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走好不好》祈愿火

22、第 22 章

　　奶奶从早市回来，将买回来的大兜小袋都放到厨房的地上，正准备剥几个沙糖桔吃，隐隐听到从池悠房间内发出的乒乒砰砰声，顿感好奇，慢悠悠的走过去看。

　　她轻轻推开门，只见池悠正站在桌子上，拿着抹布擦着书柜上的灰，本就干净整洁的屋子在她的收拾下变得窗明几净，干净到让人不好意思贸然进去。

　　奶奶有些疑惑的开口：“怎么开始大扫除了？不是前些天刚收拾过吗？”

　　池悠做家务的动作顿了半拍，回过头，惴惴不安道：“一会我同学可能要来。”

　　“是吗，”奶奶念叨着，“大概什么时候来？”

　　池悠回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距离司衡发出那条消息已经过了一个小时。

　　她有些没底气：“大概一个小时后吧。”

　　“哦，那正好是饭点儿，”奶奶也看了眼表，转身走向厨房，“让你同学留下来吃饭吧，我多做几个菜。”

　　池悠将屋子收拾的一尘不染，出了一身汗，她拿起一套干净衣服进了浴室，争分夺秒地洗了个澡，出来时正好收到了司衡的信息。

　　【我到你家楼下了，下楼。】

　　“奶奶，”池悠朝厨房里喊了一声，“我同学到楼下了。”

　　奶奶一边炒菜一边应着：“叫人家上来呀，我菜快烧好了。”

　　池悠点了点头，披了件大衣，忘记了换鞋，直接穿着拖鞋下了楼。

　　还没出楼道，她便看见了站在雪地里正低头看手机的司衡，他的手指暴露在寒风之中，被冻得微红，似乎并没有生气，一副心平气和的样子。

　　“司衡。”她轻声叫了句，踏着拖鞋往外走。

　　“别过来，回去。”听见她的声音司衡缓缓抬起头，看见她在风雪中裸露的脚踝，眉宇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他收起手机，快步朝池悠走去，站在她面前，将风雪遮挡住，语气嗔怪：“怎么这样就下来了，感冒了怎么办？”

　　池悠这才留意到脚踝处传来的宛若刀割的冰冷感，只能自欺欺人地将身上的大衣裹紧了些，喃喃解释着，“我和我奶奶说有同学要来，她邀请你留下来吃饭。”

　　司衡听言，迟疑了一下，有些犹豫的开口：“不合适吧。”

　　“可是...”池悠柔声开口，“菜都做好了。”

　　别人准备好了，不去确实不太好。

　　司衡喉结滚动了一下，样子有些无措，思考良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吧，那就打扰了。”

　　两人一起上楼，天花板上的感应灯察觉到人影，立刻发出明亮的光芒，将楼道照的分外清晰。

　　楼道穿堂而过的寒风将她身上飘来奶香的沐浴露味引入他的鼻腔，司衡望向她单薄的背影，发尾湿润，在腰际一摇一晃，像是漆黑的绸缎。

　　要去她家。

　　见她的家人。

　　一起吃饭。

　　有点紧张...

　　他伸手将衣领的拉链拉起，脸上溢满的忐忑神色被他藏起，心中那种别样的情感被衣物掩埋，却又真实存在，如同坝上滚落的鹅卵石，将他的心湖激起圈圈涟漪。

　　池悠推开门，饭菜的香味立刻从屋子里窜了出来，客厅内的奶奶正往餐桌上端着最后一道菜，四颗红润的烧丸子底下坐着翠绿的青菜，光看外表就知道味道一定很棒。

　　“来啦，”奶奶语气和蔼，抬头看见池悠身后的司衡，愣了一下，有些意外地开口，“男孩子呀？”

　　“嗯，”池悠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向奶奶介绍道，“他叫司衡，是我高中的同学。”

　　司衡站在她身后，露出一个柔和的浅笑，彬彬有礼道：“奶奶好。”

　　“你好你好，”奶奶笑着回应，热情地拖开椅子，示意司衡坐下，“快坐，别客气，当自己家。”

　　“好...”司衡换上池悠递来的新拖鞋，半推半就的坐下，显得格外拘谨。

　　池悠将电饭锅从厨房搬到客厅，拿了家里最大的饭碗，往里填了好几勺米饭递给他，轻声问：“够吗？”

　　司衡看着那一大碗冒着尖的饭，有些盛情难却：“...太多了，吃不了。”

　　“哦，好吧，”池悠拿起一旁的空碗，递到他面前，“分我一些吧。”

　　“小同学，来喝点汤，”奶奶盛了一碗香菇土鸡汤给司衡，“天冷，暖和暖和。”

　　“好，谢谢。”司衡客客气气地接过汤，脸上写满了受宠若惊后的紧张。

　　祖孙两人时不时便会询问一下他菜够不够吃，路上冷不冷，火车上人多不多......诸如此类的小问题。

　　尚未消散的烟火气息以及充满人情味的问候让他感觉心里有些酸涩。

　　如果时间能一直停留在此刻...

　　似乎也不错。

　　-

　　三个人将一桌菜吃的干干净净，池悠起身收拾桌子，司衡跟在她身后，有样学样的将碗碟摞起来。

　　池悠端着藏盘子，用胳膊肘把他往客厅推：“我来就好，你是客人，没有让你干活的道理。”

　　“是啊，小同学，”奶奶走过来，往司衡手里塞了两个橘子，“让悠悠收拾，你来陪我看会儿电视。”

　　见两人都如此坚决，司衡没再推脱，将用过的碗筷放入水池后，跟着奶奶进了客厅。

　　客厅外传来流水的声音，司衡透过厨房的门缝看见池悠正在利落地洗碗，做起家务来驾轻就熟，想必是多年修炼出的结果。

　　奶奶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将电视声音调的老大，直到听不见厨房的水声。

　　“小同学，”奶奶又剥了个沙糖桔给他，“你跟悠悠关系可好啊？”

　　司衡心中跃起一丝难为情，别过头去，轻声细气的答：“嗯...还不错。”

　　听了他的答复，奶奶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靠在沙发背上，陷入回忆般娓娓道来：“悠悠从小跟着我生活，她爸妈在一起早，生她的时候自己还没长大，玩心重，也从来不管孩子，等到年纪大了，想以家庭为重了，又被生活拴住，这一家人呀，没什么感情。”

　　司衡没有插话，认真的听着她讲，原本平静的神色逐渐开始动容。

　　奶奶看着他在听，苦笑着叹了口气，继续道：“悠悠小时候，我对她也不怎么好，老一辈嘛，想要个男孩子，总觉得丫头是贱骨头，也没怎么好好管过她，大冬天的熬点粥就出去打麻将，一打就是一天，悠悠自己在家，脸蛋冻得通红。反而是老了，开始后悔了，开始觉得亏欠了，但是晚了呀，晚了。”

　　小女孩被独自丢在家中，孤苦伶仃，饥寒交迫的样子如投影版映照在他的脑海中。
　　“我想...”司衡听到这，忍不住开口，“道歉的话，您应该和池悠说。”

　　“说不出口哟...”奶奶唉声叹气着，“悠悠她爸妈，年轻的时候三天两头吵架，这么多年过去了，谁也没离开谁。但现在看...估计真要黄了，到时候他们两个各自成家，我这把老骨头也活不了多久，悠悠这丫头就真没家了。”

　　司衡听着，眼底闪过一丝动容，或是惺惺相惜，或是感同身受。

　　见他没有说话，奶奶迟疑着开口：“我就想，小同学，你在学校的时候能不能......”

　　“我会照顾她，”不等奶奶说完，司衡率先开口，深黑的眸子坚定无比，“我们关系很好。”

　　“好，好...”奶奶伸出如树皮般粗糙的手，轻轻拍了拍司衡的肩，“谢谢你啊，小同学。”

　　池悠将最后一个碗放到沥水架上，从冰箱里拿出两个苹果，削了皮，切成块装在盘子里，戳上几根牙签后端去客厅。

　　一老一小正并排坐在沙发上，嘀嘀咕咕地不知在说些什么，样子和谐的宛若一家人。

　　轻轻将果盘放下，池悠有些好奇地问：“你们在聊什么呀？”

　　司衡将手中的橘子剥开，递到她面前，和声细语道：“在说这橘子好甜，你尝尝。”

　　-

　　家家户户厨房中的烟火气逐渐散去，冬日正午的阳光懒洋洋地，照得人想困觉。

　　在各种各样的小事上耽误了许久，两人终于坐在书桌前，进入了今日的正题。

　　司衡坐在她身旁，严厉程度堪比教导主任，池悠在他的不断教导下，终于做出了拿到折磨她许久的难题。

　　一瞬间，筋疲力尽的感觉涌上心头，池悠疲惫的靠在椅背上，单薄的书桌被她的动作牵引，发生了小幅度的晃动，书架上一摞刚刚打扫卫生时忘记收好的本子劈里啪啦地掉落在桌上。

　　不知哪个本子里掉落的纸片如同纸蝴蝶一样飘到司衡脚边，他弯腰将其捡起，正打算从新夹回去，却被上面的字吸引了注意。

　　“《东锐少年》漫画征稿大赛？”他看着纸条缓缓道，“你要参加？”

　　池悠有些不好意思地将纸条从他手中抽出，温吞地回答：“呃...不是的，但...也算是梦想吧。”

　　看着她一副被人发现心事的羞涩感，司衡的嘴角忍不住扬了扬。
　　“有梦想就努力去做，”他平静的开口，给出的鼓励认真又真诚，“做了总比什么也不做强。”

　　脑海里浮现出各路大神的作品，而自己的作品在对比之下就像过家家闹着玩一样。
　　池悠垂着头，眼神怯生生的：“我觉得我不行，画的太差了。”

　　司衡托着下巴，慢条斯理道：“有多差？”

　　要不要给他看看？

　　总觉得有点羞耻...

　　算了，豁出去吧。

　　坐在原地纠结了许久，池悠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般，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画册，小心翼翼地递给司衡，有些忐忑地开口：“喏...”

　　司衡接过她的画册，端坐身子，郑重其事地将其打开，迎面而来的是精美的画面、细腻的线条、优秀的分镜，以及绝美的画风。

　　怎么看怎么厉害。

　　司衡的表情复杂，无可奈何地开口：“你在凡尔赛？明明很棒，说什么太差。”

　　“和别人比就是很差啊，”池悠说着，从抽屉里翻出一本漫画，摊开到司衡面前，“比我强一百倍。”

　　司衡垂眸看了一眼，轻笑出声。

　　明明就差不多，这家伙到底在谦虚些什么？

　　见她执拗，司衡无奈的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笔，认认真真在草稿纸上画了一副画。

　　“你看，”他将画推到池悠面前，“这才叫差。”

　　池悠的视线聚焦在司衡的画上，顿时瞳孔一震。

　　歪歪扭扭的线条过于抽象，看不出是什么东西，艺术形式太过超前，让人难以理解。

　　原来看似完美的司衡也有这样“不堪”的一面。

　　总觉得，他似乎也不是想象中的那样高高在上，让人可望不可及。

　　她扑哧一下笑出来，将心里的想法直接坦白：“确实不太好看。”

　　司衡后知后觉的感到不好意思，一把将画揉成一团，掩耳盗铃般岔开话题：“如果你以后想发展美术方面的事业，可以把目标定在美院上，趁现在去系统的学一下，高三的时候可以参加艺考。”

　　艺考...
　　池悠不是不知道这条出路，只不过，学美术要花很多钱，家中并不富裕，她没有底气去提这件事请。

　　“我会考虑的。”她点点头，模棱两可地回复。

　　窗外夕阳浸染，将一切染上绯色。

　　司衡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缓缓起身，轻声开口：“不早了，我回去了，你记得把我说的那几道题做一下，不会的话随时问我。”

　　池悠也紧跟着站起来，从衣架上摘下外套，一边穿一边说：“我送你。”

　　“不用，”司衡强硬的拒绝，“外面冷，容易感冒。”

　　和奶奶打了声招呼，司衡没有给她跟上去的机会，迅速将防盗门关上，客厅里回荡着“砰”的门声。

　　他不疾不徐的走下楼，外面的雪已经停下，路边比来时多出了几个丑丑的雪人。

　　云城很小，很破。
　　却让他生出了一丝留恋的情感。

　　司衡站在楼下，抬起头，池悠正在屋内朝自己招手，伏在窗台上的她小小一只，好可爱。

　　他抬手给了她回应，随后抬起步子往小区外走，再抬头时，窗内已没有她的身影。

　　总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不过无所谓，他们总会再见面的。

　　想到这，司衡脸上浮起一抹浅笑，归家的脚步似乎也不再沉重。

　　云城很小，很破。
　　但这里是她的家。

　　-

　　傍晚，池悠收拾完餐桌，回到房间，那张征稿的介绍正放在桌上，让人十分在意。

　　她轻轻拾起那张纸，又看着自己偷偷创作的作品，心中有一种植物发芽的酥麻感。

　　“有梦想就努力去做，总比什么也不做强。”
　　司衡的话回响在耳边，宛如加油魔咒般，让她想要争取一下。

　　想去试试。

　　想要实现梦想。

　　想做一名能创作出温暖人心的作品的漫画家。

　　这种想法在心中疯狂的生根发芽，直到难以抑制。

　　她来到客厅，看着不久前刚收工到家的池峻，忐忑不安地将想法说出了口：“爸爸...我想去学美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