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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新奇的玩意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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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板上的血泊随着旁边断头怪物身体的颤动泛着浅浅的波澜。
观麟垂眸,静静地注视着血色蔓延,神情冷漠,如同一尊缄默的玉佛。
血线拔地而起,细细的缠上温瑗的指尖,在她掌心打环,温顺得如同饲养的宠物。
温瑗摇着扇子,望向观麟笑得眉眼眯起,柔声道:“你不担心他们吗?”
观麟不搭腔,她伸手把弄面前的琉璃塔,作势要扭动其中一层。
然后满意的看到观麟抬起了眸子。
罗裙轻旋,眨眼她就来到观麟眼前,与她和蔼的面容不一样,她的动作十分不客气,红艳纤细的手指粗暴抬起观麟的下颔。
两方对视,观麟黢黑的瞳孔在瞬间变成了尖细的竖瞳,眼尾鳞片和犬牙极快的长出。
如果说前面他的面容像流落在外的世家贵族公子,现在的脸则凶相尽显,妖族的特征一览无余,配上他昳丽的眉眼更显邪气。
“别这么看着我,我们都相处了几年了不是吗?”温瑗双手捧起观麟的脸,手心扇柄的珠穗在他如玉的面颊上映出青红,温瑗细致的欣赏这张上天格外眷顾的容貌,表情有些忧伤,叹道:“本来我都以为你要死了,准备放过你了呢。”
“上天让你注定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啊,观——麟。”
“都说鲛人脂燃之沉腴不腻,清和不散,你闻闻,我最是喜欢你的味道了,你喜欢吗?”她的笑容变得越发癫狂起来,与此同时地上的血泊中冒出许许多多的血线不停地搅动摇摆,像一群红色的线虫。
轮椅上的鲛人开始望着她龇牙,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嘶嘶声,警惕的脸上带着许恶寒。
“他们知道这幻境是用你的血肉燃铸的吗?特别是那位千里迢迢来救你出来的修士。”温瑗伏在观麟耳边幽幽道。
观麟蹙眉,别头挣掉温瑗摩挲的手指,看向还在一边静静旋转的六层琉璃塔,声音冷漠:“不是它?”
“当然是,只是辅料是你,开心吗,里面三千明烛,全是你哦。”
温瑗弯腰抓起观麟的一缕白发,颇为沉溺地闻了闻。
如此鲜活的味道,她好久没有闻到了,这条鱼一直以来都是半死不活的样子,真奇怪,短短两天就被其他人养出了生气。
“他们在里面待一辈子,也当你们共患难了。”
温瑗手中的团扇在空中一划,短短几息之间那柄团扇就演化成了一把锐利的匕首,尖端流淌着鲜红的脉络,像是一件会呼吸的兵器一般。
观麟眸色加深,他太熟悉这把匕首了。
在他失去内丹,伤痕累累抛落在遥岑洲的时候,他以为上天跟他开的玩笑已经到了终点,已经不会再更狼狈时,没过多久他就被人捕到了此地。
极少有人知道,鲛人的血肉经过法术炼制做香料能使燃用者做一个美梦,梦中有自己此生最想见的人。
温瑗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这个偏方,更巧的是她刚好又得到了一只原材料,不妙的是,她上瘾了。
几千个日日夜夜的千刀万剐,刮鳞抽骨,保身体不腐的药和几根使人不能汇聚灵力的定魂钉常伴观麟,使得他只能一年又一年的重复沦陷在这人间炼狱里。
鲛人强大的神识使得他只能生生的忍受身体上的折磨而不能就此崩溃。
他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他大可屈辱自尽在那里面的。
是不甘心。
闾秋昭降临在那个密室的那一天,是他即将完全杀掉自己的最后一天。
看不见尽头的折磨里,他跟天道立了一个赌注。
鲛人神识强劲,没有灵力想要完全封闭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他赌这一段自尽的过程中自己会得到拯救。
*
江岁聿蹲在石子路一旁,手中扇面不停摆弄面前的两颗粉花,辞剑府内门样式的白袍轻纱在他身后铺了一滩,他神情郁闷。
江执暗自叹了口气,走在他身边抱胸,心里虽然想关心一下他,但大概率是在无相门当大师兄当久了,面上表情依旧不太好看,出口反而更像质问:“不动手了?”
江岁聿熟悉自家堂弟的说话方式,一点也不恼。
“她好像真的是我母妃,”说罢他又望天,“万一她真的是我母妃,那温瑗岂不是……”
“你小姨?”闾秋昭颇为受这里动物的欢迎,脚边猫来了一只又一只,她一手抱着一只白猫,慢悠悠的走过来扬声插话。
“对啊。”江岁聿暴躁的挠了挠脑袋。
“你怕杀了里面假的温瑗,不知道出去了怎么面对那个真的温瑗?”闾秋昭弯腰歪头看他,臂间拦腰抱成两长条的白猫跟在她声后喵了两声,似是在附和她。
江岁聿不看她,把头埋进臂弯里,不言而喻。
江家子弟虽然桀骜,但是也还算正道,不说为百姓立命,起码惩恶扬善还是要做的。
就温瑗的那个做派,怎么看都不像是正道人能干得出的,就之前楼中那些个活人炼制的半人煞,那一楼他都不敢细想究竟有多少。
甚至江岁聿想为她找一下这么做的理由都找不到。
“你母亲没跟说过自己的身世?”
江岁聿闭眼不说话。
江执在一旁语气寡淡,替江岁聿回答道:“大妃的性格比较,”他回想了一下,“淡漠。”
江岁聿自有记忆来,自己母妃就没有笑过。
她住在皇庭最好的院子里,用法术堆砌的盛春一年四季如旧,华贵坠铃的长纱悬挂在里面的各种花树中,风一过,花香四溢,轻纱会勾出风的形状,和半空中的落花纠缠。还有廊道的铃音,此起彼伏的铃声。
母妃没有灵力,父皇专门为她收罗了一个宫殿的术法,全是有关凡人续命的秘法。
江岁聿很小的时候,跟自己母妃一起住在灵绛宫,她对自己不太热切,对那颗槐花树倒是不错。记忆里她的背影纤细瘦削,总是身着华服一直看着南边门庭的那颗雪白夹青绿的槐花树,伴着阳光一看就是一下午。
那两只猫挣扎着爬上闾秋昭的肩膀,刚好闾秋昭穿的是身补丁漏洞比较多的粗麻,猫爪子一抓一个准。
闾秋昭站在江岁聿面前,眉眼弯弯,任由猫爬上她的肩颈。
她拍着江岁聿肩膀宽慰道:“没事,她大概率不会是你的亲戚。”
“?”
江岁聿和江执齐齐望向她。
闾秋昭勾起嘴角笑起来,手上不知什么时候招出莹白的指尖刃,那柳叶般的银刃在空中像游动的鱼一样,转瞬间穿透了蹲在她两肩上的白猫。
“哎哎哎,我草你看清楚啊它不是温瑗……”江岁聿唰地站起扬手妄想阻止那柄过于顺滑的指尖刃。
“啊啊啊啊闾秋昭你畜生啊你!”
江岁聿在一旁瞠目崩溃,这个幻境破错了阵眼还不知道会被传到哪里去,要是传到一个没有温瑗的幻境里,事情就复杂多了。他家神器是八百空间,不知道这个灵器是多少。
他的表情逐渐从不可置信再到麻木。
他有些后悔刚才的悲春伤秋了,闾秋昭现在整这死出明明晃晃的告诉他,犹豫就会败北。
江执低头扶额,如果可以的话他想给这两人一人一剑。
果然,在闾秋昭肩上正在舔爪的白猫如风沙弥散的时候,他们周边世界也在快速溃散。
下一秒世界开始聚起颜色重塑。
江岁聿妄想逃避现实,展扇盖上眼。
他问道:“你说她不是我亲戚什么意思?刚才那秋千上的,确实是我母妃。”
虽然他也惊讶于那女孩强悍的灵根和天赋,但是气息和相貌都没有错。
“睁眼。”
“干嘛,看新世界吗,你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下一秒清脆的女声从他们旁边掠过。
江岁聿闻声倏忽张开眼眸,那是温瑗的声音,比较之前的幻境更加成熟一点,更贴近在万金楼见到时的声音。
还是之前那个院子,只是里面的花树长得更加茂盛粗壮了,上一个幻境是在一个阳光惬意的秋天午后,此时却更像春天,周边绿意盎然,有枯枝抽吐新芯。
与生机勃勃的花木形成巨大反差的是倚靠在门前的女子。
她像是在等待什么人一样,面容沉静,光靠在那里脸上的温柔就像是能溢出来一样。
此时天气没有多冷,春日微醺,她却身披厚厚的毛裘,手中拎着精细的盘花暖炉,脸色苍白得有些不似正常人,更显得眉间的那颗红痣红得昳丽。
从门口跑过去的温瑗与她对比穿的简直像是在不同的季节。
江岁聿愣愣的看着前方,他从未见过自己母亲如此柔和的样子,毕竟她对自己总是不在意的,不管他小时候怎么哭怎么闹,她总是在不远处淡淡的瞥一眼便撤走目光。
“这是……怎么回事。”
“这毕竟不是你们江家那个传得神乎其神的神器,这只是温瑗自己创造的幻境罢了。”
温瑗用两件东西仿造了一个小神器,他们两个先入为主,总觉得这跟他们家神器一样,便想着一样的解法。
那烛火燃起的香味,跟她初见观麟时隐约闻到的差不多,只是不知道温瑗用了什么方法遮盖掉了里面的血腥味。
她也是进来了才知道,鲛人除开鲛珠和鲛纱还能有其他用途,唔,算得上另一种意义上的实用了。
温瑗如同小时候一样风风火火地来寻自己常年病弱的姐姐,怕她一个人呆在院子里孤寂,她从不在女学里跟其他学生逗留,每天下课后都会第一时间来寻姐姐。
顺便带来一些新奇的玩意。
今天有些不同,她带回了一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