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洄春情》月满星从

26、屈服

　　耳垂上的疼痛相较于往昔的经历其实根本不值一提，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小心翼翼地宽慰着他，只因怕疼痛伤及了他，哪怕这疼痛是如此的轻微。

　　暮四时心下微动，目光再一次落在了那人鲜血淋漓的胸口，只觉得对比是如此地惨烈，心下瞬间泛起难以名状的钝痛。

　　他低下头，握紧了拳头，余光却又扫到了门口，正落在那盘散落着的翠玉豆糕上，方才弥漫上心头的愧疚情绪霎时烟消云散。

　　“媛娘来过了了？你同她说什么了？！”暮四时使了狠劲，狠狠挣脱了顾烈星的怀抱，将其推了开去。

　　“也没说什么，不过是道明了我们的关系。”顾烈星漫不经心地说着，嘴角依然挂着温文的笑意。

　　心知顾烈星一定不会对安清媛说什么好话，暮四时也不欲与他多言，只是伸出手便想将那耳坠扯下好去寻安清媛。

　　“戴着吧，可保你平安。”

　　暮四时狠狠拽了拽，那耳坠却纹丝不动，便知顾烈星定是使了神力，只得作罢。

　　他转身，冷冷地甩下一句话“别再跟着我”，便离开了。

　　暮四时去自己的卧房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又去小厨房新端了一碟翠玉豆糕，带去给安清媛。

　　意料之中的，安清媛愤怒无比，歇斯底里地向他要一个解释。

　　暮四时默默忍受着她的怒火，却又不能告诉她实情，最后也只能说道：“媛娘，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了。但是请你，万万要保重自身。”

　　安清媛也像是骂累了一般，满眼失望地看着他，万般言语最终只化成一个字：“滚。”

　　那盘翠玉豆糕在二人的争执间被推到在地上，完满的白玉瓷盘碎了一地，仿佛在暗示着二人再也回不去的青葱年少。

　　“滋滋——”那轮转晶球上突然冒出一片雪花，画面开始变得断断续续，裴子野不死心，还注了点灵力试图拯救它，奈何轮转晶球根本不卖他的面子，直接“啪嗒”一声熄灭了。

　　看着众人无语的眼光，裴子野憨憨干笑了两声：“哎呀不好意思各位，这个轮转晶球好久没用了，哈哈，下次，下次我一定带个好的来。”

　　岁时安已经懒得理这个马大哈了，直接问顾烈星道：“其实后边的事儿我们大概也知道了，不如我们来说，顾仙君来回答对与不对。”

　　“好。”许是看完了先前种种，顾烈星颇有些神思恍惚，只怔怔地应道。

　　“你还是容不下心爱之人与旁人的孩子，安姑娘恰好忧思过度伤及身体，你便借着这个契机，许诺暮公子能保住安姑娘性命，让暮公子亲自将天界的禁药端去给安姑娘服下。”

　　“如你所愿，安姑娘果然失去了孩子，虽是保住了性命，却也元气大伤，终日缠绵病榻，郁郁寡欢。”

　　“而暮公子，虽是表面上屈从于你，暗地里却从来没有停止过抗争，试图拜托你的控制。你便又私自用权，降下天灾，以承影郡的百姓胁迫他，逼他从命。”

　　“是。”顾烈星喃喃地说道，“但我从来没有真正伤过承影郡的百姓，那些所谓的天灾，我都是把着力度的。”

　　顾烈星说着，又苦笑了一下说：“他想要的东西，哪怕是星星月亮，我都恨不得摘来给他，怎么又舍得伤害他的人民让他伤心。”

　　裴子野摇了摇手中的扇子：“顾仙君此言差矣，你虽是这么做的，可暮公子又不知道，你终究还是伤了他的心啊。”

　　“我知道。”顾烈星苦笑了一下，“我所做的一切，已经背叛了飞升的初衷，无论神君陛下对我做什么处罚，我都甘之如饴。只是希望裴仙君能帮我一个忙。”

　　“你说吧。”

　　“那枚碧玉耳坠，虽说四时他已经佩戴了三年了，但他的魂魄尚不稳定，怕是最好一直戴着，才可像寻常人一样转世不受拘束。”

　　“我希望裴仙君能告诉他我已罪有所得，只盼着裴仙君无论用什么方法，让四时务必要挂着这只耳坠，届时便是要顾某死顾某也甘之如饴。”顾烈星低低地说道。

　　裴子野思索了一下，又看向商辞，商辞向他点了点头，裴子野便回道：“这自然是没问题的。顾仙君还有什么愿望，现在还可以提，我会尽量满足你，等进了那凡漠之境，怕是不好跟外界联系。”

　　顾烈星苦笑了一下：“既然你们都看了轮转晶球里关于我的过往，我现下，还有一人想见，烦请裴仙君帮我请司祈殿的主君过来一趟。”

　　“你要见司祈殿的主君？”裴子野皱了皱眉，暗暗想道：“这人不会是要寻仇吧，毕竟当时是可司祈殿先向神君陛下告发了他的异常行为。”

　　顾烈星看着裴子野有些为难的表情，便知道他想到了何处，只淡淡地说道：“裴仙君请勿多虑，在下想见他，只是为着一些私事罢了。或许，我可以换一种说法，我想见司祈殿的主君‘齐弦’仙君一面。”

　　“齐弦是司祈殿的主君？”这下轮到岁时安震惊了，他很是无语地瞥了一眼裴子野，口中也嫌弃道：“你这督查怎么当的，怎么连一殿主君是谁都不知道。”

　　“哎，这可真不能怪我呀。”裴子野也很是无奈地解释道。

　　原来飞升者在修仙者中虽然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但若是是看总的数量，还是相当之多，光是司查殿记录他们名字的册子，都摆了好几墙。

　　仙君之间除却在飞升前便相识，便是因着飞升后关系较好，才会知道对方的名字。

　　因天界事务繁多，且仙君在诸神殿间流动性较强，一般大家见到面熟但关系一般的同事，都只会相互作揖以示尊重，绝不会浪费自己的时间去记别的仙君的名字。

　　而神殿主君，更是是凤毛麟角中的凤毛麟角，他们或是得神君陛下赏识，或是立下大功，才能有机会从众仙君中脱颖而出，做到一殿主君的位置，故而他们的资料往往被做为最高机密被单独保存。

　　并且神殿主君往往神龙见首不见尾，由神君陛下直接管辖，即便是往日里分派任务，也往往通过各神殿中的传音墙统一传达。故而普通仙君基本没有机会见到神殿主君，即便是偶然碰到，大抵也会将其当做一般同事看待。

　　因此裴子野做为司查殿的仙君，此番也是奉了司查殿主君的命令，才得以看到顾烈星的资料。

　　虽然他也对方才在顾烈星的轮转晶球中看到的“齐弦”心存好奇，但他从自己还算广泛的人际网里理了一遭，并未发现此人后便罢休了。毕竟仙君实在太多，那人的所作所为虽然看着恶劣，但想来天理昭彰，裴子野寻思着那人说不定早就被关到凡漠之境里去了，遂没有深究。

　　可此番一看，那人不仅没有受到处罚，竟还成了一殿主君，着实有些让人匪夷所思。

　　裴子野消化了一下这则消息，方才说道：“顾仙君既在天庭当差了这么些年，自然应当知道天庭的规矩。神殿主君由神君陛下统辖，我一届普通仙君，没有司查殿主君的首肯，是无法查阅司祈殿主君的行踪册。顾仙君提的这个要求，着实有些令裴某为难了。”

　　顾烈星听到这席话，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这便是我想请求裴仙君的地方，往日里自是寻不到那位主君殿下，可今日，是玉锁的忌日，我知道在一个地方定能寻到他。”

　　“……何地？”

　　“泽雁山,”顾烈星顿了顿，方才继续说道，“便是……玉锁逝去的地方。”

　　听了这话，岁时安与商辞对望了一眼，而后齐刷刷地看向了裴子野。

　　裴子野见得这副情状，心下了然，便对众人说道：“我觉得此事可行，只是如今顾仙君已是戴罪之身，我须得在司查殿的传音墙上记录一下，才能带着顾仙君再下凡尘。”

　　“好。”

　　就在裴子野闭上双眼，隔空用神力在传音墙上记录时，神殿的门口却传来一阵喧闹声。

　　“你们别拦我，我要进去找爹爹，这是爹爹的神殿，凭什么我还进不得了。”年轻娇俏的女声自殿外响起。

　　顾烈星听到这声响，握在身侧的双手不禁紧了紧，面上也流露出些许担心的神情。

　　他看了眼正在忙的裴子野，转而对商辞说道：“不知可否请姑娘同前殿的护卫说一声，让玉钥先进来，她如今已然成年，往后我也不能再陪在她的身边了，有些事，或许也是时候让她知晓了。”

　　商辞点点头，去到殿门口将玉钥领了进来。

　　那姑娘生得颇为娇美，身着一袭浅粉色的长裙，头上还簪着樱花发饰，尤其是一双眼睛，像极了玉锁。

　　她的周身虽无神力涌动，却自带一股优雅轻盈的仙气，甫一进殿，便让人觉得眼前一亮。

　　见到了殿中的顾烈星，玉钥便小跑到他身边，有些焦急地拉着顾烈星上下打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