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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夜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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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清时就这样和商淮竹并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慢慢地他觉得灵噬期的那股寒气开始弥漫全身,钻进骨头里,洛清时的指尖有些发青,想结了一层冰霜。他尝试运转灵气,发现根本没用,虽然灵气还不到被冻结的程度,但仍是带着彻骨的冷气,而且洛清时无法控制它们,那些零散的灵气在体内肆虐,一寸一寸的漫过身体的每一处。
洛清时一时没人住“嘶······”了一声,但是还是被耳尖的商淮竹听到了:“不舒服?”商淮竹看着似乎有些担心,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瞬。
他······在心疼?想什么呢······洛清时苦笑。
“无事。”洛清时勉强说了句话,现在还不止是冷,还疼,像密密麻麻的针,扎进肉里骨头里,有抽出来,反反复复。
窗外明月隐进云中不见踪隐,池边的雾气渐渐浓了,清风带着些许冷气拂过池面,拉皱了一池春水。洛清时听见商淮竹轻叹一口气,然后耳边响起他的声音,带着无奈甚至还有······责备:“洛清时,你这样可不像无事。”
洛清时第一次听见商淮竹叫自己全名,不由得愣了一下,看着他的眼睛洛清时想起好像自从师傅去世后,在没有人担心他的身体状况。他突然又有了被人放在心里的错觉。想到这他也不装了,反正这说出来也影响不到什么。
“商淮竹······”
“嗯,我在。”商淮竹以为洛清时是疼所以叫他,结果没想到他问他是否读过仙书?
“略知一点,儿时修习过一段时间仙术。怎么了?”商淮竹愣住一会儿,给洛清时重新到了一杯茶后,缓缓说道。
“你可听过‘灵噬期’一说?”洛清时知道京都的商家二公子精通各类学术,但也没想到他修过仙术。
“未曾听过,怎讲?”
“据说,上古时期并未有阴曹地府,也无转世一说。所以世人死后无法到达下一世,只能在世间游荡。日久,人间就变成人鬼混杂的地方。但是鬼魂终究无法在阳间停留太久,于是便在坊间传出精气可以让鬼魂停留的时间更长一些的流言,这流言不假,精气是可以助人修行。一些厉鬼便开始吸食人的精气,以此来让自己不消散。”
“为何不吸食妖的精气?”
“因为不纯,相比于妖人的精气更纯粹,妖的总归是带着邪气,人的效果更好。”
“后来人间战乱,厉鬼猖行,天道看不过去,便派指洛河之神管理人间转世轮回之事,这洛河之神便以百川为引,让人们在人死后放一盏花灯,花灯顺着河道流入百川汇聚之地,洛河之神镇守在那,便设下一个法阵以渡人轮回所用。后来仙都殒灭,众仙皆亡,洛神唯一的一个弟子便开始传道授业,慢慢的才有了我们这一派,但由于基本与阴魂打交道,灵魂多多少少会沾上点儿阴气,导致在每月阳气最盛的时候体内阴气与其相斥,身体便会冰冷如死尸,许多人严重时熬不过去大多死了。”
洛清时讲完瞥了一下商淮竹,本以为他会像常人一样眼里透出畏惧,不可置信,但他没有他只是静静的听着,时不时抿一口茶,当洛清时讲完后他才抬起眼盯着洛清时看,也不知是看什么。洛清时感受到商淮竹的目光,偏头望过去却直直对上他的眼睛,商淮竹的眼睛不想京都那些纨绔子弟的眼睛那般浑浊,他的眼睛很干净但是并没有儿童的纯真,跟像沧海深不见底,蕴藏零散的星辰。
洛清时一时没注意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回过神时发现商淮竹还在盯着他,看不知有什么好看的,“疼吗?”商淮竹没有来的问了一句,眼里似乎还有不易察觉的心疼。
洛清时被他这么一问,顿时愣住了,好久没有人问过他疼不疼了,或许是夜风吹的太大,眼睛有些酸,又或许是因为商淮竹这句脱口而出的关心,让洛清时心尖一颤,好像被人轻轻挠了一下,眼眶突然热了,视线慢慢有些模糊。他低下头回答了商淮竹的问题:“疼的。”
明明平日里见到死尸都一脸平静的人,此刻却因为一句关心愣了半天。或许一个人走了很久很久,久到忘了被人捧在手心里的感觉,刚好这个时候有一个人无意识的问了一句“累吗?”,语气就像说“睡了吗”“吃饭了吗”一样简单,可偏生那个人又温柔到骨子里。那些年一个人吃过的苦,都在遇到这个人的时候烟消云散。
世间总会有这么一个人,他温柔到骨子里,足以融化一路走来的所有苦难,总能接纳你所有的不堪。
多年以后,对于洛清时来说,这个人是商淮竹,也永远是商淮竹,生生世世都不会变。对方也会把他捧在手心里永远永远。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商淮竹似乎是听见洛清时的回答,嗯了声。转头同婢女吩咐几句,又问了洛清时几个关于他们门派的问题,洛清时也不避讳,都如实回答了他。
可能过了许久,婢女拿来一件上好的狐皮大氅,商淮竹让洛清时披上,还贴心的叮嘱他不要受寒,早点睡。最后耐不住,也劝不动商淮竹,洛清时还是让他送自己回家。
虽然逢春,但夜里风还是吹的人脸疼。洛清时往大氅里缩了缩,用手窜紧了些。几步路的距离便到了洛清时家,门前的照夜灯依然明亮,散发着幽幽暗香,应当是加了香料,这在南折倒是常见。百姓为了防止鬼敲门,常常从仙门百家那买些驱邪避灾的药物,掺和在灯油里,挂在房前门口。
洛清时刚要进门,商淮竹突然叫住他,洛清时回头却一个不留神踩到门前的台阶,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商淮竹扶着他的腰将人扶稳,洛清时退后半步,问他“怎么了?”
“无事,头上落了片树叶。”商淮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突然叫了洛清时一声,好像没有目的,只是单纯想唤他的名字。最后也只能编一个理由糊弄过去。
春日里哪来的落叶。洛清时觉得莫名其妙,但也没有多想,和商淮竹到了声别后就头也不回的进屋了。
商淮竹看着洛清时的背影心间顿时有点没由来的落寞,好像上一次也是这样洛清时头也不回的就走远然后再也看不见了。他低头苦笑了声,想什么呢。然后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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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临城。
咚······咚······午夜净临寺的钟声响起,古朴如穿越时空,但又带着说不出的诡异。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打更人的声音响起,回荡在寂静的夜空中,而后被寒风吹散。
今夜的星星不知踪迹,重门叠户的宅院门窗紧闭,房舍里都已经熄灭灯火,只有门口和廊檐下的照夜灯还散发着幽幽的光,不远处的花草间传出阵阵鸟鸣声,忽高忽低······
一个醉汉出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手里提着盛酒的葫芦。他的脚步虚浮,像是在表演西洋来的走钢丝,摇摇晃晃,无法保持平衡。身体左右摆动,想一棵树在风中摇曳。步伐时大时小,时快时慢,显得杂乱无章。脸上红彤彤的,带着笑意,嘴里一直嘀咕着什么。忽然他猛地抬起头,也不动了就静静的看着夜空,顺着他的眼神望去便会发现空中的明月不知何时变成了血红色,妖异中带着无形的吸引力。醉汉突然大叫起来,在大街上疯跑:“血月!是血月!上天要降下灾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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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泛着鱼肚白,城郊的密林里弥漫着雾气。红日渐渐从东方升起,青山连绵不绝,在朝阳中与游云交织在一起,像绣娘们编制的锦缎一般绚丽。只是一瞬间天边全染上艳丽的红,远山与游云层层叠叠,令人眼花缭乱。
洛清时在清晨的阳光穿透窗时便醒了,他睁开眼满屋是灿烂的艳阳,抬起手把眼遮住适应了会儿。起床后看见椅子上的狐皮大氅,刚起床还不太清醒,看见那件大氅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昨夜商淮竹借他的,于是洗漱完出门后刚想去敲门,便瞧见大门从里面开了,低头一看就是睡眼惺忪的榆景。
榆景仰头看着洛清时,看了好一会儿知道头抬酸了,才拖着懒洋洋的语调朝书房喊了句:“大人,洛公子来了。”
“洛公子,我带你去找大人······”榆景对洛清时缓缓说道,一边走还一边打哈欠,嘴里嘀咕着“困死我了······哈······”
到了书房,榆景转身便回房睡回笼觉了,只留着洛清时一人。
“你怎么来了?”商淮竹放下手里的文书,看着门口一脸疑惑的洛清时笑了笑。
“那自然是来还商大人的大氅啊,”那个啊字洛清时说的很轻,只是轻轻带过便有撩人的意味。将大氅放到婢女手上后,洛清时转头问商淮竹,“你刚刚笑什么?”
“嗯······见到羡之自然是的话,自然是因为高兴才小啊。”商淮竹假装思考片刻,还故意把羡之二字咬的很重。
“你怎的知道我的字?”洛清时听他唤出羡之时,整个人都顿住了。
商淮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继续笑着说:“洛清时,年二十三,南折最著名的神医,师承鹭枉仙人。”
洛清时听他说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如平常,缓缓道:“没想到商大人还调查我,难不成认为我是奸细?”
“调查是没有,只是今早出门见一位老妇人在洛神医门前停留,上前询问得知。”商淮竹见惹人不高兴,也不逗了,把事情说了一遍。
“老妇人?”洛清时也没有在乎“洛神医”这个称呼,商淮竹这人很喜欢给他取各种花名,要不是看在这人是刺史的面上,他早就一瓶毒药给人下肚了。
“向来是来寻药问诊的。”
洛清时想了想最近有时相求的人,还是个老妇人······估计只有容婆那儿了,应该是老爷子又偷喝酒旧病犯了。
“羡之可用过早膳?”商淮竹也不急,等人想起来后才慢慢开口问道。
“怎么?商大人要邀请我共进早膳?”商淮竹唤他的字还是让洛清时不太适应,心中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可洛清时最擅长的就是露山不露水,即便面对心思深重的仙门长老仍是处变不惊。
“不知洛神医可否赏个脸?”
“商大人邀约自然是荣幸之至。”
早晨的春风总是和煦温暖,干净的阳光穿透树叶,在石板上洒下斑驳的影子。草丛中还残留清晨的水雾,花瓣上是晶莹的露珠。春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像长久不变的风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