崔矜...”
他顿了顿继续道:“她身份显赫,尚需...从长计议。”
崔家犹如擎天大树,殿下身份不显,他们跟崔家对上,无异于蚍蜉撼树,没有半分胜算。
傅槐摇了摇头道:“那两个小太监不用管,我自有用处,至于崔矜...我要出宫与她见上一面。”
去看看,她是不是也回来了。
“是。”徐书没有问原因,殿下做事,自有道理,他想了想答道:“过两日方侍郎独子及冠,想必崔小姐定会前往观礼。”
方侍郎说的是吏部侍郎方清则,与崔家同属连襟,膝下只有一个独子方云嘉,此次弱冠礼听说办的格外隆重,邀了许多世家参礼。
崔矜是临近出发的时候才想起来表兄及冠礼这件事。
这几日她一直守在家里等宫中的消息,皇子身亡,宫里应该先通知朝臣前往吊唁,设灵堂,举祭祀。
可事情已经过去了五天,宫中却半点消息也没有。
不合常理。
除非,傅槐没死。
崔矜拧着眉想到,江南水泽之地,以水为生的渔民至多能在水下屏息一刻钟,可傅槐不会水,遑论屏息。
难道那两个小太监又回去将他救上来了?
他还活着?
崔矜思绪有些混乱。
上次杀傅槐纯属冲动行事,未曾考虑好后果,活着也好,待下次筹谋一番,另寻个既要杀了他还不引起任何怀疑机会。
崔矜有些犯难,她只杀过两次人。
第一次是随傅槐去江南平乱时,遭遇截杀,她为自保,慌乱中杀过一个人,做了足有月余的噩梦;第二次是杀那两个婆子,忍无可忍怒而杀之,只余快意。
她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从未做过悯幼怜孤,常年施粥的善事,却也绝对不是一个坏人,她杀过人,却从未起过害人的心思。
“我聪明吗?”崔矜问坐在一侧的卷春。
卷春闻言用力点头坚定地答道:“当然聪明,京城里哪家成衣坊衣裳最时兴,哪家首饰最新颖,谁家的酒好喝,曲子好听,小姐能做到如数家珍,奴婢觉得再没有哪个人比得过小姐。”
崔矜咬着牙笑道,“你真是看得起我啊。”
“那是,小姐称第二,谁敢称第一。”
崔矜看着卷春一脸引以为傲的样子,顿觉无望,她不聪明,卷春尤甚。
杀了傅槐事小,凭她的脑子,如何保的了崔家,凭借上一世的记忆?可她只知道结果,不知半点其中缘由,如何能成事。
“小姐,咱们到了。”卷春打散了崔矜的思绪,扶她下了马车。
方府今日中门大开,宾客如云,好一番盛气象。
崔矜被管事引着去了后院,一路上碰到了好几个熟识的面孔,江王府的三小姐,大理寺卿宋家的嫡长女,汪伯爵家的五小姐...。
“姐姐,我都等你好久了,怎的才到。”一个穿着鹅黄衣裙颈边一圈白色的皮毛,看着很是娇俏的姑娘熟稔的挽着她的手臂嗔道。
“这可不能怪我,我一大早的就来了,不过巷子里马车太多了,被堵了好一会儿。”
卷春瞥了眼自家小姐,说谎话都不带打一丝磕绊,明明是大少爷三催四请的小姐才动身。
“话说回来,表哥的及冠礼怎的如此隆重,怕不是城中叫得上名号的都被请过来了。”崔矜疑惑的问道。
“还不是我娘,她总算是扬眉吐气了。”华意揽着崔矜的手臂坐在了下首朝对面努了努嘴。
崔矜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了然道:“怪不得。”
斜对面坐着的荣昌侯府的几个小辈,觉察到崔矜的视线端正的颔首示意。
算起来荣昌侯府还是她们的外家,不过素日里也只有一个面子情分,不怎么往来。
于崔家而言,是上一辈的是非恩怨,其中涉及母亲身亡的缘由,父亲和兄长一直都是讳莫如深,崔矜不甚了解。
于方家而言,是一个贵女下嫁寒门却遭家中阻挠的风流韵事,当年在京中流传甚广。
方侍郎进京赶考,一举夺魁,打马游街,正值年少风流,姨母对其一见倾心。
只是方侍郎出身寒门,荣昌侯府当时意欲送姨母入宫,姨母不愿,决绝的同侯府决裂下嫁方家,此后数年每次回侯府没少受轻视。
可现如今方侍郎不惑之年就已经是三品大员,内宅除了姨母之外也无其他妾侍,同姨母两个人举案齐眉,成了京中一段佳话。
表兄方云嘉年仅弱冠便过了乡试,成了举人,才名初显,来日可期。
表妹华意明面上看着也是一幅大家闺秀的模样,待人接物礼貌周全,大方有度。
姨母广邀宾客,甚至邀请侯府的人前来观礼,终于散了心中沉积多年的郁气。
“在这待着多没意思,我娘花了大价钱在后园建了个暖房种花,这两日开的正好,我带你去瞧瞧。”华意轻侧身对着崔矜耳语道。
“是你想出去吧,还拿我当幌子应付姨母。”崔矜捏了一块栗子糕,尝了一口就不由皱眉,太过甜腻。
“哎呀,好姐姐,你都知道还非要说出口。”华意在底下轻拽她的衣袖软软的道。
她娘不让她出去,要她端端正正的在这待着,可这也太无趣了。
“不去。”方府她常来,景色都看遍了,起不了什么出门的兴致。
崔矜刚说完拒绝的话,迎面走来两个满头金饰异常晃眼的姑娘,径直坐在她面前。
“崔姐姐,您今日的衣裙是哪家成衣坊所制,真漂亮,改日我也要去逛逛。”
“我看只有崔姐姐能压得住这般颜色,换了你我穿,就是徒增笑柄罢了。”
“这玛瑙玉镯也是,看着十分鲜亮。”
两个人嘴上尽是讨好,眼底一望而知的市侩。
“呵,这是江南的贡品流光锦,天底下不过十数,其余的全在宫里,你去逛吧。”华意冷笑一声,嘲讽的看着两人道。
“都是一家子姐妹,三姐姐何苦这般咄咄逼人。”她突然红了眼眶,秀丽的瓜子脸如柳浅眉蹙着,泪眼盈盈。
“呵,宁姐儿,人家可是三品大员的贵女,咱们是什么,泥腿子出身,咱们拿人家当姐妹,也要看人家认不认。”她声音尖利,引了不少人看向这边。
崔矜倒了杯清茶一饮而尽才将将压下口中那股甜腻,她抬眼看着对面的两个人,淡淡的道:“我不喜你那副矫揉造作的样子,若是现在不收起来,你们家东市的铺子以后都不要开了。”
“凭什么...”福英张口就想回怼过去,可一触碰崔矜的视线,下半句话便色厉内荏的没敢说出口。
“是妹妹不好,身子弱了些,稍一见风就容易红眼眶,崔姐姐见笑了。”福宁立时敛了神色,笑着给崔矜满上了茶水。
“华意,刚不还说出去逛逛,走啊。”
“对,走。”华意点点头,瞬间领会崔矜的意思起身离开。
福英和福宁两姐妹也起身想要跟上,崔矜丝毫不留情面的道:“莫要跟着我。”
福英脸色涨的通红,想发脾气却还要硬忍着,表情格外的扭曲,倒是福宁倒是很会察言观色的笑道:“崔姐姐雅兴,妹妹就不打扰了。”
崔矜打量了眼福宁,冲她点点头转身离开,待出了院子她才道:“你这位妹妹不一般啊。”
审时度势,察言观色的本事一流,眼泪更是说来就来,还有唾面自干的本事,是个人物,就是心思太浅陋,一览无余。
“明明是一个大家小姐,偏要像台子上的戏子一样,惯会做些表面功夫。”华意极为不屑道。
福宁和福英是她大伯家的妹妹,大伯平庸,进学不成,家中的产业也败落个干净,看父亲在京中做官,便举家北上投奔父亲。
原来她们两家住在一处,免不了磕磕绊绊的,祖母不喜母亲,时常借着立规矩的名义磋磨母亲,还偏心大伯一家,她们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前两年祖母去世后,她们家终于和大伯一家分开了,大伯身上没功名,虽借着父亲的官声还有拐弯抹角那一点崔家的威名做了点生意,也只能将宅子安置在外城。
那一片宅子都是一些商贾富人的住处,这也使得她们姐妹两的装扮愈发“富贵”!
“这也怪姐姐,谁要你今日装扮的如此惹眼。”华意略带艳羡的说道。
崔矜像是晨间初生的朝阳,炙热张扬,明媚夺目,眉间牡丹花钿盛开的浓烈,珍珠步摇在耳边轻晃,大红织锦的衣裙在阳光的照耀下流光溢彩。
“你喜欢,我那还有两匹,改日谴人给你送来。”崔矜淡然道。
衣裳首饰姑母会给她备好,每月城中有名的成衣坊也会带着锦缎上门供她挑选,这些身外之物于她而言不算什么。
华意连连摇头道:“姐姐的好意我心领了,她们两个刚才的话有一句很对,这衣裳只适合姐姐。”
谁跟那两姐妹一样,见到好的就想要。
她还是很有自知之明,以她尚算清秀的样貌,越华丽的衣裳越不相衬。
两个人坐在花园假山后偏僻的一角说了好一会的闲话。
男子冠礼,加冠之后,来宾敬酒,结束后者去拜见自己的母亲和兄弟姐妹,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崔矜招呼华意起身回去,拐角处一个小丫鬟匆匆忙忙的低头赶路一个不小心撞到了崔矜身上。
华意呵斥道:“哪里当值的这么没有规矩,走这么急做甚。”
“回小姐,奴婢是前院伺候的,五皇子来了,还...还同崔侯打起来了。”小丫鬟神色慌张道。
“怎么会?”华意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崔矜道。
崔侯指的是崔云衡,崔矜的兄长,大齐最年轻的侯爷。
崔矜也有些意外,上一世表兄的及冠礼并未出什么差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