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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李姑娘。”徐太尉缓缓启唇,对着李乐训略一颔首。
      “瞧瞧,这不是认得!”李乐训笑着上前几步,“劳烦各位军爷,各位大哥让一让,避一避,我有要事同你们太尉相商。”
      “不知太尉允不允呐?”她微躬起身子,抬起脸,笑眯眯地问向诸人之中的徐太尉。
      徐太尉又一颔首,挥手屏退左右。

      一阵兵甲乒乓声后,帐中只剩下李乐训与徐太尉二人。
      “徐徵,你好大的官威!”
      李乐训不耐再扮良民,立刻换了副嘴脸,现出她天不怕,地不怕的本相来。
      民间对禁军长官,一律称殿帅太尉。这里的殿帅府,便是殿前司。
      殿帅太尉,则是殿前司点检——乃是何人?三衙禁军之首,皇帝面前数一数二的人物。
      且外面全是殿前司的兵马,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随便一人,须臾之间,就能把她斩于刀下。
      她却敢直呼太尉的大名。

      “李姑娘可是杀了董胜?”徐徵竟也不和她计较。
      李乐训:“废话!你既叫人来拿我,难道不是早知此事?”
      徐徵顿了一顿:“并非我本意。”
      李乐训扯着他的袖子哂道:“哈,我知道,你本意是卷了我二叔的人马就跑。却没想到我阴魂不散,横插一杠,让你招降他们,显得名不正言不顺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徐徵将袖子抽出来,礼数周全,举止文雅,向后退了一步,又端正地站好:“徐某并无此意。”
      颇有古贤之遗风。

      李乐训却被他激怒,语气奚落更甚:“那你什么意思?嫌我手脏,污了你价值万金的袖子?”
      徐徵神色不变:“今夜所有人马,虽隶属殿前司,而其中精锐,皆我家中团练,徵愿借予姑娘,助姑娘光复金城。”
      李乐训:“我信天上掉馅饼,也不信你。说吧,你要什么?”
      徐徵向她一揖:“只求姑娘承李头领瀚北军之鸿志,为我朝收复失地,北定中原。”

      瀚北军便是金城义军,是天子赐的封号。
      他们南归时一切顺利,董胜也随李罡一道,领了个左承务郎的官职,只是在返程的前一夜,才对李罡下的手。

      李乐训眼珠转过几转,也不知信了几分。
      只见她摆摆手道:“好好好,我应了就是!事不宜迟,我即刻点兵顺水北上,徐太尉没有意见吧?”
      “哦,对了。我没亲带过兵,劳烦徐太尉给我派个副手,这副手不仅是我的副手,还能当太尉你的千里眼,顺风耳,想必徐太尉也没有意见吧?”她又补充道。
      既然他主动要借兵,不借白不借!
      先借了再说,总比她单打独斗要好。
      董胜能杀了她二叔,乃是和青人勾结的缘故。
      她潜入船中放火时,就发现了青人的踪迹——还亲手砍翻了两个!

      从水里浮出来的事情,李乐训记得清清楚楚:

      船队里的船,原没有打灯,连船夫也不做声——现在想来,多是那董胜做了亏心事,又载着青人,不敢声张——反倒给了她可乘之机。
      她从身后悄悄袭近,提着一把砍刀,劈头揪住那船夫。
      低声喝道:“你认得我吗?”
      船夫欲待要叫,砍刀便横到了他的颈前,刃尖正冲着他的眼前。
      见此情状,他自吓得腿软,哪敢再出声,只晓得拼命地摇头,饶命也不敢说。
      李乐训将他揪近面前,盯着他的脸再问:“现在可认得?”
      船夫双目圆睁,显是认出了来人,身子不住地抖起来:“姐姐,不干我事,且饶我一命!”
      李乐训:“你只实说,董胜在哪里?”
      船夫:“正在舱里,兀自和青使在一处。与我无干呐!”
      李乐训:“多谢,我却饶你不得。”砍刀往前一送,便割下了船夫的头。
      她脱去身上湿淋淋的锦衣,把那船夫的衣裳扒了,套在身上扎好,再将尸首随意扔进江里。

      前舱点了几支微弱的灯烛。
      里头坐着几名水手,百无聊赖地对着碟花生抱怨:“事情早了了,如今是后半夜,那蛮子真是不知羞耻,还扯着董头领吃酒。他们不去歇息,我们也不得闲。”
      远方隐隐传来乌鹊的啼鸣,粗嘎的声音,似在附和。
      李乐训抓紧手里带血的砍刀,蓦地闯将进去,先扳住最近一人,刀子插进胸膛,一进一出,便把人杀了。
      对面几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呆了,两脚像生了钉子,动弹不得。
      口里也仿佛哑了一般。
      李乐训趁此时机,旋身而入,几刀便把人全杀了。
      她把东倒西歪的尸首脱到一处摆放,免得堵住了她逃脱的生路。
      如此,一步步地挨到了后舱边。

      舱门后有人声。
      “多谢董头领相助,我们才能将那吕进、李罡二贼,一网打尽。”
      说话之人,汉话说得并不如何好,带着奇怪的腔调。
      而另一人和道:“哪里哪里,我既归顺青国,受青国庇佑,为国尽力,是我分内之事。”
      李乐训听得分明,此人正是她要找的董胜。
      另一人,应当是船夫口中的青国使者,伙计所说的蛮子。
      只听那蛮子又恭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最欣赏董头领识时务,那李罡不过是养不熟的豺狗。你帮我杀了他,清理门户,是正确的选择。”
      董胜大笑:“哪里哪里,使者谬赞!”

      这番对话,李乐训现今回想起来,心头的无名火仍高烧了千丈,直要冲破天灵盖。

      见二人都醺醺地倒在桌上,她便蹑起手脚,持刀而入。
      说时迟,那时快,刀子劈下去,当着那青国使者的面门斩下去,斫砍胡瓜一般,把他斜着割成了两半,鼻子嘴巴俱不在一处。
      连带着他屁股下坐的椅子,也被砍翻了三条腿。
      他连一声叫也发不出来。
      董胜被这动静惊醒,微微睁开朦胧的醉眼,钩子便袭向身前。
      出于习武者的警觉,董胜跌跌撞撞地往后一撤,撞倒了身前的桌案,堪堪躲过了一击。

      经此一遭,董胜的酒意也醒了两分,手边没有兵器,便抡起椅子来挡,边挡边往舱门外撤去。
      李乐训哪里肯饶,提刀便追。
      见四处遮挡碍事,她干脆掷出手中的砍刀,掷向董胜面门。
      这一掷,中虽是中了,但只擦着了些皮肉。
      李乐训才发觉,刀刃早被砍卷了。
      她着急换刀,便给了董胜逃跑的机会。

      不过董胜终究是死了。
      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
      李乐训倒没什么可后悔。

      独那青人既混上了往临康船队,且话中还提到了吕进吕叔,说他凶多吉少。
      无需细想,如今的金城,定是一片鸡飞狗跳!
      恐怕早被青人占去了罢。
      若能有徐徵借出的兵马在手,回去对付青人,她便有了底气。

      “但凭差遣。”
      徐徵打断了她的思绪。
      话虽简短,诺言却重。

      惹得李乐训不禁一愣。
      “好、好……那我去了?”她努力使自己不那么尴尬。
      这徐徵,似乎是诚心不求回报?
      难不成她看走了眼?
      无论他诚心与不诚,都算是帮了她这一回,还是要先道谢。就事论事,此乃李乐训做人的原则。
      “多谢徐相公。”她又对着徐徵拱了拱手。
      这才转身大步向帐外去了。

      至于她为何不信徐徵,要从她刚入临康说起。

      *
      “临康的冬天,竟也这般冷。我先还以为,到了南方来,会暖和些呢。”
      李乐训将双手揣在夹衣袖子里,嘴里叼着一小截芦杆,站在船头,含含糊糊地抱怨。
      江风吹在身上,阴冷的潮气无孔不入,从脚心直钻到骨头缝里。
      她连嘴巴都不愿张开,生怕一不留神,就将冷风吃进肚里去。

      “冷就进去,再冷就加衣,哪来的那么多抱怨,毛病忒多!”
      船舱里急匆匆钻出一名圆面大汉,腮边生着貉子般的胡须,三步便赶上船头来,揪着李乐训往回走。
      这大汉便是李罡。
      李乐训被李罡扯了个踉跄,吐出口中的芦杆,嗷嗷地直叫唤:“哎呦哎呦,二叔别扯,我晕船,你再这么扯下去,小心我受不住,把肚里的存货全呕出来,污了你的衣裳。”
      “别嚎了!”李罡按着李乐训的肩膀,迫使她在船舱里坐好,“我且问你,故国使者来信,上面是不是说,等我们船到了岸,会有人来迎?”
      “是是是,对对对。你都问了几百遍了,那么紧张干嘛,还怕他们不来啊?不来就不来,不来就是不欢迎我们,我们再回去呗。”李乐训不乐意被她二叔教训,口气极不耐烦。
      她这副懒怠的模样,激得李罡也生出了几分火气,索性撒手,鼻子里发出重重的哼声:“哼!南朝故土,是我等血脉之所系,我们汉人,虽饱受那些蛮子劫掠,但终究要回到这里,回到我们祖宗的故地!休要在这里胡诌!要不是你读书多,我绝不带你这个白眼狼来!”
      李乐训并不正面回应,只是插科打诨:“哦哟,二叔如今说话也文气了。想必读书认字的功夫下了不少,过不了多久,就该脱开我这二把刀的掌书喽!可我竟没发觉,稀奇,稀奇。”
      惹得李罡更气,伸手就要打她:“孽障,糊涂东西,不思悔改!”
      “啊对对对!”李乐训“蹭”地跳上椅子,轻巧地躲过她叔父的掌风。
      “我本在家中混日子,过得好好的,强被你央来此处,如今差拨的事黄了,又要多干活,更遭老罪。叔叔你快去快回,好让我休整一番。这一路行船,我真是浑身难耐,实在受不住啦!”

      船舱里除了他们叔侄二人,还有随行的伙计,掌船的水手。
      李罡不好意思在众人面前,与这泼皮一般的侄女闹将起来,只得怏怏作罢。

      值此隆冬时节,从天上俯瞰下去,瀚河河心船只稀疏,唯这李家二人所领的船队,最为打眼。
      李罡与吕进,通过往来书信,与南边商量好了南归的事宜。
      定在今年除夕前,皇帝于临康接见吕进的使者,也就是李罡一行人。
      因此,冬月中,李罡便带着一支船队,顺水往临康去了。

      船行不过三刻,岸边便渐渐有了屋舍。
      又过三刻,渡口便近在眼前了。

      渡口边上确有人接应。
      李乐训这时,又不老实地从船舱里跑了出来。
      她以手作篷,往岸上张望——嚯,人可真不少!看不出来,二叔面子这么大!
      人群中最惹眼的,便是打头的红衣人。
      红衣人身形高挑,衣裳又红得晃眼,使李乐训不自觉地盯着看。
      船离岸越近,红衣人的模样便越清晰。
      ——是个极美丽,极秀致的年轻文士。
      身上朱红的衣裳是他的官服,头上还戴着乌罗的幞头,手持旌节——应是皇帝派来迎接李罡的使者。
      李乐训原以为,天使会是位宫中的黄门官,是天子的身边人。
      却没成想,来的是位大臣。

      那人明明同余者一般地站着,周身却莫名透出几分肃冷的意味来。
      若非要说出个不同来,那也只是他站得格外挺拔罢了。
      江风卷起他的衣袖,他却像是毫无知觉,仿佛天人独立于世。

      ——正是殿前点检,殿帅府太尉徐徵。

      松姿鹤貌,玉山琼树。
      李乐训心底一颤,脑中只浮出这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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