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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阵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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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不凡背着一筐自家鸡下的鸡蛋,正朝着方志和秋英的铺子走去。
两天前,方志怕曲河映莲离开后,他一个人孤单,特意回村陪他住几天。
午间他们一起坐在桌边用饭时,秋英还未怎么动筷子,却是忽然起身到屋外呕了起来,面色甚是难看虚弱。
担心秋英生病,方志不顾她的推辞,又带着她连忙赶回城里寻大夫看病。
曲不凡担心是因方志一片孝心挂念自己,这来回跑动太勤了些,连累着秋英路上受苦,垮了身子。心中愧疚,特意带来了只肥母鸡和攒的一些鸡蛋,进城送来给秋英补身子。
长街行人来往,小贩叫卖,甚是热闹。
眼前一时半刻就要到了,前方不远处却起了小小的骚乱。
一个风尘仆仆的青年形色慌张,一边往嘴里塞着包子,一边挤开人群朝这里奔来。
身后是包子摊主的叫骂声,“给我站住,抢包子不给钱,想往哪儿跑!”
看到他的面容,曲不凡霎时一愣,呆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青年仓皇着自身边跑过,曲不凡下意识伸手抓住了他。
青年慌乱用力地甩开曲不凡的手,直接将人甩倒在地上,筐里的母鸡趁机挣扎,扑闪着翅膀咯咯叫着逃窜。鸡蛋滚落一地,碎裂,一片狼藉。
被这么一拦,青年慢了一步,愤怒的摊主已经追了上来,揪住青年的领子,抬起拳头就要动手。
青年缩着脖子,瞳孔颤动着,手悄无声息地摸向了自己腰间的长剑剑柄。
“别,别打他,我替他付钱!”
曲不凡抱住了摊主抬起的胳膊,迅速摸索出一把铜钱塞到对方手中。
摊主掂了掂手中的一摞铜钱,见明显比该给的包子钱要多,没好气地松开了手,恶声恶气道:“小贼,算你运气好,下次别让我撞见你小子。”
曲不凡微微躬身歉意地笑了笑,又满是关切的看着青年,伸手抚平他衣裳褶皱。
“没事吧?”
青年浑浑噩噩地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去。
曲不凡拉着他胳膊,即使面前人脸上用布帕包住了一半脸,仍还是一眼将人认了出来。
“阿河,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映莲呢,他没一起回来吗?”
青年头发蓬乱,脸上满是灰尘与细小伤口,呆呆地看向他,看着眼前这个头上还粘着鸡毛,一脸关切慈爱的老汉。良久,才呐呐道:“我饿……”
曲不凡看着形似乞丐的眼前人,闻言,眼圈瞬间红了。
“好,咱们回家,爹给你做叫花鸡吃……”
拉着他,也不管地上的鸡蛋和逃跑的鸡,往来路走去。
“敢问阁下是谁?”
曲河横剑于前,满脸警惕与防备地盯着眼前突然现身的青年黑衣男子。
男子身姿如松柏,身上有淡淡青烟缭绕,气质幽幽,陡然出现在这里,显然并非寻常之人。
曲河盯着他,闻到对面隐隐传来的一丝香火气息,一时竟也分不清他是妖是鬼,还是神。
雾气缭绕,男子神情寡淡,无甚语气地开口:“下山,并立誓不再动什么歪心思,便为你指条明路。”
曲河不解皱眉,“你在说什么?”
男子面上闪过一丝厌烦,嗓音冷硬:“冥顽不灵。”
拂了拂衣袖,浓雾逐渐将他遮掩。
曲河一剑挥出,剑气凝聚向男子攻去。
男子随手轻轻一挥,剑气随即回弹,以来势之威向曲河攻去。
曲河浑身一震,迅速避开,然而剑气仍是自胸前划破,割裂衣衫。
攻势不起作用,黑衣男子显然十分难对付。
本以为男子会生气回击,然而却是盯着他胸口,眯起了眼睛。
“锁魂石?”
曲河一顿,低头看去,果然,自己心口的那道长长的疤痕漏了出来。
心中惊讶,没想到对方竟一眼就看出来了。
男子眉头皱得更紧,“锁魂石是魔界之物,仙门弟子不是向来不屑一顾吗?如今却物尽其用,倒不似以前清高,果然是无论什么,只要是对你们有用的,你们就一丝一毫也不放过。”
他话中讽刺,却语气仍是平静淡然。
闻言,曲河神色复杂,又羞又怒。
魔界之物邪气甚重,仙门弟子自持身份的确不常用。但锁魂石是师叔给他的,这番话听了好似在讥讽师叔一般。然而,师叔这么做,只是为了最快地救他的命。
“下山,还是永远困在这里。”
男子转过身,又问了一遍。
“等等,映莲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曲河冲上前,要拦住他。
“仙门子弟,果真都是一群虚伪之人。”
冷冷撂下这一句,男子彻底消失不见。
密不透风的浓雾重新将曲河包围。
曲河心急如焚,别无办法,御剑向上,果然感到有什么罩在头顶一般,冲不破行不通。只好故技重施,又召风开路,一边呼喊着映莲的名字,一边试图找阵眼。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心中内疚后悔之意越来越重,他额上已满是汗水。吸纳山中灵力为自己所用后,别无他法,他喘着粗气,摸着手腕上那只冰玉镯,呼吸发颤,正犹疑着要不要召出邪却。
便见面前浓雾里,忽然出现了一道模糊的影子,似乎在向他走来,身形赫然便是映莲的模样。
“映莲。”
曲河心跳加快,犹豫地唤了一声。
那模糊的影子微微一顿,朝这边走得更快了。
曲河心中又喜又疑,握紧手中的长剑,朝他走了过去。
一道遥远的呼唤忽然自远方传来:“阿河。”
步子顿住,曲河睁大眼,满脸诧异。
声音他很熟悉,当即便认了出来,只是为什么?
不只是疑惑这声音为什么是从很远处传来,而是为什么,在他听到的那一刻,首先想起的,竟是那昏暗的澄水阁中,他转身离开紧闭的房门时,背后那一声同样渺远的轻唤。
面前雾中人影继续靠近,阴影越来越重,仿佛下一刻,呼之欲出。
身后又是一声轻唤。
曲河心中一紧,咬了咬唇,退回几步,在那人影朝他伸手时,猝然旋身朝背后奔去。
他在赌,赌听到声音时,心中那一瞬出现的安心的感觉。
身后隐隐有破空声,曲河一边狂奔一边回头向后看去。
影子飘动着正飞快贴近他,伸出的手几乎快要触到他。
灵力飞快流动,他一剑朝其横劈而去,破空声劲急。
下一瞬,面前有一线寒光闪过,曲河浑身汗毛竖立,上身迅速后仰,几乎与膝齐平,几乎与此同时,他看着上方浓雾被凌厉剑气切开。
是他自己的剑气弹回来了。
曲河直起身,飞快思索,而后故技重施,召来大风凝聚一处朝其攻去。
狂风席卷过后,浓雾破碎,影子消失不见。
曲河松了口气,不敢多待,转身继续向前奔去。
映莲的声音一直在呼唤他,在他失去方向脚步缓下来时,那声音就一直在指引着他。
不知跑了多久,那声音逐渐清晰,曲河踩过无数树根草丛,终于,破开最后一层浓雾,踩上了一条薄雾缭绕的道路。
沿青石铺就的小路走去,一座山神庙出现在面前。
庙宇不大,质朴粗糙,久经风雨侵蚀,色彩斑驳黯淡。
庙前石缝间,生着丛丛细草,看起来久无人迹。
曲河渐渐走近,一步跨过门槛,抬手拂去垂下的蛛网,看着少年站在神像前,正背对着他。
“此阵障眼法虽强,却并非不可解。提示得很清楚,向上会被困住,向下才是出路。阵眼就在容易被忽略的地方,你找到了吗?”
少年淡然的声音传来,平静稳定的异乎寻常。
曲河静心思索一会儿,斟酌回答,“是在……第三条路上。”
在他们上山时,石阶与小径交接处,横向而去的那一条路,便直接通往此处的山神庙——此阵的阵眼。
“你本该更早察觉,更早来到这儿的。可是,你的心也被雾遮住了,阵法便永远将你困住。”
“我……”听着他的话,曲河低下头,眸光闪动。
“只有内心清净无扰,不为所动,日后再遇到此类阵法,才可不被其所惑。”
曲河缓缓抬起头,他这话竟是怪自己因他而自乱阵脚吗?
“你记住了吗?”
“我……记住了。”曲河下意识回道,心中竟也不觉得少年这副仿若长辈教训的语气有何不妥之处。
一声轻叹,少年转过身。
曲河直直看着他,心中那隐秘的感觉又翻腾了上来,双唇微动,挤出一丝声音:“你是……”
“你究竟是什么人?!”
一声冷硬的质问,黑衣男子缓缓在神像前现身,双眉紧皱,警惕地盯着少年。
少年轻声对曲河道:“破阵吧。”
身体顺从地走上前,曲河捻起供桌上的三根香,屈指一弹,一道细细的灵流擦过,火光闪动,香被点燃,青烟袅袅上浮。
正要插入陈旧落灰的香炉中,男子面色一沉,周身气势寒冷,抬手便向曲河攻去。
曲河正欲抬剑相挡,一旁少年已然出手,浑厚灵力挥出,与黑衣男子相击后一圈圈激荡开来,气流荡起三人发丝衣衫。头顶土石灰尘簌簌下落,整座破庙都好似震了一震。
曲河飞快将手上三炷香插入香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