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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一波又起 ...


  •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不去高中了是怎么回事?”

      “没有,没什么,我就是不想再上学了。”陈谦喆含糊其辞。

      与离开时的风光正相反,单薄的衣衫如同陈谦喆削弱的意志,陈夕不会追问,她知道大姐一定遇到了伤心、痛苦的事,宁愿放弃九中的教育资源,放弃可能闪烁的未来,也要在寒冷的腊月回到杨鸣。

      可是相同的说法,在爸妈面前就行不通了,他们拼命追究原因。

      尤其是爸爸。

      这天晚上,他在老齐家喝了大酒,回到家已经是姐妹们的睡觉时间,他哐哐砸门,嘴里叫嚷着大姐的名字,让她出来说清楚,不说出个门道,他就要坐车去春和,去九中找老师,找校长问问。

      二姐、小朝姐姐、小妹都忍不住向大姐铺上瞧,陈夕蜷缩在被窝里,她睁着眼,面前出现许多电视剧里酒鬼砸门的场面,不愿分手的前男友、闹事的邻居……但发生在现实中的,是她们的爸爸。

      他在门外吵闹,妈妈在隔壁的房间,她们不相信妈妈没听见,但妈妈现在还没出来,就是不会管了的意思。

      接下去,陈夕听见有人穿鞋,淅淅索索下床,她即刻坐起身子,发现其余姐妹们也都坐起来,门边,大姐陈谦喆拉开了卧室的房门。

      “你想知道发生什么,我就告诉你。别在这吵她们睡觉。”

      她抓着爸爸的袖子,揭开被风雪阻碍的大门,向客厅小屋走,妈妈也从隔壁走出来,跟过去。原来她不是不管,而是始终聆听这里的情况。

      陈夕拽了一件外套披在线衣外面,所有在床上的姐妹,除了陈朝,都披上衣服,穿过长廊,追去客厅。

      她们一个垒一个,冒出脑袋叠成摞,躲在黄暗的墙边,偷听着客厅的谈话。

      原来,去年底十二月,春和九中举办了运动会,陈谦喆身高优势,被强制报了立定跳远这项,在比赛那天,会场上全校的瞩目下,她与身旁的体育委员在空中撞了个满怀,两人摔在沙坑里时,嘴唇碰到了一起。

      事情本身不算大事件,可学生八卦的嘴总能杜撰出比真相更夸张的故事,她无法忍受四处针对的目光,满天飞的流言,就趁着元旦假期,用买饭票的钱买了车票,连夜逃回来。

      “诶呀,我还以为怎么了呢,多大点事呀”,妈妈抚抚心口,“没关系,这也不是你谈恋爱,要和他亲的,意外的事谁家都有,忘了就好了,至于那些说闲话,说小话的,她们都是嫉妒你,嫉妒你学习好,你不用把别人的目光看得那么重,学好自己的习,才是真本事。”

      爸爸端坐在沙发上,一手紧握妈妈给他的水杯,眉头拧在一起,显然他没有妈妈那么释然,却也不知道该不该批评陈谦喆,于是在心里跟自己较劲。

      “妈,你怎么不理解?还是我把这件事说得太轻描淡写?你不知道流言蜚语害死人吗?说什么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我们生下来便是活在别人的注视下,活在别人的评价里,没有谁能脱离他人的眼光而活。”

      “我是叫你想开点,不比较这些,努力学习就行了。”

      “学习,学习,在你眼中学习真的有这么重要吗?你还不是放弃自己的前程,回到杨鸣来?妈妈,你是在乎我——你的女儿,还是在乎学习好、能给你争面子,让你风光的我?如果我放弃学业了,如果我考个普通的大学,你是不是就不打算认我了?”

      “谦喆,你怎么这么想,妈妈只想你好,你为什么不明白……”

      “是你不明白!他人的评价是我们的镜子,我们一生都没法摆脱的,你以为你看到的你就是真正的你吗?不过是别人映照下的你,没有周围人的评价,你没办法知道自己的样子,把别人的评价变成自我判断,我们都是这样活的。现在我的评价崩塌了,我还怎么好!你说说看,我要怎么才是好!”

      陈夕蹲在最下面,她看着陈谦喆说这些,侃侃而谈的样子,就好像站在讲台上的团队首领,发表着激情的演讲。

      “你们……听懂了吗?”陈安婧迷惑地问陈夕和陈聪。

      陈聪说:“……我翻过她放在家里的书,好像是镜像自我理论?”

      “镜像……?那又是什么?”

      “嘘!”

      陈夕打断了她们对知识的探讨,客厅中心的剧情有了新进展。

      爸爸勃然大怒,“怎么跟你妈说话的!”边说,巴掌落在大姐的脸上,她猝不提防一个趔趄没站稳。

      不知是酒气上脑,还是愤怒的具象,陈夕眼中,黄色顶灯下的爸爸,躯干之上没有脑袋,取而代之的是一颗红色的气球,气球上画着与他相似的五官,唾沫星子在灯光下飞舞。

      慢慢地,他的脖子也被塑化了,接着是手脚,广场上扭长条气球的叔叔砍去他的四肢,用胶水粘上一节节气球。不知哪来的红色气球人,抓住陈谦喆垂在脑后的马尾辫,牵着她,像牵一头不听使唤的牛,牛儿咆哮,也只得受气球人摆布。

      气球人将她推出客厅大门外,门敞开的瞬间,吹进星辰碎屑般的雪花,雪亲吻到气球人的表皮,以那些圆点为中心,燃烧扩散,灰烬下面,竟是人类的皮肤。

      原来气球人是爸爸呀。他牵着的牛儿是大姐。

      陈谦喆被赶出了家门。

      她在门前推搡时,踩掉了拖鞋,此刻裸着双足在雪地里,呼啸的风雪吹进睡衣的圆领,化成雨,那种刺骨像高空行,三伏旱,鱼无水,顺着她的身体曲线流淌。

      这一夜,有风霜的嘶吼,有邻里阖家的欢笑,如果谁在今晚哭泣,只能葬到梅花树枯萎的根里。

      陈夕不知道大姐昨晚是如何过的,她的担忧持续到早上,六点多钟起床,她看见不止是自己,陈聪、陈安婧,甚至是不说话的陈朝,眼眶下一片黑。

      大家都在为大姐担心。

      她们先是爬在窗边,往外看,可冰花糊了一层,万花筒似的,什么也看不清。陈聪拉开窗栓,探出头,昨晚大姐站着的位置已经盖上新的雪,人却不在。

      “大姐……会不会冻死了,冻晕了?”陈安婧说,“这个天气人也会变冰棍吧。”

      “你别胡说八道”,陈夕端起做姐姐的架势,“这时候不需要你的机灵话。”

      老天没有召回陈谦喆,也许是她在人间还有未完成的任务,于是八九点钟,奶奶来到我们家,姐妹们隔着门偷听,昨晚,大姐是被奶奶接到家里去了。

      奶奶很少来,这次却呆了整一上午,奶奶走的时候,爸妈也跟着出去。

      昨晚大姐放下话:“如果不给我赔礼道歉,我是不会回来的。”

      “那你就永远不要回来了。”爸爸这么说。

      他绝对不会道歉,而大姐也是极为执拗的性格,两个人都不会对彼此妥协。二姐说,他们是去接大姐回来吧,可她不一定愿意呢。

      不过这次却是二姐失算,大姐回来了,手里拎着这个季节最贵的水果——山竹——就算在夏季也是最贵的。

      大姐,被好吃的山竹收买了吗?

      爸爸说,不上高中绝对不行,但可以给她想办法转到附近的高中来,妈妈此刻已经去找董若彩妈妈商量转学的事了。

      也许在奶奶家,众人经历了一番劝说,大姐也不想枉费自己的好成绩和多年努力,再加上水果的诱惑,她终是放弃了坚持。

      杨鸣镇上没有高中,最近要到隔壁镇子去念,大姐摆出成绩单,对方欣然接收,期盼她三年后能给学校争光。只是学校远了些,步行要个把小时。

      如此一来,大姐住回了家里,陈夕心里高兴,因为陈朝不肯上学,家里气氛古怪,吃饭的人多了大姐,就算她不爱说话,也淡化了氛围的不健康。

      这个月,陈夕每晚都在复习功课,突然一下子考九门,她学得很吃力。为了不打扰大家睡觉,她会在固定睡觉时间以后,搬到客厅学习。

      陈谦喆出来打水,捧着一本叫《Enigma Variations》的英文小说,看到陈夕在学习,惊讶地说:“小夕,开始用功了啊。”

      陈夕印象里,这是大姐回来后,第一次主动和她开口,“不是……我脑子笨,很难记住知识,要花很多时间背书。”

      “刚开始接触新课程是这样,我当年也有些手忙脚乱,慢慢习惯,把思维转换过来就好了。”

      “姐”,她叫住准备离开的陈谦喆,“姐为什么不念春和九中了?”

      “为什么……我不是说过了吗,因为我……”

      “真的是因为被大家传闲话吗?我可能会因为别人的眼光而退学……但你不会。在家里,小朝姐姐、安婧、爸爸,妈妈,她们嚼你舌根的时间比同学多多了,你能处理好这个问题。我不相信你的说法,你可以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陈谦喆伫立在原地,回看陈夕,不知何处刮来的冷风,将《Enigma Variations》吹到下一页,她抚摸着纸张,压回原本的页数。

      “谁说你笨的?你一点都不笨嘛”,陈谦喆又看了一眼手中的书,“小夕现在的英语水平还读不了原版书吧?等你能读的那天,我把这本书推荐给你,《Enigma Variations》……是一本很好的书。”

      陈谦喆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离开了客厅。她想,这个家里的每个姐妹,怎么都有自己的秘密,现在唯一期望,小妹一切安稳,像现在这样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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