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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房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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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张了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
我没有这资格。
“我知道有关祭祀的事情。”我对站起来气急败坏的村长说,“我也知道,你在苦苦寻找一个可以一劳永逸的办法。”
听到我的话后,村长眼前一亮。
“我其实没有一劳永逸的法子。”我继续说,“但是我知道,自愿献祭比被动献祭持续的时间更长。”
村长眸光晦暗不明,扶了扶眼睛框,说:“你什么意思?”
“我今天早上不是上山去了吗?”我笑着说,“我进入了石像后面的洞穴里,在那里,我听到了神的旨意。”
“神说了什么?”村长很激动地询问。
“神说,挑选一个无辜之人被动献祭,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情。”我笑得更放肆了,“神并不接受这种人生命的滋养,所以降下罪罚。”
“相信你也很奇怪吧,最初的祭祀几百年才来一次,到后来几十年一次,再到现在,三年五载就必须进行一次。”我说,“虽然一年四季里的植物枯荣有序,但你活在这片土地这么久了,一定发现了,几百年来,植物一直在往‘枯’的方向前进。”
村长脸色煞白,哆哆嗦嗦地问:“你怎么会知道的?”
“因为我在梦中收到了神的指引,今天早上才特地前往山上听神的旨意。”我笑得更灿烂了,“你不过是一介凡人而已,神授意你成为这个村庄的领导者,但你并不是不可替代的。”
“或许神青睐过你,可你又不天赋异禀,甚至连神的旨意都接收不到,揣测不了,还在这里不断做出与神旨意相违背的事情。”
村长扑通一声跪下,虔诚地俯身跪拜:“求神宽恕。”
我被吓了一跳,缓缓挪动脚步,移至凉亭柱子旁。
在我背后的她,也跟着我移动。
我可担当不起这快一千岁老妖怪的跪拜。
“这样真的可行吗?”我心中忐忑不安。
“看他的样子是行的,你装样子可不能慌,慌了就露破绽了。”消失许久的她在我耳畔轻语。
她在我耳边说一句,我声情并茂地大声跟读一句。
我清清嗓子,高声说:“你以为是你将我带入到玉璧中,实际是我虔诚所信仰的神将我召唤而来,我将自愿献祭,来换取祥和村百年不遇的祥和。”
村长长跪于地上。
我继续说:“但限你明天晚上祭祀开始前,将坑中所有因祭祀而死的无辜之人的尸骨收敛起来,寻个地方好好埋葬!”
村长不假思索一口应下。
身旁坐在椅子上的老人颤颤巍巍地拉住我的袖口。
我回首,见老人起身匍匐在地上,眼泪顺着脸上的皱纹夹缝中淌过,说:“不行啊,闺女,我们活得够久了,你得好好活下去......”
村长猛地抬起头来,大骂:“死老太婆!你活腻了,自己找根绳子上吊去!这是神的旨意,怎么能违背呢?!”
我于心不忍,弯腰要扶起老人。
村长说完似乎心中依旧有气,站起身要冲过来。
彼时,花花端着热茶出来了,见这情形直接把热茶随手丢进了草丛中,冲过来侧身撞飞了村长。
村长撞翻了花架,背后被纵横交错的架子垫了一下,痛得说不出话来,就这样嘴里还能不停地骂娘。
花花和我一起将老人扶起,坐回了椅子上。
我问:“你还想活在这个祥和村吗?”
“生不如死啊!”老人想也没想就说出口。
花花愣了一下,目光从我身上,转移到了我身后。
她忽地笑了,回答:“我被困在这个小地方,生活无趣,活得也够久了。”
像只笼中鸟,活在被人为编织的名为乌托邦的虚假中。
可鸟儿的翅膀是生来就有的,生来就向往飞向蓝天的自由。
我明白了,她也明白了。
“我们走了。”她说。
“我们走了。”我说。
我和她最后再看一眼这满园缀满枝头的花,转头就离开了院子。
村长叫够了狼狈地爬起跟上。
“天晴了。”她说。
我抬头望天,早上的乌云散了大半。
“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但愿吧。”
***
回到家中,我自觉抬脚要往楼上走,却被小跑过来的村长一把拦住了。
“您忘记了吗?您的房间被您自个给烧了。”村长谄媚地笑道。
我一噎,竟忘了这茬。
“那我今晚住哪?”我双臂抱胸,不满地说,“睡不好,吃不好,明天就算是自愿献祭,我肯定也会有些小怨言的!这样心就不诚了!”
“您先在这里坐会,或者在村子里无事溜达溜达,饿了的话,就上我家冰箱里找吃的。”村长奴颜婢膝,“我马上就把您的房间收拾好。”
他说完便两步一跨,急匆匆地冲上楼去。
他的态度转变得着实太快了,我还有些不是很适应。
不过远离他这个半人不人的人就对了。
既然村长都这样子说了,那我也就不客气了,随便拿了桌上的一个鲨鱼夹,盘起我的头发便作势往大门外去。
“出门左拐,一路走到尽头,那儿就是村长家。”
她为我指引方向,我照着她所说,半晌才走到尽头。
然而看见尽头的那栋房子时,我整个人都愣住了。
村长家的位置在村子边缘,比我家的位置还偏僻,装修得却令我不可思议。
我左顾右盼,尝试寻找其他的房子,但看下来,这片地方真的只有这一栋房子。
“傻了吧。”她语气中满是调侃,“我第一次来到这边时候,也是你这幅反应。”
我指着面前这房子,询问:“他住庙里?”
面前这栋房子,木质大门装修得十分豪华,上面雕梁画栋,光彩夺目。
和大门相比,后面白墙黑瓦的中式建筑就稍显逊色了。
“这是祠堂和住房合二为一了。”她说,“前面这门进去是祠堂,只逢年过节才会打开,后面是他家,得从后门进去。”
说到这个祠堂,我脑中冒出了个疑问。
“祠堂,一般是用来供奉、祭祀祖先的场所。”我问,“这儿的人一直追求所谓的‘长生’,并也实现了这种‘长生’。既然‘长生’了,那他们哪来的祖先供奉?”
“这么说好像也不对。”话音未落,我就否定了自己先前的话。
“这里面,供奉的会是他们进玉璧寻得‘长生’前,逝去亲人的牌位吗?”我斟酌一下,再次问出。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她说。
我心想她说的也是,奈何我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还是有些惦念我那暂时放在厕所的一大袋零食。
“你肚子在叫哦。”她说,“村长家应该会有很多好吃的,你可以放开肚皮去吃。”
“你说的好吃的,会是丝瓜吗?”我哭丧着一张脸,属实是谈丝瓜色变。
“嗯。有可能。”她笑出声。
“对了,今天下午,我给你烧了一大袋零食。”我边走向房子后门,边问她,“你收到了吗?”
“难为你费心了。”她说,“我都吃到了,那个香菜味的薯片,味道还怪新奇的。”
村长家的大门上挂着钥匙,我顺势就拧开了。
“香菜味是新出的口味我都还没来得及尝。”我边说,边走向一开门就映入眼帘的冰箱,“你要是喜欢,改天我再烧给你。”
我打开冰箱,看到里面堆着一堆丝瓜的时候,顿时感觉两眼一黑。
“还真是丝瓜啊。”她语气中一点也没有惊讶,“村子里的人真的很喜欢丝瓜,尤其是这个村长,堪称‘丝瓜狂热爱好者’!”
“我现在心里给他的备注,是‘爱好丝瓜的狂魔村长怪物’。”我说着弯腰向冰箱下层探去。
冰箱的冷冻层里有好多根棒冰,我取出两根绿豆棒冰来。
“这根棒冰,我和零食一样烧给你吃吧。”我说。
她直接拒绝:“我不要。”
我感觉她好像有些没来由的生气了,忙问:“怎么了?”
“我才不会吃这人的东西。”她没好气地说,“我要吃,也得等你出去,烧我个一整箱来,我一次性吃个够!”
我蹲在门口,撕开了包装,再大咬了一口,冰得我合不拢嘴,直呼气。
“冰受热会化成水,水会灭了火。”我咽下一口,想起了这个奇怪的问题,“你说,我烧给你,是火先将棒冰烧完,还是棒冰融化出的水先灭了火?”
她思考了一会,回答:“那这可得你亲自尝试一下,才能知道结果喽。”
我笑出了声:“成了的话,再给烧一箱黄酒棒冰。”
“黄酒棒冰?我喝不了多少酒的。”她说,“我觉得当鬼了也喝不了多少。”
“那我给你烧一根尝尝味道吧。”我吃完一根棒冰,又拆开了另外一根,“黄酒棒冰是绍兴特产,我大学时第一次尝试,味道还不错。现在都已经工作好几年了,还有些念念不忘那味道。”
我边吃边絮絮叨叨地向她讲述我过去的生活,向她讲述我曾去过的好玩地方,向她描述着外面世界又变得如何了。
吃完第二根,我将包装丢在了村长家门口的垃圾桶里,又想再去拿一根,心里只想把村长家冰箱吃空,吃得只剩下那一堆的丝瓜。
“不许吃了。”她制止了我,“你这空腹吃冰的,会吃坏肚子的!”
我撇撇嘴,只好收回了想要打开冰箱的手。
这时,她在我耳畔压低声音:“先别问为什么,转身走出房子。”
我照着她所说的做了。
走出房子后,她松了口气,对我说:“冰箱旁边的小窗户上,有一张脸在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