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过去》莹若寥寥

7、第六章

　　这个男孩子，是我高一时的同桌。一个很聪明的家伙，他能够将中国历史从古至今不间断的大讲一通，擅长讲一些帝王的故事。数学成绩每次都是全校第一，据说他从小学时就参加奥数了。他喜欢讲冷笑话，下课后常常去操场上打球。这个男孩子，我从不叫他的名字，我在心底称呼他为“我的少年”。我的少年，我经常通过窗户眺望，装作看风景，其实暗地里看他在操场上的动作。接球，侧身，奔跑，带球，上篮，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他打球的时候有股子说不出来的力量在里面，让人不由自主想追逐。那么多人中，我总是能一眼就能看见他。
　　我还记得当初他给我讲解题目时，认真的表情。他跟我争抢零食时，调皮的模样。体育考试结束后，他暗中递来的给我擦汗的纸巾。我因为要进行自己最不擅长的数学考试而怯场时，他给我的字条上写的：相信自己。
　　恍若隔世。
　　诗人雪莱说，想你的时候，我的心，就是一座开满了百合的山谷。花香阵阵，宁静清幽扑鼻。此刻，我终于相信，我是真的喜欢过这样优秀的一个男生的。在这样美好的一个年龄，有着这样一份美丽的心情，为着这样一个美好的人，是多么美好。我喜欢你，不因为你的身份，不因为你的背景，只是因为你是你，你是这样好的一个人。
　　我近些日子来在照镜子时，发现自己的眼角悄然中已经有了鱼尾纹。梳头时，发现几根头发已经斑白。我明白，我在一步步走向衰老。然后更加的想你。还记得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是一个残阳如血的傍晚，你对我说：“明天你早点来学校，我有话想对你说。”你想说什么呢？我只知道，我没有等到你的到来，我等到的是你离去的消息。
　　我的少年，在他17岁的那年，也如烟花一样，在他最绚丽的一刻凋零，只留下当初的惊鸿一瞥。出车祸的时候，他的身体瞬间被撞出几十米，血在他身下蔓延，开出一大片一大片火红似的艳丽的彼岸花，听说，那景色血腥而凄美。
　　我的少年，你不会老去，永远停留在如花般美好的季节，不会被尘世所污染，纯粹无杂质，而我们这些俗人，被遗留在这冰冷的现实世界，为俗世、俗事所累，或者庸碌无为、苟且度日了此残生，等待皱纹爬上面颊，等待头发花白，等待我们行动不便只能躺在床上回忆过往，等到最后我们咽下在尘世中的最后一口气。这样想来，我应该为你感到庆幸吧。你就像烟花，开在最璀璨辉煌的时候，迅即黯淡凋谢，留给人最难以忘怀的一瞬。烟花自有其颓靡的美丽，你曾经说过你很欣赏这种美丽。
　　只是，所有前尘往事皆就此了断，所有令我困惑的问题已经成为一个解不开的谜团。没有人可以给我答案，以后我只能于静寂的深夜中一遍一遍的回想，猜测那些举动背后似是而非的心思。然而无论我如何猜测，这份温暖往后再也不属于我了。当时还懵懂无知，不明白什么叫感激，什么叫珍惜。长大后我在社会上彳亍着艰难迈步，才开始明白这份温暖的珍贵。一个人是没有义务和责任是必须对另一个人好的。所以倘若一个人肯无条件对你好，你一定要加倍回报他。这是岁月在其不动声色之中教给我的。
　　那么那些没有说出来的话呢？那些欲言又止的心事呢？那些脉脉含情的眼神呢？就让它随风而散吧，这一切都已成为过往。我会记得，我也曾被人温暖过，被人关注过。在我孤单寂寞的少女时光里，曾经有人陪我一起度过，我并不是一个人的，这样就可以了。
　　而今我闭上眼，脑海中出现的这幅画面，晨光中，他微笑着安静站在那里，烁烁光华，如朝露吐露沁人芬芳，他的侧脸在阳光中熠熠夺目。至今仍教人心神激荡，砰然令人心动。我的少年，有着这世上最美好的侧脸。
　　我现在想起，初遇小非时，我恍惚了半天，是因为他和我的少年一样有着温暖的笑容么？
　　然而我更加记得，雷雨交加的夜晚，停电的时候，他小心翼翼，牵着我的手，陪我度过漫无边界的黑夜的场景。那时我孤苦无依，我的妈妈刚刚过世。于是那些触动是真的，那些感动是真的。所以我的爱是真的，恨也是真的。我虽然不能忘记我的少年，可是小非他并不是替代。他不是，他从来都不是，他是个独立的个体，不同于任何人。我的少年，也许于我而言，只是一个美好的梦想。而小非，他是真实的。然而，他却不信。我们当时还是太年轻，不懂得珍惜与迁就，只是一味挥霍，一味挥霍彼此的感情。不懂得容忍与理解宽容，一点的小毛病就吹毛求疵。现在我陷落在时间的空洞里，回想经往，竟然是这样的心酸，唯有无声叹息。
　　往事毕竟不可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