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路亡魂》目八刀

47、南章

　　站稳身体抬眼忘却，果然是那个冰冷又熟悉的哥哥，心中的一切不安瞬间都被安抚了。
　　人总是善于忘记，忘了可惜，忘了怜悯，忘了悲伤，忘了恐惧。
　　只要那个可以安抚的因素出现，一切，将全被抚平。
　　哪怕，所有的混乱都还只是刚刚开始。

　　对上司嘉垂目看向自己的眼底，那里曾是一片荒凉，是冰霜，是遥不可及的距离，是无法逾越的身份。
　　我，好像忘掉了很重要的事情。
　　将沈克放下，司嘉转向不远处的广场，淡淡的道了句：“等我。”
　　那只冰冷又温柔的手离开，留下一丝夏日里的冰凉和抚慰。

　　只几步，司嘉就又出现在了喷泉广场中央，追随着司嘉的身影再次看过去的时候，广场上魂兽的数量又增添了不少，司嘉的出现显然让他们狂躁了不少，但也并没有逃跑，就像普通的大猫一样各个弓着腰，竖着长尾，胡须直立，坐着防御和攻击的准备。

　　广场上来来往往许多人，他们看不到广场的大猫，却能看到被大猫们撞飞的晓晴，惊呼哀叹之后又急忙赶路，或又时间充足又大胆的人上前围观看个究竟。
　　没等看到个究竟，奇怪的事开始接二连三的发生，有人被莫名其妙的绊到或被无形墙阻拦到，或是的尾巴扫倒，诡异的气氛很快的从广场的人群中扩散开来，惊吓让他们加快脚步，拼命的逃离。
　　越是看不到，越是未知，越是可怕。
　　恐惧有时就像一个导线，顷刻间，广场上的人群被恐惧炸了四处逃串。
　　可他们的恐惧不仅传递到了人群中，还散到了魂兽里。
　　原本还在防御状态的魂兽被惊魂失措人群惊扰，也开始加入逃串大军，在沈克眼中的景象一时间混乱一片。
　　广场中央的一个蘑菇头小孩儿和家人被冲散，大声哭喊，沈克眼睁睁看着一个白猫朝着小女孩方向冲撞而来，下意识的惊呼了一声，却因为距离太远，徒劳。
　　千钧一发的时刻，那只急速串起的大猫停下了，不是停在地上，而是滞空停下，不仅那只，还有逃串跳跃的许多只，和所有人，一切都静止了。
　　喷涌而出的泉水，哭泣的小孩儿，大猫和人群，还有刚刚招摇的树枝和遥远的青烟，他们变成个一张照片，只有司嘉的长发在轻风中摇摆，还有几只灵蝶在广场上空盘旋。

　　沈克眨了眨眼，不敢相信这种电影特效中才会出现的场景如今明晃晃的照进眼底。司嘉是神官，他能上天入海，能扭转乾坤，能瞬间转移，能。。。定格时间。
　　他还有什么不能做的吗？
　　即便是这样，他也只不过是神官们口中最特别和能量有限的罪神。
　　那。。。死神呢。

　　沈克迟疑片刻，不知这样的定格自己要怎么办，一直站在原地不动融入这张照片，还是，走去司嘉那边，站在一起才好。
　　正想着，有感应一般司嘉缓缓转过头，远远的看了过来，距离有些远，沈克不能分辨此刻司嘉脸上的神情，他还想是在笑，扯着嘴角，像是在说：就在那里，很好。
　　犹如得到了一纸密令，沈克抱着背包站在原地，司嘉满意的转回去，轻轻一抬手，由他的掌中飘出许多绿色光芒，光芒四散追向各种魂兽，接触的刹那，那些白猫消散了，它们变成一片片白色的光影，混杂着绿色的余光，犹如雪花参伴着绿色烟火，瞬间飘散弥漫在整个广场上空，在这只有沈克和司嘉能动的照片中，看着只有他能看到的特效斑斓。
　　原本盘旋在上空的灵蝶也伴着这场忽如其来的光影雪花一同消散了，不知他们是不是飞到了沈克心中，然后又把那只情绪不稳爱翻腾的蝴蝶唤醒了。
　　沈克望向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晓晴，心中一阵恍惚，希望她只是被定格在司嘉控制的时间中，而不是定格在那样冰冷的水泥地上。
　　一切异界的事物全都消散了，连同着那个刚刚在彩虹下欢愉片刻的女孩一同。
　　生命是如此美好又如此脆弱，就好比这场下在夏日无人看见的雪花，它的浩瀚美丽令人唏嘘，但消散的苍凉又不忍直视。
　　魂兽灵蝶如此，人也一样，神官，好像也如此。
　　有那一瞬间，沈克希望自己就是那1%可能的主神，拥有强大不可估量的力量，然后救下每一份勇敢和善良，最重要的是，赦免司嘉所有的罪。
　　小孩儿的妈妈找到的他，摔倒的人们也再次爬起，逃串的人群没能因为时间的暂时定格而忘却恐惧，他们继续奔跑逃串着，只是如今，已没有了魂兽的无形阻拦，顺畅了些罢了。
　　一声刺耳的警报响起。
　　几辆警车和公用车先后停在路边，警戒线将晓晴迅速的围起，人们得以有序的疏散。

　　现场围观的都不要围观了，靠后站，别挡道。到处乱跑的都别跑了，慢着点儿，你推我搡的像话吗。还有，看好自己的孩子，谁的孩子丢了。哎？说你们呢，别跑了，跑什么。哦，上班要迟到了，那。。。那靠边跑，别撞到人。。。”

　　维持秩序的并没有穿警服，但现场七八个警察都在的情况下，他还能出头说明他有权利做这件事。
　　他不是普通的便衣，因为他一身黑色正装，胸前有一个胸牌闪亮，应该也是公职人员。他身材魁梧皮肤黝黑，一跃而起爬喷泉正对面那个高2米长颈鹿雕塑的平台上，拿着个大喇叭就那么不伦不类的喊了几声，然后又按了几下喇叭的按钮，循环播放。
　　这录播的内容是不是有点。。。唐突了些。
　　但现场众多警察没一个阻止的，难不成是什么上级领导？现在上级领导出警都这么迅速穿的这么正式了吗？
　　沈克正出神的观察着对面那看似合理又有些荒诞的一切，没注意司嘉此刻已几步走到自己面前。
　　司嘉实在太高了，离的很近的时候沈克甚至有种仰视他的感觉，就这样面对面的站在沈克面前，低垂眼眸凝视着他，眼底一时间看不出是在生气还是在苛责，或是别的什么，总之看起来脾气就不像很好，加之眉中拢起更是覆上一股怨气。
　　沈克被看的眼神四下飘散，司嘉上下打量了一番，才开口问道：“为什么会在这里。”
　　很奇怪，司嘉的语气里并没有责备和生气，更多的是无奈和担心。
　　但也只是一瞬间，沈克又再次想起了晓晴，急忙看向远处已经被警戒线包围的身躯。
　　一时情急，拽起司嘉的手腕意欲朝着那边走去，但司嘉却纹丝未动，站在原地，神色凝重的盯着沈克。
　　沈克以为司嘉是在询问情况，另一只手也急忙拉了上去，解释道：“那个人就是我早上约了人，被魂兽撞了。”不知为何，一种慌张涌上心头，焦急使他的声音都微微颤抖着：“配我过去看看她好吗？她。。。好像很严重。”
　　正说着，不远处救护车的鸣笛声驶来，盖住了沈克颤抖的声音。
　　她好像死了。
　　沈克的声音彻底被淹没，低下头，抵在司嘉的胸口，双肩不自觉的颤抖。
　　司嘉愣了一下，眸色加深，抬手环住沈克的脊背，轻轻的拍着。
　　鸣笛声被关掉，司嘉的声音在沈克的头顶轻柔的响起：“她已经不在这里了。”
　　司嘉用最温柔的口吻说着最悲伤的话。

　　沈克慌了神，又一个人在他眼前变成了亡魂？
　　司嘉那句“自打你出现之后，所有的关于异界的大事件似乎你都在场。”久久的在脑海里回荡。
　　原来真的是这样。
　　一阵发动机的轰鸣声肆意响起，闲的那样不合时宜且冰冷无情。
　　扰人的发动机声配合着那段不断循环的喇叭，在这个阳光不燥微风恰好的早晨，让人感到格外的烦躁。
　　短暂的夏日飞雪终究要离场，剩下的，就只有这喧嚣的，烦躁的，温吞的，潮湿的凡世。
　　绿色的911呼啸而来单后又来了一个刺耳的刹车最终停靠在不远处的路边，开门走下一个长相颇好但却带着此时此刻不太合时宜的笑容的少年，停顿了一下，先是看了看不远处的广场，又转头看向沈克司嘉方向。
　　沈克想要松开司嘉，司嘉却反手将沈克的手抓了更近，心中一滞，抬眼却看到那人如刚刚司嘉一般也只两步的功夫便走到了他们身边。
　　“啊。”沈克下意识的低呼了一声，带着疑惑和惊奇。
　　这人是绿色光耀，和司嘉又有同样的技能，是同事吧。
　　这是沈克自遇见司嘉之后第一次看到三人小组以外的其他神官，肯能他在地下城见过，但那里有屏蔽，不能算。
　　“啊？”那男子先是学着沈克惊讶的样子，饶有兴致的打量着，然后也并不在意面前的两人还牵着手，似笑非笑的问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这是什么老掉牙的开场对白。

　　“没见过。”沈克利落的回答，不知怎的，这人给人的感觉并不算好，虽然他一直在笑，可总是让人心中发慌忍不住新生厌烦，当然，情绪更不好的还有身边的司嘉，眼底的厌烦和不爽溢于言表。
　　那人倒是没有被旁人的情绪干扰，自顾自的笑，自顾自的惹人厌，自顾自的说道：“可你的表情并不像不认识我。”
　　“你的出场方式有点突兀，我只是有些被惊到了。”说着，沈克朝着司嘉又挪了挪，他能感觉到司嘉的不快，但他不能在毫无知情的情况下对司嘉的同事说什么狠话，只是用身体语言让司嘉知道，他，是站在他身边的。
　　当然这些小动作不仅传递给了司嘉，也一并收入到那人的眼底，可谁会在意一个不认识的惹人厌的人的想法。
　　那人笑着点了点头：“我还以为你会有什么特异功能，会看到别人看不到的有趣的事情。”
　　。。。。。。
　　这人是不是知道什么。
　　司嘉那一张铁青的脸应该不会同那人分享这些事儿吧，难不成这人的技能就是什么分辨我这种特殊人群？不对啊，如果真有这样的技能存在，司嘉也不至于苦口婆心的同他整晚整晚的分析了。

　　“有事吗？”
　　司嘉将沈克往自己的身边拽了拽，像是一只母鸡护着自己的崽。
　　他的声音不大，但情绪绝对冰冷。
　　那人愣了一下，见司嘉这般戒备的态度更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奇的趣事儿，笑意更浓：“没什么事儿，就是听说某人好像想要找我，恰好路过，顺便瞧瞧。”
　　那人整个气质都是那般懒散的模样，有点像初相识时的司嘉。
　　他们神官讨人嫌的方式都是统一培训的吗？

　　“没想到还真没白跑，真让我瞧见了有趣的。”
　　那人瞥了眼沈克的手腕，不知他是在看司嘉拉住沈克的手，还是他手腕上司嘉给的玉镯，只愣了一瞬，便又笑容更胜的嘟囔了句：“真的有趣。”

　　这时，站在长颈鹿雕塑上的工作人员朝这边看了眼，留下喇叭，纵身一跃跳回地面，又一路小跑来到这边。
　　这期间，那人一直在打量着沈克，带着那恼人的笑，若不是工作人员及时打断，沈克都怕司嘉下一刻的怒火就连带着将自己也燃烧。
　　“南先生，司先生，你们好，我是异管局的张天峰，叫我小张就行，我是负责这次魂兽事件的工作人员，现场受损情况计算好后我将一一上报，请指示。”
　　显然，那个能轻易点燃司嘉的男人就是南先生，他到底是什么人，司嘉为何又如此情绪对待他。
　　除了自己隔三差五的惹恼司嘉，沈克还未曾见过能让他这样情绪波动大的人，不管是同事，还是敌人，总之，他是一个特别的人。沈克心里这样暗暗的想着，一股烦闷又慢慢升起，那只恼人的蝴蝶也不合时宜的扇动的翅膀，像是在为那个让人恼火的南先生鼓掌。
　　“那个小。。。天峰，”南先生歪了歪头，无奈的解释道：“准确的讲，我们之间不是上下级关系，我不是你领导，不用让我指示，一切按流程办事就行，我就是过来瞧瞧。”
　　哼。
　　沈克下意识的将心中的不屑哼了出来，霎时一片寂静，沈克闭着眼，红着脸，心中暗骂自己发什么疯，然后抬头可怜巴巴的看向司嘉。
　　帮帮我吧，我的哥哥。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么一哼，司嘉眼底的阴郁和冰冷好像被哼掉了不少，沈克竟看到了一丝赞许和兴奋一闪而过。

　　“咳咳咳。。。”张天峰恰到好处的咳了几次缓解尴尬，憨厚的挠了挠头：“那个，南先生，我有件重要的事情要请教一下，方便吗？”
　　“请教我？”南先生似乎有些惊讶，转头看了看司嘉，又看了看沈克，了然笑了笑：“还是你识相，那我就不做人家的电灯泡了。”说完又对司嘉说道：“我和小。。。天峰还有些事，神印联系。”
　　临走前朝沈克摆了摆手，留下句：“走喽，奇怪的美人儿。”然后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我叫南章，南风的南，泉中掩龙章的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