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成楔风》雾乌月

3、命运弄人啊！

　　今年江城的夏格外干燥，开学到现在都军训完了，大半个月愣是滴雨未下。

　　陈泽林只觉得自己被晒脱了层皮。
　　其实刚开始舍友见他晒的难受也不是没让他涂过防晒，后来他记了牌子，上网搜了下价格，一咋舌，再也不接受人家的好意了：40ml就要200多块钱呢！他还是抹自己的芦荟胶心里踏实。

　　收到陈越约饭消息的时候，陈泽林正给舍友后背抹药。

　　对方龇牙咧嘴，愤恨不已：“亏我还听我对象的奢侈一把购入几瓶大牌防晒呵护我的娇嫩肌肤。要知道我以前可是清水洗把脸就够了，要不是为了军训谁会买……不对，老子今天就特么的给商家差评，欺骗消费者吗这不是？”

　　朱一成瞥了一眼正拿着药管儿棉棒小心往他背上涂修复霜的手，更生气了：“我草了我真是想不通。我黑成这样天天抹防晒照样晒伤了，你个小白脸儿一天到晚除了大宝就是芦荟胶凭啥啥事没有？！这老天爷看人下菜碟儿？！”

　　旁边打游戏的舍友附和：“嘿，这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人家还没晒多黑，你看你都晒成碳了，啧啧啧。”

　　朱一成恼羞成怒：“张瑞你特么没晒成碳是吧？再特么bb老子你看老子削不削你滴？！”

　　张瑞阴阳怪气的回击：“那可不敢，人家可没有女朋友哟，人家暂时可用不着在意外表哟。”

　　朱一成顾忌正在抹药的后背无能狂怒。

　　陈泽林看着他们呵呵笑，手上的动作不由得重了。

　　朱一成敏感地转过头盯着他：“你笑什么？”

　　陈泽林只得敛了笑，绞尽脑汁地找补：“没有笑你，我在发消息呢。”

　　朱一成眼神幽幽，盯的陈泽林发毛，拿着手机的手都不稳了：“你知道吗。男人盯着屏幕笑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他在看笑话，第二种就是他谈恋爱了。陈泽林！你有对象！你还瞒了我们半个月？！你对我们没有半点坦诚！你……”

　　陈泽林觉得自己都无奈了，只得把屏幕转过来给他和凑过来准备起哄的舍友看：“这是我哥。”

　　朱一成半信半疑：“你长这样真没对象？你没蒙我们呢吧？”

　　张瑞揶揄着打断陈泽林试图发誓的话音：“你张哥洞察一切好吗？最近不是流行什么十个帅哥九个单，单的不是基佬就是渣。按照你这性格，我真想不出来你渣小女生的样子。所以你是小基佬？”

　　陈泽林被张瑞的一通看透一切的分析给震惊了，短短一分钟被怀疑有女朋友不说，然后又变成了给。

　　脑回路比自己的还清奇，更主要的是这么清奇的人还有俩。

　　然后他终于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想也不想的反驳：“我是直男！”

　　张瑞和朱一成异口同声：“给才会一口咬定自己是直男。”

　　陈泽林彻底怀疑自己了，主要是人生过去的18年里他没有对任何人产生过什么旖旎的心思。来给他表白的人男女都有，但他往往立马婉拒了。

　　原因有三，首先是他妈天天耳提面命要他好好学习，想从小城市考出来多难啊，每天和试卷打交道都应付不过来；然后是他整个高中都过得非常拮据，完全没能力再有闲钱和别人谈情说爱；最重要的原因是，他真的没有对谁有过什么特殊的情感寄托。硬要说的话每天晚饭时间学校广播台放的伤感纯音乐应该算一个。

　　十几岁正是情窦初开，树立爱情观的年纪，但他却迟钝到了成了年才有了那么一点儿感觉。
　　所以他到底是什么恋他自己也不知道啊！

　　陈泽林觉得自己都凌乱了，嘴张张合合好几次一个字都没蹦出来。

　　朱一成终于憋不住了，锤了张瑞一拳，笑得非常猖狂：“看给咱小林都吓的怀疑人生了，别逗他了哈哈哈哈哈哈哈——”朱一成觉得自己都要笑岔气了：“咱宿舍有个纯情小男孩哈哈哈哈哈哈哈——小林我真的很期待你谈恋爱的样子啊——哎呀我天喘不过气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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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泽林坐上地铁了觉得脸还在烧。

　　华院和科大只有两个站的距离。

　　陈越要从汉大赶过来，刚发消息过来说还要半小时，顺便带了几个朋友一起过来介绍给他，让他先去科大门口的泛悦城凉快一下，不出意外的话有个朋友已经在那等着他了，叫王九润。

　　陈泽林看着屏幕，无端觉得天气又热了几度。好不容易降下去的体温又升起来了。

　　紧张的。

　　怎么这么突然？他还没准备好呢。
　　这么快就见这么多人，不太好吧？
　　感觉会很尴尬，见到他们第一步应该做什么？
　　我会不会像个透明人？
　　我现在掉头回学校可以吗？
　　我怎么知道王九润是谁？他长啥样？
　　但是纵使百般不愿他也只得回：【嗯嗯！没事！〔期待〕】

　　王九润刚从科大做完实验，还没来得及回汉大就被陈越拦下了。

　　说是表弟来汉城念书了，带他提前适应一下，顺便叫了本科的朋友来，大家一起聚聚。

　　好哥们儿好不容易拜托他帮忙，那肯定要帮的。

　　他在泛悦城呆了会，看人还没到，又给大家都点了杯奶茶。

　　眼看着奶茶叫号都叫到他了，陈越那边儿还没消息。

　　人怎么还没到？不是说离泛悦城挺近的？不会没给陈越发消息吧？

　　王九润领了奶茶，又赶紧跑到商城门口。

　　然后就看到有个男生攥着手机，十分局促地站着，四处张望着像在等什么人。

　　等他飘忽的眼神飘到王九润这里，俩人都愣住了。

　　“你是陈越的表弟吗？在这等他？”王九润震惊道。

　　“对！你是王九……王哥哥吗？”陈泽林同样震惊。

　　陈泽林满脑子都是这就是传说中的缘分吗。

　　半个月前的夜晚，谁能想到俩人还能再见面，还是这种哥哥关怀弟弟的形式。

　　“很热吧？来来来喝奶茶，刚买的。”王九润把奶茶递过去，看着对方下意识抬起来推拒的手，“别拒绝啊，专门给你买的。”

　　“……谢谢。”陈泽林差点鞠躬，觉得非常不好意思，自己也太没眼力见儿了，怎么也不知道同样买点什么。

　　还是这么礼貌的过头，太拘着了。王九润想。

　　“军训完了吧？辛苦吗？”
　　“还行吧。”
　　“感觉你都没黑呢？”
　　“呃……还好，大概黑了点吧。”
　　“都还适应么？”
　　“还好吧。”

　　王九润啧一声，盯着陈泽林挑眉笑：“你能不能换俩词儿回我？还行，还好，挺好的，非常好。我咋听着不信呢？我当初刚来汉城的时候可以说是什么都吃不下，还水土不服感冒了一个星期。”

　　王九润虽然话里话外都在说他话少、闷葫芦，但陈泽林却听出来了这并不是怪他，反而带着些许安抚。

　　“我有点儿不好意思。”陈泽林小声回，觉得这个理由也有点丢脸。

　　“不好意思啥啊？大家都是人。咱俩以前又不是没见过。你怎么对陈越的就怎么对我，我也是你哥。”

　　王九润想到火车站的那天他纵使不耐依然强忍着难受回答的神态、在公寓里对陌生人毫无防备的撒娇语气，与现在僵直着身子、说话超不过五个字的人简直判若两人，真的是个很有意思的男生。
　　不过两个都不是真正的他。
　　真正的陈泽林是什么样子的呢？

　　“我就是……想到我那天……在火车站……突然尴尬到了。”
　　陈泽林觉得全身上下都发痒，眼睛不受控制的往手机屏幕上盯。
　　陈越怎么还不来？

　　王九润反应过来，觉得无所谓：“你就当那是哥哥照顾弟弟呗。不行你就当它一夜情吧，奠定咱俩坚实的感情基础……”

　　“哟，聊上啦？什么一夜情？谁一夜情？”一个女声插进来嗔怪道，“王九润！你带坏弟弟！”

　　陈泽林正脚趾扣地不知道怎么回，闻言只觉得如释重负，看来还是可以相信老天爷，每次都有人从天而降拯救他！

　　陈越和一众朋友站在门口，说话的女生挽着旁边男生的手臂，笑意盈盈：“弟弟，快离他远点儿，学心理的人都可可怕了！”

　　“姚尧瑶，你这么说可就没意思了嗷！亏我还给你买奶茶！”王九润说罢作势要把手里的袋子扔到垃圾桶。

　　“哎哎哎！你别！你敢扔我就敢发朋友圈造你谣说你在外有一夜情！”姚尧瑶横眉怒道。

　　“停停停，你俩可消停会儿吧。从本科闹到研究生了，我都替你俩烦。”陈越忍无可忍，“我弟还在这呢。”

　　“对对对弟弟最重要。弟弟咱们走，让王九润喝西北风去吧。”姚尧瑶旁边的男生也开口。

　　“狗情侣闭嘴。李想你真是自打和姚尧瑶在一起了整个人都变了，你是不是被她传染了？你以前从来不会嘲讽我的，咱俩恩断义绝吧。”王九润冷笑。

　　陈泽林看着眼前的人，笑得张扬肆意，开始羡慕起来——如果他也能有这样的朋友该多好呢，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用一直藏着。

　　“走神了？弟弟？走啦！”王九润敲了敲他肩膀。
　　好别扭的称呼，陈泽林心想。
　　陈越都不叫我弟弟，我才不是你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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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城本来就是个热闹城市，这会儿正是周末，学生们都放了假，饶是泛悦城这种小商场里都颇有种旅游旺季的感觉。

　　陈泽林跟着他们去了一家挺有名的藕汤馆，意见据说是王九润提的，弟弟刚来汉城可得尝尝当地特色。

　　在店外等座的时候，陈越这才想起来没给陈泽林介绍一下这些朋友。

　　“这你应该认识了，王九润。我本科室友兼研究生同系同学。”陈越还想再说两句就被王九润笑着打断：我和弟弟可熟了，不用介绍了。”

　　“小林以后你有啥事儿尽管麻烦他就行，这人没啥爱好就乐意帮点人。”陈越冷笑，“熟的过我吗你就可熟了？”

　　陈泽林也想笑，但还是疑惑：“不是科大的吗？”

　　“哦。”陈越一脸他怎么这么变态，“他学金融还不嫌秃头又跨校辅修来科大学心理。”

　　陈泽林有种中国人骨子里对学习好的人的崇拜。陈越这帮朋友现在都读着985高校的研究生，陈泽林本来就觉得自卑，居然还有人还修着双学位的？
　　陈泽林肃然起敬。

　　王九润插科打诨：“怎么的？我这不还是没秃头？”
　　“王九润你就明里暗里秀吧。当初保研汉大炫耀三条朋友圈的不是你？”姚尧瑶一脸一言难尽。

　　李想跟着附和：“对对对对对，我靠看这油子发泡我当时真想一巴掌呼上去！”

　　“我才普通本科呢。”陈泽林由衷感慨。

　　“也就那样，出了社会大家起点都一样，别焦虑。”王九润看了眼他突然出声安慰。

　　陈泽林不知道怎么回，只好看着他笑。

　　“你们别刺儿我了呗，哥哥姐姐们？你们捧杀我，不安好心呢？”王九润觉得心被那笑撞了一下，开始转移话题：“弟弟你在哪儿上学来着？我还不知道呢。”

　　“在……华院。”陈泽林对着一众985研究生说自己那普本的校名，突然觉得有点儿难以启齿。

　　“那感情好啊，多近啊！以后我来科大听课还能顺便去你学校看看你，弟弟欢迎我不？”陈泽林又恢复了那吊儿郎当的样子，“我有个表弟在晴川，每次找我去吃饭我都找借口给推了，简直是荒郊野岭啊。”

　　“欢迎呗。”陈泽林松了口气，没嫌弃自己就好。

　　虽然是“呗”，但听起来并没有很勉强的意思，反而有种开玩笑的感觉。王九润迅速分析了一下，也用开玩笑的语气回：“那就一言为定呗。”

　　服务员终于开始在导台前大声喊他们预约号。

　　“哎呀，都要饿晕了！”姚尧瑶一把撇下叙旧正起劲的男友跟陈越，然后拍了拍陈泽林的肩：“弟弟走！不管他们了！咱们吃饭去，姐姐请你吃好吃的！”

　　“姐姐带我一个呗～”王九润大丈夫能伸能屈。

　　姚尧瑶头也不回。

　　陈泽林也撇下他们和姚尧瑶跟着服务员走，时不时回头看两眼后边的人跟没跟上。听着王九润和姚尧瑶拌嘴，陈泽林突然觉得这群“优秀的大人”也没那么高高在上，还是挺好相处的，大家也不过都是聪明的、努力的普通人，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