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飞九重》相思如故

1、北风摧寒枝（上）

　　那夜的火光，映红了整座皇宫。

　　前朝的喊杀声越过重重宫门逼近耳畔，四周都是惊慌失措的内侍宫人，从睡梦中惊醒，难以置信地瞪大眼，而后，发疯似的尖叫着往外逃。

　　“北人、北人打进来了！”

　　“北人屠了整个前朝！”

　　“东宫失火！朝堂烧起来了！”

　　“南边的宫门都封了，快往北跑！往北！”

　　“杀人了！杀人了呀！”

　　到处都是迎面奔来的妃嫔、宫女，她们从靠近前朝的南面宫殿里侥幸逃出，个个披头散发，衣不蔽体，上一行眼泪还来不及干去，便还有新的泪水和着鲜血流下来，拼尽了力气，血红了眼，仿佛身后是地狱来的妖鬼，张着血盆大口要将大梁的宫廷吃尽。

　　延宁发疯一样地往南跑，根本不顾那些迎面而来的宫娥和士兵，此刻她根本没有想过生死，脑海中只有着魔般的一句话——

　　“我把清河托付你了，你要好好照顾她。”

　　说话人的音容笑貌仍在，仿佛还是秋日暖阳里，温厚的手掌抚上她的面颊。

　　是了，还有清河，还有清河……

　　即便他不在这里，这里还有他最重要的人。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辜负他的嘱托！

　　延宁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来到南面的宫殿，只记得那满目疮痍和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整座宫室里都是死尸和鲜血，静的没一丝人声，支离破碎的锦帘被冬风鼓起，仿佛张牙舞爪的恶鬼。

　　“清河……清河！”

　　她大着胆子喊了声，根本无人回应，几个宫女的尸身下，隐约露出锦衣的一角，染血的手足——

　　不会的，不会的！清河还那样小，那样美好干净的女孩子，谁忍心下得去手！

　　延宁仓惶地向殿内跑去，甫一进门，便被什么硬物狠狠绊倒在地，身上随即叉过来两把长戟，抵得背脊生疼。

　　“这里还有一个活的！”身后有男人兴奋地喊。

　　“他娘的这趟亏大了，这宫室里的女人死的死、逃的逃，唯留下一个还是不能动的，害爷爷憋了这许久！”

　　“嘿嘿，这不有人送上门来了！”

　　延宁不知道自己身上压了几个男人，只感觉到无数恶心粗鲁的手在撕扯她的衣服她的全身，她想奋力挣扎力气却如拳拳打进棉花里，只能本能地蜷成一团，绝望地推拒着，“不要碰我！你们不要碰我！”

　　“不要？嘿，这阖宫的女人，除了金枝玉叶要留下，其余的老子哪个碰不得！你若听话，让爷几个高兴了，说不定给你个痛快地死法！哈哈！”那群士兵笑得更猥琐了，他们拼了命打仗，早憋了一肚子□□，破城之后奸淫掳掠根本就是常事，早把人性抛到脑后。

　　延宁却敏感地抓住了几个字眼，他说金枝玉叶不能动！不能动！

　　“你们不能动我！我是宗室女！我是金枝玉叶！”延宁拼了命地喊出来。

　　身上那几个士兵果然愣了，动作也慢下来，但随即就有人一巴掌甩在延宁脸上，“贱人！敢骗老子？”

　　延宁嘴角淌血，哭着拼命摇头，“没有！我没有！我是宗室女！我是南安王的嫡女！我是梁国的延宁郡主！”

　　“草！这小娘们说的头头是道，莫不是真的？”有人上来拦了一把。

　　“横竖已抢了那么多公主，少个把又有什么关系！”方才打她的大汉满肚怨气，不肯罢休。

　　“你莫坏了大事！这次监军的几个主子都不是好货，这次破宫是咱们上头立的大功，其他几个正等着抓把柄呢！莫让人告上去，吃不了兜着走！”

　　“哼，臭丫头说的还不知是真是假，万一是戏弄老子的怎么办？” 那士兵不肯放了到嘴的肥肉，但在众人劝说下还是愤愤站起来，踢了延宁两脚，道，“起来！你既有胆说自己是金枝玉叶，老子就让金枝玉叶来认一认你！万一老子知道你是个假的，定叫你生不如死！”

　　延宁被几个士兵押出大殿，推进另一处宫室，殿内皆是锦衣华服的女子蜷缩在地上，个个哭哭滴滴，狼狈不堪。延宁一眼就认出其中着绿衣的清河，顿时又喜又悲，扑上去叫了声公主！

　　“哭什么哭！”带头的大汉拽回她的头发，强迫延宁抬头，“你们谁来说，这女人是谁？”

　　殿内女人哭的哭，啼的啼，胆小的噤声，怕死的畏首畏尾，哪里还管她是什么人，唯有清河看到她撕扯凌乱的衣衫，顿时领悟过来，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上前死死抱住延宁的身子，哭道：“这是本宫的伴读，是郡主！你们不能对她不敬！”

　　那大汉万分扫兴，虽不甘心但也不得不放手，在同伴的簇拥下骂骂咧咧地离去。也幸好他们一路骂声，并未听见这满室金枝玉叶的殿内，有人极其不屑地嗤了声。

　　见那些士兵离去，延宁与清河都大松口气。

　　“奴婢多谢公主救命之恩！”延宁说着就要下跪。

　　“姐姐快别这么说！”清河一把扶住她，两人互看半晌，终抱在一起埋头痛哭。

　　“哟，这是哪门子的姐姐妹妹，本宫怎么从没听说过！”

　　墙角有人冷哂，延宁回过头，只见长安公主盘腿坐着，慢条斯理地拿手理着鬓边乱发，满殿上下只她身上的行头还算完整，牡丹洒金长裙在灰尘中熠熠生辉，雪白的腕上套着八宝金镯，仿佛还能透出昔日公主的威仪。

　　“长安姐姐，都是一家人，何必——”清河泪汪汪地看着她，怯懦道。

　　“你给我闭嘴！没用的东西！”长安愤愤地站起身，长袖一甩将清河推出去两步，径自走到延宁面前，高傲地睨着她道，“是谁摊上个谋朝篡位的父亲，被削去宗籍永世为奴？如今倒稀罕起这个姓来了，死活说自己还是郡主？真是笑话！”

　　“长安姐姐，够了——”清河唯恐她的口无遮拦会引来士兵，想要阻止却被长安推倒在地。她在姐妹中年幼，又素来畏惧长安的权势，只能趴在地上无声啜泣。

　　“你除了哭还会做什么？和你那哥哥一样没用！”长安冷哂她一句，挑衅地看向延宁，“不过是个贪生怕死的东西！你不过是最卑贱的杂使宫女，凭什么和本公主称姐妹！本公主还从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人，有本事走出这道门去，和那些蛮子说你不姓萧，本公主才佩服你！你敢吗？”

　　“你！”长安步步紧逼，延宁被她逼得几乎靠在墙上，握紧双拳。

　　“所以说贱人终是贱人，你父亲盖世英勇，生了个女儿却是没骨气的！”长安愈发嚣张，忽而神色又绝望起来，扬手狠狠给了延宁一巴掌，怒道，“都是你！都是你父亲谋朝篡位，父皇忙于内乱才给了北漠可乘之机！我们有今日的下场，都是你们的错！”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丝毫不输长安不可思议的尖叫：“你敢打我？”

　　长安是梁帝爱女，在宫中历来我行我素，连前朝的大臣都敢教训，根本没想到今日这个杂使的宫婢竟敢打她！

　　“你住嘴！”延宁气得浑身都在颤抖，她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敢反抗长安，许是人的承受能力都是有限的，许是现在她们都是亡国之女，又有什么高低贵贱的区别！“昏君无道，天地诛之！你父亲身为君王，荒淫昏聩，国无忠臣良将，朝政弊端丛生，你可知多少孩童饥寒交迫？你可知多少老人无家可归？你可知多少百姓惨遭屠戮！你可知他们有多恨今日大梁天子的无能！早知今日无能守卫国土百姓，当日不如退位让贤，我大梁百年基业也不至于毁于一旦，落到如此田地！你身为昏君之女，今日又有何面目质问我，逞公主威风！”

　　长安从未被人如此抢白，偏又一句也顶不回去，气得面色煞白，待要动手再打，却被人高声喝住！

　　“够了！还嫌不够丢脸吗？”说话的是名清瘦女子，做妇人打扮，延宁认得是梁帝的胞妹颐德长公主。

　　“同室操戈，姐妹相残！若我大梁萧氏教出来的就是这等子孙，我看你们今日不如一头撞死在这里，也免得日后受苦，对不起泉下列祖列宗！”颐德长公主双目红肿，容颜憔悴，但说出来的字字句句却掷地有声，震得长安也不敢做声。

　　颐德早已出宫嫁人，回宫省亲却正遇上破宫之灾，国破家亡的悲痛，加上前途未卜的恐惧和悲哀，几乎摧毁了她的心智，但两个小辈的一场吵闹，却让她意识到自己作为这些孩子中唯一的长辈，必须从此刻起担负守护她们的责任。

　　“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流着相同的血脉，我不管你们有什么新仇旧恨，从此刻起都一笔勾销！我不管你们从前是公主还是郡主，是阶下囚还是人上人，但从此之后你们都只是萧氏子孙，你们必须尽力守护这座大殿的每一人！只有这样，我们将来或许才有活路！”

　　“姑姑……”满室娇女听她说到今日情景，都不由得悲从中来，大哭出声。

　　延宁感激地看了颐德长公主一眼，清河爬起来抱住她，亦放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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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香菇的新坑，请大家多多支持！
各位女主女配的性格基调基本交代了，主要人物也或明或暗地出场了哦！
果然我还是喜欢女人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