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9、灵犬 ...
-
刹那间,破庙内好似有什么褪去。
青烟消散,三炷未点燃的香插在积了半个香炉的香灰中。
神像彩漆鲜艳,供桌瓜果齐整,庙内整洁无尘,多了几分人气。
这才是真正的山神庙,虽小却亦有人前来烧香祭拜。
男子被少年一掌击退,捂着胸口,神色惊奇。
一阵愣神后,知不是对手,看着两人的目光满是愤恨,咬牙道:“你们想打这座山的主意,就先杀了我。”
说完,扭头不再看他们,一副凛然决绝的模样。
曲河看看一脸淡然的少年,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道:“你怕是误会了,我们没打任何主意,上山来只是想问,大约半月前曾来此山的几位荆门山宗的弟子,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男子神情一愣,重新看向他们。
山神庙后院,十几个修士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昏迷不醒,浑身是伤,看衣着分别是荆门山宗和万阳宗的弟子。
曲河上前一一查看,发现他们都还活着。其中,就有他前段时日打过照面的几个同门弟子。
黑衣男子站在一旁,解释道:“他们都是在迷雾中,自己攻击自己致重伤。”
曲河仔细查看几个同门的伤势,果然均是由本门剑法所造成。
想起他曾攻击黑衣男子时被反弹回来的剑气,以及迷雾中攻击那个模糊影子的后果,想来他们亦都是由此所伤,这话倒并非作假。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要设雾障阻拦人们上山。
既没有痛下杀手,且一开始就好声劝告,显然并非大恶之人。男子想来是守山人之类,然而对方似乎对修士十分厌恶。
男子皱眉,并不愿回答,“人已经交给你们,你们该允诺离开了。”
见他满是防备之意,曲河也不再多问,本来他只是出于同门之谊,以及赎罪的念头来救助这些弟子,其他的,他没太多探究的心思。
没再多说什么,曲河给他们喂了疗伤丹药,施阵将地上众人传送到了山下。
没了黑衣男子刻意为之,他们应该很快就会醒过来了。
曲河跟映莲很快下了山。
一路无话,曲河几次欲言又止,来到山脚,终于忍不住要开口。映莲却率先道:“我要离开一阵子。”
曲河愣住。
映莲要走了。
往后就是他一个人了。
压下心中的不舍,曲河缓缓点了点头:“一路保重。”
少年深深看着他,道:“我自幼对阵法仙术颇有兴趣,又不愿拜入宗门,便自己琢磨了些,并非是……有意瞒你。”
有些意外,对方竟是散修。
“我理解。”曲河苦笑。
若是自学就能达到程度,比他强多了,简直就是不世出的天才,不入宗门是宗门的损失。
少年没有必要把一切都对他全盘托出,每个人都有要隐瞒的秘密。
“我犯了一个错,如今要去弥补,我不知道以后他会不会原谅我,他很痛苦,也许恨我至极。事已至此,已无法挽回,但无论如何,我要用自己的余生去补偿他。”
心中剧烈皱缩了一下,一时不能呼吸。
同样犯下大错,同样无法弥补。
愿以为只是性情相合,没想到亦是同病相怜。
眼眶一热,曲河扭过脸。深刻理解他的无奈与痛苦,又觉得只有他能懂自己,终于真正意识到自己并非孤单一人。
眼眸轻闭,一滴温热泪水悄无声息滚落。
忽然被拥入怀中,少年在他耳边轻叹一声,低喃:“我这一生漫长寂寥,又觉短暂虚无,曾道万事寻常,海枯石烂,朝生暮死,无甚区别,无甚乐趣。”
“唯有遇见你,这世间才有了那么一丝不寻常。”
曲河不懂他话中的含义,只是在少年看不见的地方,任由眼泪打湿少年肩头的衣衫。
少年就这样久久地抱着他,仿若什么也没察觉到一般,直到他脸颊眼泪被风吹干。
他轻轻回抱了一下少年,为他此去无声鼓励和安慰,而后二人分开,仿若无事发生。
二人分道扬镳,临行前,映莲将曲不凡给他塞的蜜糖都给了曲河。
曲河背负铁剑,沿着羊肠小道而去。
少年站在原地未动,看着青年离去的寂寥背影,双唇微动,无声说出三字。
等着我。
青年似有所感,停步扭头。
在青年回首的刹那,他身形一闪,眨眼出现在山坡之上,垂眸俯视,看着那人有些失落地回过头,将身上的鼓鼓囊囊的包袱系紧了,沿着弯曲的道路,渐渐消失在天边。
“阿河啊,进来吃饭了。”
夜风凉爽,暑热消散。曲不凡出了院子,温声呼唤正在荡秋千的青年。
闻声,青年丢下手中刚摘的幽香槐花,自秋千上跳起身,高声应道。
“来了!”
正要回屋,青年却欢欣地拉住了曲不凡胳膊。
“爹,这秋千真好玩,你也来玩玩吧。我推你。”
“不了,爹不玩。”曲不凡笑着摆摆手,却还是被拉到秋千上坐下。
想着青年孩子心性,左右又无人瞧见,曲不凡笑了笑,抓住绳子,索性就陪他玩会儿。
待他抓稳,青年轻推。
曲不凡双手倏然抓紧了,有些不习惯。
秋千荡悠悠,青年逐渐加重力气,曲不凡越荡越高,每一次下落感觉心都颤了颤。
青年笑得开怀:“爹,好不好玩?”
曲不凡强忍着,挤出笑颤声回答,“好玩……”
“那以后,我每天都陪爹荡秋千。”
秋千麻绳扯得枝干颤动,满树花叶作响。
此情此景,曲不凡忽然想起多年前,自己陪着阿河荡秋千,阿河也是这样,让自己和他娘一起坐在宽大的秋千板上,小小的身子板用力推着他们。
可阿河那时力气还太小,推不动他们。他俩便悄悄使劲,秋千荡起来,阿河站在一旁,开心的地笑个不停。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本以为那样平凡温馨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
可世事无常,谁又料到之后的岁月会那样折磨戏弄他们?
眼眶湿润,曲不凡抬起袖子悄无声息抹去。
秋千停了下来。
青年站在一旁,满脸小心翼翼与无措:“爹,你怎么哭了,你是不是不喜欢荡秋千?”
曲不凡咧嘴笑了笑:“阿河长大了,爹这是感动得哭了。”
青年这才又露出笑容,笑嘻嘻道:“爹,我饿了。”
“走,进屋吃饭。”
二人一起进了屋。
屋中烛火暖亮,饭桌上,曲不凡道:“阿河,鸡蛋又攒了些,明天咱们早点起,进城去给阿志和秋英他们送去,顺便把菜卖了,给你买蜜糖和枣糕。”
青年一顿,咬着筷子,“我不想吃枣糕。”
“那……咱就想吃啥买啥。”
“我想吃桂花糕。”青年眸光飘忽,鼻尖好似又闻到了那渺远的温热的桂花香甜。
虽不知青年怎的忽然想吃桂花糕,曲不凡想了想城里卖糕点的铺子,点头道:“好,就买桂花糕。”
麻六儿越想越气,想到自己屎尿尽出的丑态,村中人异样的眼神和嘲笑,他站起身,提着一把尖刀走了出去。
那头半人多高的犬兽躺倒在地上,身体僵硬挺直,血迹干涸,已然是死得十分彻底。
然而他仍是花了几日才鼓足勇气将尸首拖了回来,亦是花了几日才敢拿刀来到它面前。
“该死的畜牲!”
麻六儿咬牙,恨恨地将尖刀刺入蝇虫围绕的尸首,开始剥皮。
只不过是提着刚买的肉走小道从镇上回来,就被这玩意儿盯上了。
忽然看到这庞然大物,他吓得立刻瘫坐在地,面如土色,大气都不敢喘,把肉刻意扔远了。
谁知道那畜牲还没靠近那肉,鼻翼微动,只是嗅了嗅空气,就忽然发狂了,红着眼就朝他追来。
害的他连滚带爬,没命地狂奔,差点跑断气,还当着那么多人丢尽脸面。
今天,他就亲手剥了这畜牲的皮,让那些笑话他的人好好看看!
犬兽浑身皮毛亮滑,在日光下泛着奇异的彩色,虽说没有生时那般鲜亮,但一看也不是凡品。
麻六儿扛着皮毛,光明正大,趾高气昂地自一众惊呆了的村民面前走过,来到城中贩卖。
来往行人没见过这样的皮毛,一时都围了上来,甚是热闹。
麻六儿向众人大声介绍这是犬兽的皮毛,犬兽多么凶恶以及猎杀时多么困难,多么惊心动魄。
忽然人群被两个身着杏黄道服的修士拨开了。
两人本是来看热闹,细细打量摊开的犬兽皮毛后,均是皱起了眉头。
一人道:“这不是邹师弟养的那只狗吗?”
另一人眉头拧紧,回答:“好像是,怎么变成这样了?”
麻六儿看着人群衣饰华贵、气质出众的两位修士,谄媚笑笑,正要开口,衣裳领子忽然被揪住,喉咙一紧,顿时呼吸困难。
“敢动我们万阳宗的灵犬,你好大的胆子!”
一个修士手上收劲,咬牙恶狠狠道。
麻六儿登时脸色紫涨,一双眼睛布满血丝,喉部肺部剧痛,身体在对方迫人的气势下瑟瑟发抖,感觉自己就在被掐死的边缘。
熟悉的生死一线的恐惧袭来,身下再次一阵温热。
那修士虽不至于当街杀人,但也不打算就这么轻易放过他,正欲继续教训这个赶在太岁头上动土的凡人时,一阵腥臊气味传开。
麻六儿被丢在了地上。
缓过气来后,又连忙跪在地上求饶。
“你是如何杀了灵犬的?”
修士沉着脸,一字一顿质问,冰冷的气势压得人喘不过气。
麻六儿浑身发抖,头摇的飞快,结巴地解释:“不……不是我杀的,是,是曲河杀的!他说他是修士,会,会仙法,那剑自己飞过去就……”
修士?
两位万阳宗弟子相互对视一眼。
“他是哪个门派的?”
“好像……好像叫什么荆门山宗,几个月前,他来到了村里,一直待到现在。”
一阵沉默。
“带我们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