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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被拆迁与渴望拆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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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萌把上班的工资拿去读书,让郝兹感觉到了她的勇气和有点家底的底气。
房东阿姨用三套拆迁房收租,让郝兹没了脾气的同时,切实感到世界的参差。
她想起六年级时,村里不知道听谁传的,说要拆迁,“大路要拓宽,咱这儿要拆了。”
小小的郝兹,心里却是大大的好奇:“我们村离省道十万八千里远,中间一大片还都是树林。”
她不是很能理解:“要是真拓宽也是对那片树林下手,怎么可能轮得到我们?”
但拆迁的消息传得有鼻子有眼,什么房屋一平补偿多少钱、院子补偿多少、一棵树补偿多少……
村里有一家开始扒房盖新房,其他人家就火速跟上进度。
郝兹那虽然有老鼠经常在房梁上窜来跳去,虽然一下雨就会漏水。
但是满院葡萄藤,还有一棵巨大梧桐树,有猪圈、有鸡圈、还有兔子笼和狗窝的家,就那么匡哧匡哧被扒了。
曾因眼红村里大树下的秋千,跟爷爷提了一嘴,郝兹便喜得瓦房门梁简易秋千一副。
一个粗麻绳、一根扁木疙瘩,就那么一拴一系一搭门梁,郝兹就有了个可以荡来荡去的小秋千。
爷爷奶奶在门槛边坐着掰玉米,郝兹就在那儿摇啊摇。
那时候没什么别的想法,就觉得风挺凉快,荡起来的感觉轻飘飘的,现在回想起来,原来那就叫幸福。
勇闯鸡圈拿蛋却被公鸡攻击,却被猛啄了中指一口;大人抓猪时伸着脖子看热闹,却被猪一个躲闪,差点顶翻。
夏天的夜晚和老爸老妈抱着个凉席上平房顶,往下一铺,边乘凉边拿着副纸牌陪玩24点的计算游戏。
夜晚上厕所,却脚一滑掉进去的粪坑、结过马蜂窝的小窑洞、栓过大黄狗的木门……
匡哧匡哧,全都砸没了,扒没了。
吭吭铛铛,原本瓦房的位置上建起了高高的平房。
可却只是个雏形,留有窗户框框却没有窗户,甚至屋顶都没封,只是搭着石板。
不知道大人们是因为要静等拆迁,所以屋子一直没有装修。
还是因为那时候光是盖个小框架就花了不少继续,早已无钱再来装修。
郝兹住了三年左右的毛坯房,几乎是原汁原味,时刻都能闻到红砖和混凝土味儿的芬芳。
后来不知道又听谁说,“不拆迁了,刚好拆到咱们前面的那个村,没轮到咱。”
于是大人们骂骂咧咧开始搞起了装修,刷大白、安门窗,没有顶的房间也终于加了顶。
和爸妈住一屋的郝兹,被赶到西侧卧室;
原本住在南向的老哥,则是被要求换到原来爸妈住的东间。
这下,老哥不乐意了。
因为东西两间,都是铺的水泥,而靠南的那间和连着的客厅,铺的则是纯白色的地板砖。
一看要换房间,老哥罕见的发了一次火。
他把东西一摔,吼道:“你们就是想抢走我那间装修好的屋子!我不换!”
郝兹母亲也是怒气冲冲,“你以为我想换?看你那屋里臭的!这么大人了,丢不丢人?”
正处于青春期的老哥也是毫不让步,“凭什么我要听你的?你算老几?”
郝兹想到自己家里,农村一间铺着白地板的房子,大人都要和小孩争来争去。
房东阿姨这三套三室一厅的房子,不知道有没有和孩子抢来抢去呢?
后来,村里又有人盖了二层。
不是显摆自己家里多有钱,只是村里又传起了拆迁的消息。
“按屋内面积赔钱的,但是必须得是建筑,这种加盖的铁皮房,不算。”
郝兹家也紧跟着大家的步伐,匆匆忙忙在原来的建筑上加上了二层。
郝兹老爸下煤窑的工资,老妈打零工的工资,似乎都花在了盖房装修房上。
还没有建成的时候,郝兹就想象着自己要搬去楼上住。
像文艺电影里的女主一样,拿着一本诗集,坐在地上倚着墙。
有风吹过时,就抬头望望窗外,任清风吹起秀发,摆出一副享受生活小美好的微笑。
后来诗集买来了,泰戈尔的《飞鸟集》;头发也留长了,虽没及腰,但也到了脊梁背。
二楼地面水泥干了后,郝兹就迫不及待拿着书冲了上去。
那时正值盛夏,进屋不到两分半,她就退了出来:“我去,这里面也太热了吧。”
文艺女主的梦,瞬间被高温蒸发,从此便再也没提过往二楼搬的想法。
不过村里人的拆迁梦倒是一直保持着,总幻想着自己能因此拿到一笔赔偿,搬进楼房。
倒真有这样的,不过不是因为修路拆迁,而是因为煤矿挖煤挖过火,导致地面沉降。
整个村子的房屋,甚至是路面,都出现开裂和下陷的现象。
镇上不得不圈出两片地,建起小区,盖起楼房,让整体都搬迁过去。
说实话,郝兹实在不知道这种楼房到底好在哪儿?
是多个能抽水的马桶,不用再掏粪坑拉粪?
还是每天出门或者回家时,需要上下楼梯,额外给自己加加运动量,被动锻炼身体?
郝兹只知道,因为搬迁,外婆离开了有小院、有香椿树、有小菜园的家。
和自己的小儿子儿媳,带着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孙子,搬进了小区证上说是有120平的三室一厅新房里。
一楼,坐北朝南,南屋临马路。
屋子里,从沙发到床,从电视到小锅,从桌子到拖鞋,全都是新的。
原来老房子里的老桌子、老柜子,甚至是老门、老窗户,则来到了它们的新去处——郝兹家。
郝兹听到外婆问母亲:“这东西扔了挺浪费的,你都拉走吧,刚好你家盖新房要用。”
接着,外婆又问同样要搬迁到新小区的大舅:“你们家还需不需要新家具,妈还能再弄出来点钱给你添点。”
在郝兹看来,那堆破家具,跟自己的新家,根本不搭。
破窗户根本拉不动,每次废老半天劲儿,也只能推开个缝。
破门开关了几次就再也关不严了,后来干脆掏掉了锁,留下个圆洞,穿过去根红色毛线绳拉着当门把手。
柜子的柜门都掉了,桌子的抽屉拉起来都跟卡了口千年老痰一样“吭吭吭”的卡……
就这,这些家具直到现在,也依然在郝兹家里的各个角落发光发热。
郝兹母亲和郝兹外婆一样,保留着“万物皆有用、绝不往外扔”的理念和做派。
郝兹对此相当不屑,甚至方案,觉得自己活得没那么抠搜。
以为自己洒脱的很,不管东西贵贱,只要用不着就扔、看不顺眼就清。
结果解下来这一次搬家,就让她感受到了“什么叫家族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