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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再次见到傅槐,崔矜也不由得承认,他有一幅招人的好皮囊。

      面冠如玉,偏冷峻的眉眼,红着眼眶,眼底似有盈盈水色,仰着头看她,那一点水色滑落,苍白昳丽。
      眼睫轻颤掩住其中的屈辱与不甘,薄唇紧抿,唇角溢出点点血色,如枝头的红梅倔强孤傲。

      两个小太监吓得哆哆嗦嗦跪在一旁,头抵在地上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奴仆欺主,这可是要命的罪名,更何况,还叫崔矜给碰上了,在宫里做事的,谁不知道她的赫赫威名。
      横行无忌,仗着皇后娘娘和大将军的宠爱,连皇子公主都敢动手,问题是连陛下都对她甚是放纵。

      “拖着他。”崔矜面无表情的看着傅槐道。

      两个小太监没反应过来,呆愣愣的互相看了眼,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说,拖着他,听不懂话耳朵就甭要了。”崔矜不耐的重复了一遍。

      两个小太监立时站了起来一左一右的钳制住傅槐,这语气,他们可太熟了,五皇子每次收拾傅槐的时候便是这样。

      虽不知道傅槐哪里得罪了崔小姐,但做奴才的,主子怎么吩咐怎么做便是。

      出了梅园,正对着的是一个水榭,朱红斑驳,碧绿的潭水覆盖着残荷枯枝,衰败不堪。

      “扔下去。”

      傅槐静静的看着她,不发一语,对这种没来由的欺辱不值得浪费任何情绪一般麻木的坦然受之,

      噗通一声,崔矜站在岸边看傅槐宽大的衣袖被水撑开张浮再水面上,随后隐没在水中,碧绿的水面激荡出一圈圈波纹,慢慢的复归于平静。

      两个小太监惊惶的看着水面,傅槐再不得陛下宠爱,本质上还是一个皇子,平日里骂一句打一顿都是小事,没什么人会来过问。
      若真是溺死了...还是他们两个将人扔进水里的,怕是......

      “捞上来。”

      两个小太监如蒙大赦般急忙跳下去将人救上来。

      湿透的衣裳紧贴在身上,寒风凛冽,风一吹便是刺骨的冷,他瘦削的肩膀止不住的颤抖,唇色苍白,湛黑的眸子望向崔矜,沉静,肃冷。

      片刻后,他突兀的问道:“你要杀了我吗?”

      “我想杀了你。”崔矜一派真挚的回道。

      从他拿太子威逼她入宫的那一刻就想了。

      挨饿受冻时,宫人冷言冷语欺凌时,被人打了一巴掌还要跪在地上讨好的谢罪时……

      每时每刻,都在想杀了他,杀了自己。

      死了多好,一了百了。

      “为什么,我同你毫无冤仇。”
      傅槐起身,走到崔矜面前,目光一寸寸索过她的面容,不解的问。

      崔矜没答话,两个人之间距离不过半臂,她看着傅槐面上的水迹滑落,从眼角到脸颊,像一道泪痕。

      她忽的抬手抚了上去,顺着那一道水痕,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傅槐也不知道。

      菩提子静谧的禅香萦绕在四周,那一抹蔻丹的艳落在他的胸口,傅槐悚然想到了个荒缪却又顺理成章的猜测。

      崔矜稍一用力,傅槐仰头落水,视线执拗的看向她。

      幽深的水面碧波荡漾。

      傅槐不会水,上一世他们在江南遭遇水匪截杀后他才学会的游泳。

      人沉在水下,短短数息时间就会死,然后过上几个时辰涨的不成个样子后浮上水面。

      崔矜看着幽深的水面,突觉怅然。

      她杀了傅槐。

      “小姐...”卷春吓坏了,怔然的看着崔矜。

      她们小姐杀人了,还杀了一个皇子!

      这可是杀头的大罪,现下该怎么办,卷春看着瘫软在地上的两个小太监,喃喃的问道:“要不要把他们也扔下去?”

      没了见证人,地方又这么偏,谁知道是她们动的手。

      两个小太监吓得哆嗦个不停,闻言连滚带爬的尖叫着一溜烟的跑远了。

      “走吧。”

      “是。”卷春脑子还木木的,亦步亦趋的跟在崔矜身后。

      日光洒在屋檐上,琉璃瓦映出好看的金光,傅槐站在明暗交错的光影中看着崔矜离去的背影,目色沉沉。

      “小姐,要回家还是去皇后娘娘那儿?”卷春小心翼翼的问道。
      这件事能善后的也只有将军和皇后娘娘了,小姐都哭了,定是受了什么委屈,便下手重了点,人也不是她们弄死的,都怪那两个小太监。

      崔矜默了一会儿,茫然无措的环顾四周。

      她站在小花园的岔路口,看到往日熟悉的宫殿随口道:“去上课吧。”

      见见故人。

      崔矜也是看见了明成殿的牌子才想起来这时候自己应该还在宫中进学。

      成安公主是陛下唯一的女儿,她进学时特选伴读入宫随侍,其中一个,就是沈如思。

      “崔二,常夫子的课业快开始了,你还不坐下等着。”成安不怀好意的看着崔矜笑道。

      “坐?坐哪儿啊?”崔矜看了眼自己一片脏污的位置,对成安拙劣的把戏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约莫是听到她入宫的消息了,便叫人打翻了她的书案,书散落一地,墨汁溅落在书上留下大片斑驳。

      崔矜将自己脚边的那一端砚踢到成安身上,如愿以偿的听到刺耳的尖叫声。

      “崔二,你想死吗,这是我新做的衣裳。”成安躲闪不及,浅碧的衣裙上大片的乌黑墨迹,这身衣裙算是废了。

      成安一脚踢开蹲在她跟前拿着手帕擦拭衣服的宫女,指着崔矜厉声道:“都愣着做什么,给我动手,打死她。”

      殿里服侍的宫女太监互相对望一眼,拧着眉犯了难。

      一个是大长公主,嚣张跋扈,谁敢不听她的令。
      换了旁人,早就冲上前打过去了,还都怕自己冲的不够快,打的不够狠。

      可这对上的是崔矜,后边可是站着偏心偏到没边的皇后娘娘。

      “怎么,公主殿下说的话不管用了?”萧婉生怕事闹得不够大,站在成安身边火上浇油道。

      “我看谁敢上前,定要秉明皇后娘娘才是。”卷春挡在崔矜身前厉声喝道。

      宫女们靠近的脚步又犹豫的踌躇不前。

      成安气急败坏道:“崔矜,少拿皇后娘娘来压我,本公主还怕了你不成。”

      崔矜忍不住轻笑出声,这半个月以来每天都像踩在半空一样虚浮,经成安这一闹腾,倒有两分重归人世的踏实。

      一声轻笑像一滴水溅进油锅里,激起了更大的沸腾。

      成安只觉得崔矜面目可憎,她竟敢嘲笑她,捞起手边的一个笔冼扔向崔矜。

      砰的一声清响,瓷片碎了一地。

      “这是在做什么?”一道浑厚如钟的声音随后响起。

      常夫子已是知天命的年纪,因学问做的好,现任职五经博士,平日里修修书,教教皇子公主上课,虽身形有些佝偻,走路时仍步履矫健。

      “又是你。”常夫子拧着眉看向崔矜,也免不了一阵头大,她和成安两个人针针尖对麦芒,但凡见了面必少不了口角之争。

      “谁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常夫子负手站在门口问道。

      成安拧着脸,崔矜不说话,其余的人也不敢告公主的状,场面顿时僵持住了。

      “没人敢说,是要老夫亲自去寻皇后娘娘处置不成?”

      “夫子息怒,一点误会罢了,是卫小姐不小心撞倒了崔小姐的书案,又未及时解释清楚使得崔小姐误以为是公主殿下所为,话赶话而已。”沈如思起身福了一礼,对着常夫子从容的解释道。

      “对,都怪她。”萧婉指着垂着头安静坐在角落里的卫影咄咄逼人的下了判词:“都是她的错。”

      殿上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卫影身上,崔矜也看向她。

      卫影垂着头慢慢起身,长长的头发垂在眼前,巴掌大的小脸被遮住了半个,瘦小的骨架显得衣服空荡荡的。

      她抬眼看了一眼常夫子,又望了眼成安,瑟缩的低头不语。

      “既然是误会,又皆由你而起,便罚抄礼记三遍,明日交给我。”常夫子也不耐她们这种机锋。

      这种剑拔弩张的氛围一看就知道不是卫影这个软弱的小姑娘能参与的。
      但那又如何,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将这件事翻过去便好。

      沈如思走到成安身旁,语气温柔的劝解道:“公主殿下,不若先去换身衣物再来听学,省的贵妃娘娘担心。”

      “你们几个,快些收拾干净了,莫要耽误上课。”
      沈如思有条不紊将事情一一处置好后,恭请常夫子上课。

      常博士满意的点点头,捋了捋花白的胡须。

      这件事从上到下似乎都十分妥帖。

      “卫影,当真是你所为?”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响起,众人都朝后看去,崔矜环着双臂不屑的扬声道:“成安,何时这般小性,添了个敢做不敢为的毛病。”

      成安离开的脚步顿住,怒气冲冲的看着崔矜,脸色涨得通红,愤声道:“是我做的又怎样,若不是看在皇后娘娘的面上,你以为你还能囫囵个的站在这儿。”

      成安要气疯了,她是皇朝唯一的公主,却被一个崔矜压在头上,成了一个笑话。

      崔矜看向沈如思,依旧一幅泰然自若的神情。

      “常夫子,老眼昏花,该致仕了。”崔矜语气懒散的对常博士道,随后走到沈如思面前,一巴掌扇了过去。

      “啊。”
      惊呼一片,众人皆难以置信的看向崔矜。

      上位者对下位者赏罚随心,那都是对奴才,轻贱便也轻贱了。

      可这是沈如思,沈相的嫡女,论家世沈相两朝宰辅,同执掌兵权的崔家势均力敌,沈如思更是蕙质兰心,誉满长安,比崔矜的名声好了不知多少。

      崔矜甩了甩手,卷春立刻上前心疼道:“小姐,是不是手打疼了,这种事情吩咐奴婢做便是。”

      沈如思捂着脸冷冷的盯着崔矜,不过转瞬,她说话声音颤抖着,眼里满含泪水 ,极为委屈道:“不知我哪里得罪了崔小姐...”

      “崔矜,你过分了。”说话的是淳王的嫡幼女,素日里万事不沾身的圆滑,也看不下去崔矜的肆意行事,抱不平道。

      “去禀告皇后娘娘,崔矜品行不端,大庭广众之下就敢欺凌同窗。”成安挑了挑眉,一幅看好戏的神情。

      崔矜看着沈如思,柳叶似的眉梢,像春天的拂柳纤细柔弱,温婉如水,她原只是想来见沈如思一面,没想对她怎么样的。

      只是看到她那幅故作纯善的姿态便不由生厌,还是没忍住动了手。

      打一巴掌算什么,她还没逼她像妓子一样跳舞取乐,也没让她跪在雪地里讨好的求饶,做什么委屈姿态。

      被打的人是沈如思,偏生崔矜的神色像受了极大的委屈一样,她长舒一口气,勾起唇角凑近沈如思耳边轻声道:“我们,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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