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过去》莹若寥寥

5、第四章

　　这天我和她爆发了一次争吵，起因是她在课上回答问题时顶撞老师。
　　我对她说：“去老师办公室向他道歉吧。”一直以来，不管她做什么，我都是支持她的。只是这次，不能纵容。不然她也会再一次后悔。因为我常常为自己做过的事后悔。
　　“可是我没有错，为什么要去道歉？我不会去的。”
　　“不管怎么说，在大庭广众之下顶撞他，这样让他很没面子，他毕竟是老师啊，要尊师！”
　　“他算什么老师啊，这是常识他也会弄错！？”她不满。
　　“他既然成为了老师，就必然有自己的长处，就有资格教训你。”
　　“我……好吧，不过你看现在快放学了，我明天去嘛。”仍然拖延。我终于体会了自己倔强的滋味。
　　我焦躁：“晏莹如，你在害怕什么？去年发生的那件事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不是还完好无损的么？说到底你就是个胆小鬼！”
　　她睁大眼睛死死盯着我，仿佛是不相信这句话出自我口中。她往后退了一步，“你胡说，我没有。不，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话说出口，我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是的，那件事我现在已经不大计较了，然而对于这时候的我来说，仍是噩梦一件，想一想都觉得很恶心。所以，后来的几年里，我从不放学后去老师办公室问问题，也尽量不独处。
　　她脸色顿时煞白，然后满脸通红，眼眶已经微红。她皱着眉头，死死的咬着嘴唇。眼泪在她眼眶里打转，她声嘶力竭：“我告诉你，我绝-对-不-会-去-的！死也不！”转身跑开。我颓然垂下头，苦涩一笑。12岁的晏莹如在教师办公室，给老师猥亵，幸好未遂。
　　夜凉如许。我去找她的时候，她正在院子里发呆。
　　“三三，你知道么？今天和你争吵的时候，我想起了我爸爸。其实我心里是爱着爸爸的，但是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们总是吵架，要不就是说不了几句话。我其实也不想，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是的，我们都寂寞，可是我们却不能互相温暖，互相慰藉。
　　“有一次，他还没回来，我饿了就先淘米，正准备着，隐约看见爸爸的身影，他跟我打招呼我还回应了呢。把米下锅里的时候，房东问我，你爸爸还没回来么？我说回来了啊。然后我回房里，发现屋子里没有人，他真的没回来，原来是我产生了幻觉。当时只是呆呆的没什么感觉，过了一段时间他才真正回来了。后来我终于明白了，我是真的希望他能早点下班回来陪我，我真的很孤单。”
　　“他说，他很忙，应酬很多，要我谅解。所以，即使不愿意，我也必须适应、忍受这种生活。只能抱怨他的工作繁琐，我一直是这样想的，然而——”
　　“有一天，我做了个噩梦，然后惊醒了。他正在跟人通话，我本来想继续睡的，只是听见他的语气哽咽，梦一下子没了，他说：‘我好想你，阿萍……’亲戚里没有一个名字里是有‘萍’字的，我妈妈的名字里也没有，而且，他从来只会直接叫妈妈的全名。那通电话持续了很久。我看了眼电子表，已经凌晨1点多了，我记下了时间。几天后，趁爸爸不注意，翻看他的手机，记下了一个电话号码。放学后，找到一个公用电话亭，电话打通了，是一个女的接的。放下电话时我都蒙了。我只是觉得很失望，不知道是该对他失望，还是对自己失望。我不敢告诉妈妈，我不知道当她知道这个消息会是怎样的情绪。我什么都没说，只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更加远离爸爸了。本来也说不了几句话，后来连好脸色都不给他。我承认，是很幼稚，但是对我来说，能做的只有这个了吧。”
　　一个大男人，带着一个小女孩，为了生活，为了隐晦不清晰的明天，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奔波，有多少的艰辛，只有自己知道。各种不合理的刁难与歧视，所有的苦涩与辛酸，只能在无人的夜晚，全数自己咽下。
　　当时是不懂，现在再回想时已经明白。
　　“后来，有一天放学回来，隔壁那个开出租的正好出门，有个穿的很露的女的跟在他后面。我正想跟他们打招呼，却发现那个女人不是他的妻子。我当时愣住了，只是觉得很尴尬。过后想想，就觉得很恶心。”她转过头望着我，“三三，你说，人为什么会有背叛呢？既然成为夫妻，不应该对彼此双方忠诚么？”
　　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耐的住寂寞的。至少，这个男人做不到。
　　后来我止不住一次次的想，如果当初我给他的关心能够多一点的话，我们后来的关系会不会像现在这样？然而那时候，我自己都如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更何况他人？我从来都是一个自私的人，首先考虑到是自己。
　　“莹如”我鼓起勇气，“其实，我小时候也遭遇过和你一样的事情。”她转过脸看着我。“12岁那年，我在农村一所学校里上学。那天放学我去找一个老师，在走廊里遇着了。那时校园里人基本都走光了，他那天很奇怪，对我很亲切。他左手搭在我的肩膀，一边走一边和我谈，问我学习情况，家庭情况之类的问题。到门口了，他找出钥匙，说：‘我们进来谈谈吧’。他左手放到我的腰上了，并顺着往下摸着我的屁股，呼吸渐渐变的粗重，我开始觉得很不对劲，有点害怕，然后趁他推开门的时候挣脱跑掉了。”月色温柔，似乎在抚慰着曾经受过伤害的心。“如果那天我跟着他进去的话，不知道还会不会有现在的我了。”我凉凉一笑。不提，并不代表就忘记了。我的青春期，过的艰难，苦恼也不知道向谁倾诉，只能压在心底。她却沉默了，许久开口：“三三，我们的情形还真是像呢。后来那个老师上课我就不听了。”是啊，这本来就是我和她的故事。
　　“我也是这样做的。可是，后来有一天我后悔了。”“为什么？”“遭遇了几个挫折后，我终于意识到我当时的有些做法过于激进。就好比这件事，即使再讨厌这个老师，也要好好听课，毕竟你厌恶的是这个人，而不是这门功课。你憎恶这个人可以，但是不应该迁怒啊，至少书本它是无辜的，它本来就是我们的朋友么。”因为对这个老师的厌恶，对这门课也不重视，后来高考的时候吃了不少苦呢。
　　“尝试着包容，听取别人的建议，即使你对某人的观点不赞同，也要持保留意见。”这是走了多少弯路才得到的经验呢。还有，我真诚的望着她，“莹如，我太焦躁，冲你发火了，对不起，请原谅我。”在这里待得时间太长了，一直是这样胶着的状态，我的耐心快消失殆尽了。我曾经以为可以忍受，却还是高估了自己。我真的，很想回去。小非，你会等我么？或者，你早已走远？又有多少人可以一直静下心来等待，在原地等待那个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