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上屋》蛋奶包

14、屋子（一）

　　方奶奶呆在屋里，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仿佛没有听见外面挖掘机工作的声音，邻居李阿姨早几天前见劝方奶奶无果后，踩着拆迁时间拖着行李离开了。经过长时间的拆迁，导水，很快她居住的地区就大变样。
　　方奶奶咬着手里的苹果，电视正播着广告，她略微走神，被外面的废墟一样的场景弄得心里一惊，实在是住在这里几十年，就是那些沾满鸡毛的鸡窝，也是有感情的。对面李阿姨的复式老楼成了无数大小不一的碎石，露出里面懒得带走的还能看出原貌的一些桌凳，木衣柜的残骸。只一会儿，外面又响起挖掘机工作的轰鸣声，方奶奶沟壑纵横的脸上，愈发沧桑，她从窗户收回视线。她望着自己熟悉的家，无论是缝缝补补的沙发，各种坑洼凹面的饭桌，已经上了熟悉白漆的墙壁，都是陪伴了她几十年的东西，她没办法随意的抛下它们，比起被叫作别人口里的钉子户，她更愿意与这些别人眼里的死物，相伴到老，她起身，回了自己的屋子，那里隔音更好。
　　她那几个孩子，不是没想让她回城里住，甚至美其名曰，先住上小半个月，等这里拆迁完毕，把水导入了，再入住，也舒适一些。可他们那些小心思，怎么瞒得过她历经沧桑的眼睛，她只要回去了，哪里还有机会回来，这里的一切，都会被无情的摧毁。所以即便要忍着这震天的噪音，昔日熟悉的场景变成废墟的孤独感，她也要呆在这，保护她仅剩的回忆。直到方芳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透过窗户，仿佛能感受到拆迁时，世事变迁，方奶奶那孤寂的心情，不禁感叹，她现在信了，为什么偌大的方家，是在方奶奶的肩上成长起来的了。
　　方芳冒着雨很快回了奶茶店，其实她原本不那么急也没关系的，店长已经给她批了假，让她处理事情。可现在，她决心告别这个伤痕累累的感情，城南的家她现在也不想去，曲娴静高中课业紧张，任何外来的力量都有可能影响她，或许没人相信，她希望自己好一样那么想着曲娴静，可何况，这次事情闹得这么大，曲娴静要想再拿着手机都难说，父母只会比之前看得更严。毕竟她现在是和不三不四的人厮混的社会人士。
　　所以她现在就像是抓救命稻草似的抓住奶茶店的工作，认真开始处理奶茶店的活，店员们都惊了，小波趁着休息时间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与周丰有关。方芳克制着听见这两个字，那股不断翻涌的作呕感。告诉她自己要踩碎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拿出两百倍的干劲好好干活。话虽作得假，但行为不会，接下来的日子，方芳每天最早到店里，最晚回宿舍。干活细腻，便是老板娘这么鸡蛋里挑骨头的人来了，也挑不出错，也许还要夸上一句干的不错。大家也渐渐不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了。
　　方芳的日子已经逐渐恢复正常的两点一线的秩序，她渐渐不再回忆那些让她痛苦的事情，一切都好像在时间的利刃里，被消磨成灰烬了。命运总是喜欢开一些残忍的玩笑，一天她照常迎着朝阳上班，夕阳夕下了，店里的大部分店员都走尽了，零散的几个店员，也收拾着东西准备离开。方芳用毛巾仔仔细细地沿着边沿擦拭好几次，直到吧面锃亮发光，她才洗干净，拧干水挂在架子上。
　　她也收拾好，准备出门，店长拉开门帘，从后厨进来，眼神闪烁，并且拉住了她。一股不好的预感顿时涌上了心头，她垂着眼，盯着自己的鞋尖，明明店长什么都还没说，她就好似被一股阴郁的气氛给笼罩。即使知道方芳这些时日不好过，奈何连老板娘都得言听计从的人，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店长咬着牙，告诉她，
　　“因为一些原因，奶茶店暂时要辞退你。”
　　方芳犹如被雷劈了，怔愣在原地。她有很多疑问，她想问为什么，想留下来，想解释，可最后只是弱弱地问了一句，
　　“是我想的那个人吗？”
　　店长看着她，已经从老板娘那里，了解得大差不差的，她也原地想骂那对黑心肝的父母，看谁都是图他家的钱，权，不择手段就只为了让她远离自己的儿子。要她说，这男的也是个犹豫不决的窝囊货，算了，这些话也只能放在心里想想。她回过神，
　　“是他们。”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方芳已经开始收拾好东西，要走了。
　　“方芳，我知道你根本没什么错，奶茶店只不过离市政府近了些，我可以再帮你介绍一个远一些，但薪水，诶，方芳。”留给店长的，只是方芳有些寂寥的背影。
　　那一夜，方芳宿舍灯亮了一夜，彻夜未眠。能带的东西还真不少，不过她还是习惯性的分门别类，收拾整齐。只是，偌大的江城，她竟然不知道要在哪里落脚。王姐升任不久，就被外派到省外，最近都没有回来的打算，刘雪自己才接手鞋店店长的职位，哪里能给自己介绍包住的兼职呢。而奶茶店这边，自己当时走的决绝，很难再回头找店长帮忙。也许是她真的灰心了吧，她对上班，找工作现如今都很难提起兴趣，只想有一个地方，她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不用担心一些威胁和危险。就那么呆着，是她现在最诚实的想法。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也不想动，就躺在床上从白天躺到黑夜，中间也许睡着一会儿，也许醒着一会儿。迷迷糊糊中，仿佛有无数的触手抓住了她的身体，缠绕的很紧，让她快要窒息。就在她要放弃挣扎时，箍住的力量一松，她被狠狠一扔，随即从高空落下，还来不及反应，就落入水中，她下意识地闭气，恍惚间听见有些陌生又熟悉的响声。
　　她揉了揉有些湿润的眼睛，顾不上身体的腰酸背痛，在黑暗里寻着响声摸了摸，摸到了一直在响的手机，她迷糊的点开，也没看清是谁，”方芳呀，吃饭了么，我熬了老母鸡诶，过来吃么?\"她听清了方奶奶的声音，鬼使神差的就答应了。半晌，方奶奶又说了些什么，她就眯着眼嗯嗯点头，待挂了电话，她才反应过来，一看窗外，天都暗了。
　　她急忙开始收拾自己，出门前，望着屋里的行李箱，良久，才推着行李箱往车站走去。
　　坐着半个多小时的公交车，再走几段小路便可以看见方奶奶家的屋子。还没走几步她就停在原地，她又回去看了眼车站指示牌，确定是方家村，她才有些震惊的望着这一望无际的地方，晚风凉凉的吹着方芳头皮发麻，一人一箱伫立在此显得有些孤寂。震惊的同时又不免好奇，回头看依旧是车流不止的马路，另一边却是荒无人烟的大平地。她还是壮着胆子，往这边一步一步的缓缓移步。边走边打量，没走几步就看见一座复式小楼，一望见里面亮着的黄色的光，她莫名的心安下来，有些急的推着箱子上前去。
　　方芳身子贴着门，敲了敲，方奶奶似有所感地迎上来开了门。方奶奶看见她身后的行李，没什么异色，把人带了进来。看着方芳欲言又止的模样，脸上瞧着没什么血色，头发也乱糟糟的，她摸了摸她的头，
　　“好啦，坐这么久的车，肚子有没有饿，奶奶这儿，饿不着。”方芳就在这住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