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夹雪》姜喻清

4、哗啦啦

　　“不用客气。”
　　陈浮舟声音轻飘飘的，在食堂的嘈杂中并不清晰，但余桥溪却听得真切。

　　“怎么样？”陈浮舟站在打饭的窗口前，扬了扬下巴，余桥溪顺着他的视线去看，窗口上贴着几行字，对于余桥溪来说有些模糊，他眯了眯眼睛，也不太看得清。
　　“荔枝肉，白菜，豆干煸肉丝，西红柿炒蛋，还有一个红烧牛肉。”陈浮舟念出那几行字的内容，偏头去看余桥溪“怎么样，帅哥，还行吗。”

　　“可以的。”余桥溪点点头，余光瞥见陈浮舟往前移了步子，急忙跟上前“谢谢你啊同学。”
　　陈浮舟回头看了一眼余桥溪，那人离自己稍微有些距离，站在那显得冷淡又疏离。

　　“真没事。”陈浮舟嘴角向下扯了扯。

　　—

　　陈浮舟领着余桥溪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把靠里的位置让给了余桥溪。
　　“谢谢。”余桥溪下意识又道了一次谢，陈浮舟听了，笑着轻轻“啧”了一声。

　　余桥溪疑惑的抬脸看他，满脸写满了“我说错了？”

　　陈浮舟单手放下盘子，坐下之后大咧咧的把双腿敞开坐着，别过头看着余桥溪。
　　“余桥溪。”

　　“啊？”余桥溪急忙应着“怎么了。”
　　余桥溪打心眼里觉着这只见过一面之缘的同学莫名其妙带着自己吃饭，是该感激的，所以余桥溪不怎么清楚为什么这位陈同学一直对自己的感谢有一种很不爽的感觉。

　　陈浮舟看着余桥溪一脸受惊的样子，嘴角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一下，接着用一种商量的口吻说。
　　“余桥溪，交个朋友成吗？”

　　余桥溪：？

　　陈浮舟望着余桥溪疑惑的脸，用着一副“我们可以商量”的语气继续开口“我觉得我和你蛮合得来的所以——”他停住话头，横向扯了扯嘴角，把本来就薄的嘴唇拉成一条线“我蛮想和你，交朋友的。”

　　在余桥溪长达十秒到沉默里，陈浮舟快速回想了一遍他漏洞百出的演讲。

　　蛮、合得来、的。

　　严格来算他和余桥溪就见了三次面，打死有四次，那次还是考完试瞥了一眼，都不确定余桥溪是不是在看他，而且退一万步说，就只算三次，那三次的见面也不算正常。
　　一是大冬天找你借伞的奇葩落汤鸡，二是嘲讽自家班主任单身的隔壁班欠了吧唧的同学，三是莫名其妙给自己捧场的隔壁班依旧欠了吧唧的同学。

　　陈浮舟都准备说“要不就算了可能你对我也没啥好印象实在不行咱们吃饭吧”了，余桥溪冷不丁蹦出来一个“好的。”

　　陈浮舟吓得一口气没呼上来。

　　-

　　秦安一中的休息时间其实很多，中午吃饭加自习就有一个半小时，午休还在有四十五分钟，余桥溪没有午休的习惯，又刚好坐在窗帘边上，余桥溪就着微弱的光在那看早上发下来的卷子。

　　午休刚开始，班级里同学们也没全趴下，譬如余桥溪前面的一个男同学，看他样子，余桥溪想，可能是要转头来拿东西。
　　“余同学。”那男的开口，吓得余桥溪一抖，镇定了神色，回答：“诶，怎么了。”

　　“我们学校午休是禁止午休学习的。”那男的解释“每天午休都会有督导检查的，其他时候还好，今天周四的督导——”
　　下一秒，身后的门被拉开一个缝，外头的光猛地照射进来，余桥溪吓得猛回头，却看见陈浮舟下场的眼贴在铁门上，好不吓人，接着他就听见陈浮舟低声对余桥溪前面的男的喊了一句“高灿，趴下！睡觉。”

　　“诶，诶……”被唤作高灿的那个男生急忙低下头，才没看见陈浮舟对余桥溪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还递了一只手进来，给余桥溪塞了一包黑色包装的柠檬糖。

　　余桥溪茫然的接过柠檬糖，就感受到那抹光消失，再抬头门已经关上。

　　—

　　秦安的晚自习结束在八点，住校生则更晚，要到十点，余桥溪是班级里为数不多的走读生，以至于他在整理书包的时候，还能隐约感受到一些怨念的目光。

　　余桥溪放轻动作，迅速地单肩背起书包，把椅子推进去，就仓皇跑出门。

　　这一层一共有四个楼梯，距离二班班级最近的一个楼梯在过了高二一班的拐角，余桥溪尽量放低自己的存在感，准备飞速走过还在自习的一班，但是站在门口的时候就感受到一道目光扫到自己身上。

　　余桥溪循着感觉去寻那目光的来源，望进一班的窗口，就瞧见陈浮舟靠在班级最左下角，透靠着墙，一只手百无聊赖的转着笔，另一只手上下拉着校服风衣的拉链。

　　陈浮舟发现余桥溪注意到自己，笔掉落在桌子上，他偏头笑着朝余桥溪晃了晃手。

　　余桥溪朝他点点头，也抬起手，就转身跑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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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安啊哥。”沈眠扒在门框上，探头看还坐在书桌前的余桥溪。

　　余桥溪闻声抬起头，对沈眠展露出一个微笑，“晚安小眠。”
　　沈眠贴心的帮余桥溪带上了门，留给余桥溪一片寂静。

　　余桥溪用力把水笔按在了卷子上，右手搓着脸颊，最终停在了鼻梁上，放松似的捏了捏。

　　余桥溪房间的窗帘分了两层，一层白纱，一层防光，余桥溪透光白纱望出去，今天天气好不容易好了一些，一轮月亮遥遥挂在天边，可惜的是没有星星。

　　余桥溪用力眨眨眼，又拿起了水笔。

　　—

　　慕远擦着头走出卫生间的时候看见陈浮舟正叉着腰站在阳台上，仰头看月亮。

　　“怎么来兴致赏月亮了？”慕远打趣道“思乡呢？”

　　陈浮舟笑了一声，没转头，笑骂了一声“神经病。”过了几秒，慕远都准备走回宿舍里的时候，陈浮舟又开口“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得看月亮。”

　　慕远靠在门框上看着陈浮舟，斟酌了一下用词，“有人靠月亮召唤你呢，好好看着。”
　　“谁信你的鬼话。”陈浮舟又怼了一句，最后瞥了一眼月亮，转身揽过慕远的肩膀，往宿舍里屋里走。

　　慕远和陈浮舟的的成绩都拔尖，到了一中，学校给了他们可以自行选择宿舍的权利，碰巧这俩从小到大认识，关系又好，也就选择和对方一起住进了表面上是六人间，实则只住两个人的总统套房。

　　慕远坐在座位上，推了推无框眼镜，抬头对正在蹂//躏另一张床的陈浮舟，出声提醒“宿管会查房，你最好整理一下床铺，不然再扣分我可不会去帮你求情。”

　　陈浮舟毫不在意似的摆了摆手，“无所谓，扣就扣，不怕了。”

　　慕远无语的扯扯嘴角，懒得再去劝阻陈浮舟，却像是提醒一般的说了一句，“这学期可能会有转学生和我们一块住，到那时候你要还这样我可救不了你。”

　　陈浮舟动作一顿，扭头去看慕远，问“确定了吗？我们这学期除了二班有个转学生还有其他的吗？和我们两个住吗？”

　　慕远听着陈浮舟机关枪一样的问话，皱着眉盖下书本，回头看着上铺的陈浮舟，“你怎么这么激动，怎么了？”

　　陈浮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扁扁嘴“没什么。”

　　慕远和陈浮舟的两位床位都在不靠门的上铺，这两人学习都好，属于不学但成绩优异的类型，以至于一熄灯他两就乖乖爬上床，背对背聊天。

　　“陈浮舟。”慕远叫了一句。

　　“嗯？”陈浮舟正在数着墙壁上的黑点，出声回应，接着就听见慕远那一头布料摩擦的声音，转头去看。

　　“你是不是……”慕远皱着眉看着陈浮舟，半立起身子“发//情了，怎么一整个晚上……”

　　慕远话还没说完，陈浮舟就抡起一个枕头砸了上来，慕远炸开一声笑，倒回了床上。

　　“滚！”陈浮舟小声骂了一句，听着慕远的笑声又背过了身子。

　　慕远的呼吸声逐渐平稳，陈浮舟丝毫没有困意，他从被窝里掏出手，修长的手指在墙体上游走。

　　余、桥、溪。

　　陈浮舟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吓得直起身子，盯着一块自己刚刚摩擦过的墙壁，心间漫上一阵慌乱，接着点点月光，陈浮舟好像能看见刚刚自己略过的地方显露出一个名字。
　　陈浮舟听见自己的心跳在寂静的宿舍里格外明显，压不住的跳动。

　　陈浮舟轻手轻脚的下了床，扶着梯子站在原地呆了许久，才抬起早已麻木到没有知觉的脚，往洗手台走。

　　寒冷的冬夜，刺骨的冰水，几乎是在陈浮舟的手碰到自来水的那一刻他就感受到一种渗进骨子里的寒意，不过出乎意料的，他没能成功把心里那股无来由的情绪压下去。

　　他捧起水，疯狂往脸上泼着，冰水顺着睡衣的领子流到陈浮舟滚烫的身躯上，陈浮舟却依旧不停的往自己脸上打着冷水，良久，他停了动作，穿着粗气，最后，他似乎泄了气，靠在瓷砖墙壁上，把头埋进手心里。

　　月光黯淡下来，薄薄的云层挡住了月光，陈浮舟周遭都没了亮，只剩下他一个站在暗处，凛冽的寒风挂起，陈浮舟像是没有任何感觉，一动不动的杵在原地。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