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源记》我见君来

5、霍普

　　我刚到家门口，霍普就竖着尾巴从草堆里钻出来，冲我大声叫唤。
　　我也学着他的叫声回应他，直叫到他累了，瞪着眼睛不肯再叫唤一声，我这才作罢。
　　从厨房里摸出猫条和猫粮，我喂完霍普后，上楼洗漱完便躺在床上，躺床上继续从头到尾再一次翻看上一任房主的日记本，仔细查看不放过任何一个细枝末节。
　　结果沾书就困，哈欠连连，不知不觉中已经睡着了。
　　梦里，我见到了所有村民，他们脸上都是如出一辙的冷漠神情，仿佛复制粘贴了一般注视着我。
　　而我，既动不了，也呼不得。
　　许久，人群自发分开出一条道路出来，从道路尽头走来的正是村长，他举着燃着蓝色火焰的火把向我走来。
　　每走一步，他的神情就越狰狞，最后走到我面前的时候，他的神情已经完全不像个正常人了。
　　我虽然是在梦中，整个人的状态都是置身事外，然而在这个当事人的视角中，我明显感觉到了心跳在随着村长的不断接近中，逐渐变得剧烈，好似下一刻就要跳出胸膛。
　　忽然间，我能动了，试图伸手，却无法伸手。
　　我感到是被束缚着的状态，忙低头查看，只见我被绑在一个木架子上，膝盖下是一堆铺的满满当当的木柴。
　　我挣脱不了，冲着面前拿着火把的村长，发出不是我的声音：“你们试图用这种方法求得长生？我告诉你们，这是不可能的！”
　　底下的村民们在听了我说的话后，冷漠的神情开始变得不同起来了。
　　当听见了底下有传来小声议论的声音的时候，我心中有些欣喜。
　　我张开嘴，似乎是还要再说些什么，但村长并没有给我这个再次开口的机会。
　　咚地一声，是木头掷地的声音。
　　他手中的火把丢在了木柴前，火焰沿着地面上散落的干枯松树叶，很快蔓延到埋没了我双腿的木柴堆。
　　熊熊火焰势不可挡，我被木柴燃烧生出的黑色烟雾熏得睁不开眼睛，下意识偏头去避开直向脸扑来的烟雾，同时，在不断向着外面的村民们发出求生的哀嚎声，而底下的村民们却齐齐在欢呼。
　　他们在庆祝我的死亡！
　　我心中绝望与悲愤的情绪一同涌出，伴随着身上皮肤被灼烧的疼痛，我恶狠狠地盯着面前的这群人，也不顾烟雾呛进我的鼻腔里。
　　“你们想长生？我却定要你们死！”我声嘶力竭地吼道，“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彭地一声，绳子燃烧尽了捆绑着我的绳子，我整个人扑倒在了火堆里，痛不欲生挣扎不断。
　　在最后，我只有余光瞧见了离我最近的村长，他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我......
　　***
　　我猛地坐起，映入眼帘的是灯光下熟悉的房间布局。
　　猝然睁大的双眼在房间里慌张地环顾后，我终于舒了一口气，抚着胸口彭彭直跳的小心脏的位置，拉过身上的被子，继续躺回了床上。
　　“原来只是个梦而已。”我闭上眼睛，小声地宽慰自己，“只是有些太真实的梦而已。”
　　我手掌摩挲着被套上的花纹，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我的被子似乎在今天下午被我折成了豆腐块。
　　而且睡前我也没有拆开。
　　那这被子怎么能盖在我身上？
　　“你出不去了。”
　　我刚缓下来的小心脏又再次彭彭直跳了起来，根本不敢睁眼。
　　是梦里“我”的声音！
　　是上一任房主！
　　“三天后就是中元节了。”她继续说下去，“你要死了。”
　　她说话时的声音就像个机器人，听不出来任何感情。
　　我感受不出她的语气中，是和我梦里的村民们一样希望“我”死，还是希望我能好好活着出去。
　　“我可以找个地方躲起来，躲到中元节结束，一结束封村，我就跑出去。”我倔强地反驳，同时心中暗暗心疼起了买下这栋房子花的积蓄。
　　“你不心疼你的命来，反而在心疼你的钱了？”她看穿了我的心思，还话中带着隐隐的笑意，不知是不是在笑话我。
　　我听到她这话，立刻坐直了身子，却依旧闭着眼睛，无奈地说：“我打工的时候怨气比你还重，天天累死累活赚这窝囊费，赚够了就是为了我现在蓄谋已久的‘养老’生活。”
　　“谁知道啊？现在不仅‘破了财’，还要‘赔了命’。”
　　我话说完，又躺回了床上，而她许久没出声，许是我这番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深深触动了她。
　　寂静的卧室里，只有霍普发出的如拖拉机般的呼噜声。
　　我率先打破僵局，试探地开口询问：“我能睁眼看看你的样子吗？”
　　“能。不，先等一下。”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慌乱，一刹那仿佛是有了一丝人情味。
　　她好像还活着，或者说，是活过。
　　“好的，我等你。”我笑着回答她，翻身摸到了放在床头还被翻开的日记本。
　　我私自翻开了她的日记，而日记的主人就在我面前。
　　我心中过意不去，如果有人不经我同意，就擅自翻看我的日记，我可是会生气发疯的，换位思考，我觉得别人也会这样。
　　“对不起！”我诚恳地开口，“我翻了你的日记本。”
　　“日记而已，没多大问题。”她无所谓的回答出乎了我的意料，“我已经死了，在这个世界唯一能证明我曾存在过的，只有霍普和这个日记本了。”
　　听到她后面这句话后，我心中仿佛被刺了一下，又再次坐起身来，对她说：“你种在院子里的蔷薇花很美，虽然因为两年来无人打理，被茂盛的野草淹没了，我来的这几天，也不知道是夏天还是算是秋天，也能看见这花开着，可想这花一年四季开得都繁茂。”
　　“如果没有两年前你的悉心料理，她们不会有今天。”我说得情绪有些激动，“她们要是能说话，一定会第一时间感谢你，可惜她们不能说话，但在用实际行动感谢着你。”
　　“这季季盛开的花就是最好的感谢。”
　　她蓦地笑了，似乎是被我的一番话给逗笑了。
　　我又躺下了，很快又起来了，反复横跳，像在做仰卧起坐一般。
　　“你可以睁开眼睛看我了。”她语气轻快地说，“我现在的样子应该不吓人了。”
　　我缓缓睁开眼，去看她声音来的方向，只见阳台玻璃门前坐着她，现在的样貌温柔可亲，果然不吓人，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个女鬼。
　　她跟活人一个样子，除了身体有些似灵体，透明到能看清身后坐着的椅子靠椅。
　　“你躲在哪里都没有用。”她说，“只要是在村子里，他们总能找到你的。”
　　“他们究竟想做什么？”我问，“我梦到了他们，他们要烧死我！”
　　她忽地抬头，眸光闪烁，说：“是一个奇怪的法子。”
　　“在我死前的几天，我偶然发现了村庄的不对劲。当时已经封村了，我根本出不去，于是就在村子里展开了我的调查。”她继续说，“我在村长家找到了一本古籍，上面记载了一个大墓，里面陪葬的一堵玉璧有神奇的力量。”
　　我结合我梦中所见所闻，询问：“是长生吗？”
　　“是，但又不全是。”她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他们所谓的长生是将人名刻在玉璧上，玉璧就会将此人吸入。世间少了一个人，这玉璧创造出来的祥和村里，就会多出一个村民来。”
　　“而这玉璧每隔个十来年，上面会出现莫名的划痕，必须用人血来滋补。”
　　“所以。”我愤愤地说，“村长是一直在外面骗无辜的人进来？！”
　　“是他，但是存在于这个村庄里的都是渴求‘长生’的人。村长只是一群人意愿的代表，要说的话，这个村子里所有人组成了‘一个人’。”她一边说，一边弯腰试图去抚摸睡得四仰八叉的霍普，手指却直接穿过了霍普的身躯，
　　她无奈地收回手，端正地坐直身子。
　　我心情怅然，下床搬来一张椅子，坐在了她的旁边。
　　她和我相顾无言，似乎并没有什么话题可讲。
　　我脑子飞快运转，寻找着可以聊几句的话题，还真让我想到了。
　　我问：“你喜欢吃丝瓜吗？”
　　“什么？”她有些懵，“以前喜欢吃，来到这里后就不喜欢吃了，现在是根本吃不到。”
　　“好的。”我将霍普抱入怀中不停撸猫头，“你想吃了就和我说，我烧给你。”
　　她扑哧笑出了声，说：“你哪来的丝瓜？该不会是村民们送来的吧？”
　　我心虚地挠挠头，没有直接回答，此时无声胜有声，答案尽在我的举止中。
　　她料想的八九不离十，说：“留下自己够吃的份，其他不想吃的，就全烧给我吧。”
　　我点点头，继续撸怀中的霍普，撸得他整个毛发潦草极了，即便这样我也不打算放过他。
　　“现在再不多撸一会霍普，以后就没的撸了。”我说，“希望我死后，村子解封了，霍普能逃出去。”
　　“你现在看上去好像一点求生欲都没有了。”她偏头对我说，“如果我告诉你，其实还有一条生路的话，你愿不愿意去尝试一下。”
　　我只犹豫了一下，随后直接回绝了：“不打算，我花了钱买了房子，这房子我不舍得。”
　　“这一次，我势必要当一回守房奴！”
　　我甚至觉得刚刚那一刹那的犹豫，都是对窝囊费的不尊重。
　　“你太可爱了。”
　　“如果我告诉你，你的钱不仅一分不少，还将得到我生前所有的财产，你会心里宽慰一点吗？”她双手托腮，面带和曦笑容地注视着我，“带上我们的霍普，离开这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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