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没有故事了》墨以书

2、002.

　　周五的傍晚，这边的景区都会有烟花秀，主办方心情好点的时候，还会有非遗打铁花。

　　陈霜回工作的酒店通常都有内部价，不过她对此没什么兴趣，下班以后除了去江边逛逛就是回家休息，一睡能睡到晚上十一点多，醒来以后屋子里一点光亮都没有，但她却不觉得孤独，甚至有些享受这种死气沉沉的生活。
　　在这个人来人往的旅游城市，她像把自己包裹在一个巨大的茧里，很难得地寻觅到些许寂静。

　　同事偶尔聚餐会邀请她，可十次里面有八次她会拒绝，渐渐地也就不喊她了。

　　陈霜回就这样，与世隔绝般的过自己的日子。

　　同事说她什么都好，工作也认真负责，虽然已经升任前厅部经理，偶尔有夜班需要她代也是一口答应，对客人礼貌热情，对待同事也随时是一脸笑意，就是生活跟工作太过割裂。

　　她对待工作细致踏实，但生活随便。

　　没赶上酒店食堂的饭店，她随便一包泡面就能对付，每月一次的员工团建，她都选择给同事代班，默默地在岗位耕耘。

　　如果说热爱生活也是爱自己的一种方式，那她可对自己太苛刻了。

　　事实上她来到这里并不久，半年?应该只有五个月。

　　拒绝了孩子王喝酒邀请的第二天，她收拾行李来到这一个以旅游业为主的小县城里生活，为了生存随便找了一份连锁酒店前台的工作，三个月时间从前台升到经理，工作的第四个月，店长被调任，新来的店长她惊奇的发现，那是她大学同学。

　　五个月以来，她第一次参与聚餐。

　　餐桌上池姐抓着她的手，“陈姐你什么都好，就是喊你出来喝酒你不出来，你别想糊弄我，你能喝！你还没搬出去住宿舍的时候，我就看到你吃泡面都要就罐啤酒了！”

　　陈霜回笑了笑，端起桌上的酒又喝了一口。

　　她喝酒，只是为了能睡个安稳觉。

　　不知道从哪个时候开始，她已经到了要借用酒精才能入睡的程度。

　　跟池姐出去喝酒她当然不敢，一小罐啤的就已经是她的临界了，再喝，肯定会醉。

　　其实有的时候她真的很想说服自己喜欢现在的一切，有个不怎么样的工作，有一笔不怎么样的存款，有个不怎么样的身体，不怎么样又怎样呢？

　　麦家老师说：人生海海，山山而川，不过尔尔。

　　在各自短暂的人生里，任何一切都可称之为精彩，或平淡无奇，或波澜壮阔，无起伏的常态也是生活所能给予她最大的礼物。

　　下班以后能独自沿江散步，看全世界的游客在这座小城里，在青石板铺就的烟火小径上，来来往往，川流不息。

　　每到这个时刻，她心中总是觉得无比畅意。

　　有一种她还在活着的感觉。

　　之前有个从山西过来的旅客，住在她们酒店，在大堂等人时跟她闲聊，说她是送女儿来湖南读大学，顺便来这边玩一玩，说到这里脸上的喜悦收了些，紧跟着叹了口气，又说从小到大她女儿读书的地方离住的地方都不超过五百米，要读大学了，反倒选了个这么远的学校。

　　山西长治到湖南长沙，一千零二十一公里。

　　确实很远。

　　但客人脸上没有埋怨，有的只是儿行千里母担忧。

　　陈霜回笑着说：“您放心，到新环境里总会有一个适应的过程，相信您的女儿可以做好的，慢慢来就好。而且现在交通很便利，有机会就回家啦。”

　　说完她脸上的笑容也有一瞬的凝固。

　　是啊，现在交通这么便利，但她只是留在本省工作，也已经许久没有回家了。

　　有些人对于情感是寡淡的，至少现在的陈霜回是个这样的人，见面对她来说，是打破她既有平静生活的榔头，她像一只偏安一隅的蜗牛，孤寂地藏在自己的壳中。
　　记忆中自己好像曾经不是个这样的人。

　　不过也不重要了，改变这件事情永远都不会改变。

　　聚餐结束，大家各回各家，只有陈霜回，依旧没有放弃去江边走一走。
　　入秋以后，江边的风退散了燥热，早晚都泛着凉意，冷风穿过袖口钻入衣服里，像是可以钻入皮肉间，彻骨的寒涌入五脏六腑。

　　她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把衣服拢紧。

　　十月的天，似乎不该这么冷。

　　不过吹吹江风，醉意也没这么深了，她找了个人少些的地方，扫了扫台阶上的灰，缓缓坐了下去。

　　今天江边的人并不多，大概这就是国庆假期狂欢过后的冷清。
　　有人说所谓旅游，就是从自己待惯了的地方去到别人待惯了的地方，然后花掉辛苦赚的钱。其实也不然，过日子不该拘于那个小小的工位，广阔天地也该是其中的一部分。
　　五一跟国庆的小长假就像是枯燥乏味生活里的一味调味剂，许多的人借此见世界，观自在。

　　曾经的陈霜回也喜欢出去玩，当她还在学校工作的时候。

　　她的人生履历并不丰富，毕业以后进入到一家学校做财务助理，事情繁杂但不累，工资不高但够花，每个月有四到五天的月假，周末单休，一个月大概有八天假，于是闲暇时期她总是会带着一个20寸的行李箱，装着几套换洗衣服，跟对目的地的憧憬，开始她走南闯北的旅程。

　　就像眼前的这些人，络绎不绝，言笑晏晏。

　　一个人的出发需要勇气，但她好像在那几年里花光了她所有的勇气。
　　此后的时光，她成了状如透明的一个人。

　　没有动态，没有消息。

　　翠翠打来电话恨铁不成钢的说：“陈霜回你就一辈子藏在这个地方，躲在你的壳里别出来吧！”
　　话锋一转，又难掩语气里的哽咽：“算了，躲着也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怎么都好。”

　　“陈霜回，你要快乐。”

　　想起这些，陈霜回的脸上不由浮现出笑容，打开手机，干净的桌面没有一个小红点，各种广告短信被她清理干净，就连APP也被她删除地只剩下一些刚需。

　　最应该出现小红点的地方，安静得跟没有登录账号一样。

　　所以翠翠啊！她不是故意要躲在这里。无人问津地一个人即便身处闹市，也还是会无人问津。
　　她只是，没有主动联系别人的力气了而已。

　　可是人活着，总要追求一些或具象、或朦胧的东西，很久以前，她在不断思考爱，爱人爱物，或是某种热爱，以及爱她自己。
　　她觉得父母爱她，却更爱她弟，但仍然口口声声说着手心手背都是肉，是啊，手心手背就是会厚此薄彼，在长久的摇摆不定中，她无可奈何地明白，爱是不能拿来比较的，比赢了又怎么样？父母爱她的乖巧懂事，也爱她弟是个年纪小些的男生。

　　到后来所遇见的友情、爱情，她在人生这条路上一边慢慢遇见，一边慢慢失去，然后慢慢清楚，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即便在群居生活中有少许的交集，这些也成为不了全部。

　　就像小时候会望向银装素裹的雪景，许下每天都是下雪的愿望，却还是会在几天之后，冰雪消融，亲人还是会离开家乡远行，团圆热闹的院子还是会恢复冷清。这些一成不变的改变，一如人生旅途中，挽留不住的那些过客。

　　有句话说爱意可平山海，爱本身是伟大的，可爱与变化同时发生，留下的将会是残忍。

　　江边彩灯如星，倒映在水面，有片刻她竟然感觉虚实不清，恍惚了一刹那。

　　手臂忽然一紧。

　　“阿姨，你要栽到水里去了呀？”

　　一个小女孩正抓着她的手朝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