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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祭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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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彻底没有动静之后,我才敢扭动着身体,尝试从麻袋中挣扎出来。
脚踝处绑了一路的绳子,在我双脚挣扎中,逐渐有了松动的迹象。
我钻出了麻袋,一眼就看见了我的床。
他们把我带回了这个家,把我关在了卧室中。
不知道为什么,我第一眼看到了这个房间,竟然松了一口气。
兴许是因为这里是我在这个陌生且危机四伏的村庄里,唯一的避风港。
我在房间里东翻西找,可算是在行李箱里找到了个装月饼的精致木盒子。
一一将盒子里面的月饼收拾出,只剩下三块,分别是芋泥口味、椰蓉口味以及巧克力口味,光闻着从包装里透出来的香甜味道,就够我心神往之。
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既然过期了,我人不能吃,那能不能烧给她?
我不能吃,是因为会吃坏肚子,可鬼又没有这个“肚子”的概念存在,就等同于不会吃坏肚子。
这个点子刚从脑子里冒出来,我也为之想出了许多歪理来支撑这个点子,最终,我还是摇摇头否定了,不过,我倒是可以将我带来的两大袋零食烧个一袋给她。
思绪拉回,戴上手套后,再将包中的焦骨一一拣出,有些已经因为一路颠簸碎成了渣渣。
我心中自责,一边在包中细细翻找着碎渣,一边道歉。
“对不起,全碎了,碎得好彻底。”我蹙着眉头,喃喃了许久。
“没关系的,你已经勇敢地带我离开了困住我的地方。”
终于再次听到了她的声音,用温柔的语气勉励着我,我心中一根始终紧绷的弦终于断了,吸吸鼻子,忍不住放声哭出来了。
“明天,就是中元节了。”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死后,还会有和我们一样,无辜的人来到这里,被杀害。”
“别怕,别怕,事情还会有转机。”她不紧不慢地安慰着我。
“真的吗?”我问。
“相信我。”她答。
我擦干眼泪,扯扯嘴角,露出一个笑。
“我信你。”
***
卧室的阳台同样也被锁链锁上了,整个房间就像个牢笼,除了一扇只能开四分之一的窗户。
这扇窗户只能供霍普进出自由,我钻出个头都困难,打开最多给房间透个气,让我吹个小风,不至于闷死。
我今天起太早了,哭过后开始犯困,于是就上床补了个觉,一觉睡到下午。
现在,我刚醒,呈大字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因风微微晃动的吊灯,莫名幻想着它大概什么时候能掉下来砸死我,好快点结束我这痛苦的人生。
就像我在读书的年纪里,常常幻想着头顶正在使用的风扇叶忽然脱落,会不会因为惯性削死坐在底下的我,正好如了不想读书的我的愿。
恍惚间,我好像回到我之前租住的小出租屋里,房间不大,工作很忙,忙到我的休息日里只想躺平,再无力去思考任何娱乐活动。
某个休息日的午后,像现在这样,瞪眼眼,躺板板,盯着天花板能打发一下午的时光。
我现在属实是有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心态,起床反手给门反锁上了。
卧室有独卫,有烧水壶,还有个我,一个跟仓鼠一样爱囤各种零食的我。
在来祥和村的第一天,一车里面生活用品都没有带太多,却带了满满两大袋的零食,仿佛是生怕自己饿着。
想到这里,我不自觉笑了,肚子也很合时宜地叫了。
我饿了。
我相信她,可希望与绝望似乎又是在一念之差。
无论与否,先填饱肚子再说,活了就当庆功宴,死了就是临行饭了。
这样一想,我确实得好好吃一顿。
我起床,拖出了床头柜里硬塞进去的两大袋。
在打开前,我忽地想到她。
她死前有饱餐一顿吗?
“你吃零食吗?”我犹豫间问出,僵持半晌都没有她的回答。
可能她离开我了吧。
我心中不知怎的,竟有些失落。
我深呼一口气,心想:“我可不是个吃独食的人,有好东西绝对会分享给朋友的!”
于是,我再次打开床头柜,拿出了我特地为了点蚊香买的打火机,找了个房间最空旷的地方,临近窗户,在床的一侧,点火烧零食。
就像逢年过节祭拜逝者一样,我觉得,得用烧的方式才能让她吃到我的零食。
火被零食包装烧旺一些的时候,我被烟呛得眼泪直冒。
这四分之一的窗户不散烟就算了,怎么还带着风往我脸上吹!
我心中也有一团莫名火起来,大喊一声:“靠!”便匆匆带着剩下的一大袋零食往厕所里跑。
我打开水龙头,抹了把脸,被烟熏得难受的眼睛缓和了不少。
期间,水流的哗哗声中,夹杂着锁链晃动的声音,我以为是我幻听了,并没有多管。
直到“彭”的一声巨响。
门破开了!
男人用方言破口大骂我听不懂的话,虽然我听不懂,但是还是能从男人气急败坏的恶劣语气中品鉴出——一定骂得很难听!
我顾不上零食,默默地躲到厕所门后。
他冲进房间后,径直来到了厕所,开门的一瞬间,一大团黑烟蜂拥进了狭小阴暗的厕所,我透过门缝,见着了床上那一团还在不断蔓延的大火。
我顿时尴尬得无地自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竟然能把自己家给烧了!
不过问题不大,烧给她住好了。
男人在厕所里拎桶接水,突然说出了一句我听得懂的话:“玩火尿床!”
我心中吐槽:“我床都被烧了,怎么尿床?!”
他一个猝不及防地转头,我慌张地以为他发现了我,正要悠悠钻出来的时候,他先我一步拎着一桶水出来。
他冲着床上泼水,床上的火灭了大半,而此时火势已经蔓延到了床头柜和衣柜上,他不得已又进来接水。
这次,我趁着他拎桶出去的时候,踮起脚尖跟在了后面,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出了房间。
火势倒也不算太大,再来个几桶水,准能浇灭。
既然如此,为防止他发现我不见后追出来,我这个人才反手就将门锁上了。
当他听到锁链晃动发出的声音时,为时已晚,我已然将锁扣上了。
在他大力撞门声中,我落荒而逃。
我下楼,欲出门,却正好与村长迎面碰上。
面面相觑,俱是一愣,我率先反应过来,抬腿,猛地就是一脚,给他踹得人仰马翻,踹进了院子里半人多高的荆棘丛里。
随后在他的痛叫声中,溜之大吉。
我知道,他很快就会爬起追上来,根本不敢再稍多逗留,只没命地跑,无头苍蝇地跑。
直跑到喉咙间渗出一丝甜味,我跑到了大草坪上,撑着凉亭柱子,喘着粗气,心想:“没路了。”
我不继续跑了,封村期间的“天涯海角”就那么点大,还处处都是为虎作伥地村民,哪都去不了。
我立在凉亭中,脑中一片茫然。
忽闻身后的跑步声,我警惕地回首去看,原来是之前那个女孩。
她手肘间挂着一件白色外套,焦急地向我奔来。
我顿时松了一口气,很快又紧张她是否也是来抓我的?
她却出乎我的意料,向我奔来后,直接将外套甩手套在了我的身上,并低声嘱咐我:“像我奶奶那样子走路。”
我没有多问,实际上我是没有力气问,学着老人蹒跚的行走方式,被她搀扶着向大草坪旁的一个虚掩着的院门走去。
“这是我家院子,你躲一下。”她说,“村长来了,我就去应付一下。”
她说着转身将头探出门外,随后关上院门,我轻扯着她的衣袖。
“为什么要帮我?”我问。
她向我展露一个和煦微笑,挥手指向这院子。
我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环顾一圈,目光所及之处,是同我家院子里一样的月季,只是这儿开得更繁茂,一看就是有人悉心照料的。
她走去摘下一朵,别在了我麻花辫的辫尾,对我说:“谢谢你,带我领略了外面的风光。”
我垂头看着这朵小花,一时间思绪万千,心中有千言万语,却无从开口,眼眶中噙满泪水,望向她。
我该如何向她说明,赠她花的女孩,已经是一具焦骨了。
“怎么哭了?”她担忧地拂去我脸颊滑落的泪珠。
我偏过头,倔强地抬手,用手肘处的衣服狠狠抹了一把眼泪。
我说:“如果我告诉你,送你花的女孩子,她已经......”
话未说完,她皱着眉捂住了我的嘴,在我耳边轻语:“我都知道的,她一直在帮助你。”
“彭彭彭——”
院门传来了大力的拍击声,村长在门外大喊:“开门!人是不是跑你这里了!”
她和我心中俱是一惊,慌张间,她向我指了指凉亭后面的稻草堆,示意我去那后面躲躲。
我速度跑过凉亭,经过了凉亭中休息的老人。
匆匆间,我的视线与老人浑浊的眼睛对上,又匆匆间移开,我径直躲进了稻草堆后。
女孩转变一下神情,正要去开门时,墙头竟然探出了个脑袋来,她被吓出了尖叫声,捡起棍子就丢了出去。
棍子正中村长脑袋,清脆的一声,墙头的脑袋隐去了。
“你在干什么?”女孩怒气冲冲地打开院子门,“偷窥?还是又想拉无辜的人去献祭?!”
“今年有人了,就不找你们家顶上了。”村长站在门口挠挠脑袋,“我来找人的,明天就是中元节了,献祭的事情还得照常进行。”
他说着临门一脚踏进了院子里,阻挡住女孩想要关上的门,伸手直接推开,轻车熟路地走了进来,仿佛是自己家一般。
“人不会真藏在你们家了吧?”村长对女孩嬉皮笑脸地说。
“滚。”女孩一点好脸色都不给他。
村长瞧见了凉亭里小憩的老人,死皮赖脸地对女孩说:“我去和你奶奶叙个旧,叙完马上滚。”
他说完大步流星地走向凉亭,女孩也连忙跟了上去。
刚到凉亭,老人抬头看着女孩,苍老的声音指使女孩:“去家里泡壶茶来。”
女孩不得已离开了。
“我刚看见明天的祭品进了你家。”村长开门见山询问。
“你看错了,是花花扶我回家呢。”老人沧桑的嗓音在缓慢地回答。
村长左顾右盼一会,再次开口:“五年前没有祭品,是用你家兰兰献祭的,今年要是没有祭品的话,就得用花花来献祭了。”
这句话明显是赤裸裸的威胁。
老人一听这话,一下子没坐稳,肉眼可见的慌张起来,坐在椅子上,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为什么?为什么!”老人抬起头来质问,“我家就这么几个人,每个都要遭到你的迫害?我们做错了什么?!”
“和我关系不大,我只是遵照了神的旨意。”村长说,“非要说个原因的话,那就是‘你家是被神选中的’。”
老人啐了口唾沫,大骂:“狗屁神!”
村长暴怒,一把扯住了老人的头发,面目又开始变得狰狞。
“你就该死在山里!活着出来浪费资源!”
我意识到事情不妙,忙冲出来照着村长脸上就是一拳,直把他打回了人形。
他吃痛松手,捂着脸倒在地上打滚。
我撩开老人的头发,查看是否有伤口时,老人猝不及防地抓住了我的手,浑浊的眼睛再次与我对视上。
这次我好像看懂了,她在透过我,看另一个人。
她紧紧握住我的手,泪眼婆娑地呢喃:“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