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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初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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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父亲谈了一夜的天,纪北第二天回到学校时已经精疲力竭,走到画室看到几个同学在往墙上钉钉子时他才想起,之前和钟言说好要请他来看结课展。
纪北看着贴着自己名字的那半面墙,又看了眼自己的胳膊,顿时感到一阵心烦。
无奈之下他只能求助于钟言,虽然这么做实在有点不道德,但他更不想让并没有那么熟悉的同学帮他挂画。
欠人情这种事,欠一个人就够了。
纪北对着手机发出无声的叹息,手指敲敲打打发出一句:「我们下周一结课评分,这周末布置画室,你什么时候有空来?我带你参观一圈。」
「明天下午之后都有空。」
「那你能顺便来帮我搬一下画吗?我的胳膊还没完全好,不太使得上劲。」
「行,那我明天下午过来?」
「可以,你到了跟我说一声,我来门口接你。」
钟言背着包走到美院门口的时候正好下午两点出头,阳光分外刺眼,他眯着眼睛半天也没等到纪北,反而看到好几个打扮得十分有个性的学生从校门里走出来,蓝绿色的头发吸引了他的视线,猛然一回头,才看到纪北站在自己面前。
“看什么呢?”纪北望向钟言刚才盯着的方向,“看上哪个女孩子了?”
“不是,”钟言无语地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她那个发色挺好看的。”
“啊,那个蓝头发的?”纪北眨了眨眼,“她好像是我们系的学妹。”
“隔这么远你都能认出来?”钟言有些吃惊。
“发型很好认啊,”纪北笑了起来,“在我们学校,靠发型发色认人,特别方便。”
他说着伸手搭上了钟言的肩,“走吧,带你进去。”
油画系的画室在三楼,钟言跟着纪北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就听到丁零当啷的一阵响,他诧异地看向纪北,“这是在干嘛?”
“在挂画呢,”纪北叹了口气,“学画画的就是这点好,表面上是油漆工,实际上是维修工,什么都得会一点,等会儿你也能体验一把。”
“托你的福,”钟言有些没好气地答道,“本来以为是来参观的,没想到是来当苦力的。”
“是啊,”纪北只是笑,“这不是没想到我受伤了吗?”
“纪北?你也来挂画啊?”马景睿看到纪北带着钟言走进画室的时候有些诧异,“你不是还在请假吗?伤好了?”
“还没,”纪北无奈地举了举胳膊,“估计还得一段时间,但是结课布展还是得布啊,要不然不是没分了吗?”
“是啊,”马景睿从凳子上下来,把锤子递给纪北,“正好我用完了,你拿着吧。”
“给我吧,”钟言接过了锤子,撇了纪北一眼,“他自己又弄不了。”
马景睿这才注意到纪北身边的人,“你朋友?”
“嗯,师大的,钟言,”纪北拍了拍钟言的肩,“我带他来看看画室。”
“我们画室也没什么好看的,还乱着呢,”袁梦从后面走过来笑嘻嘻地插嘴道,“我都不敢带我朋友来看,怕毁了她们心里美院的形象。”
“袁梦!”马景睿呛了一句,“怎么说我们学校呢!”
“说实话而已,”袁梦有些俏皮地眨了眨眼,“哎呀下个学期就没画室咯,真抠门。”
钟言被袁梦的话逗得止不住笑,“还真不给你们安排画室啊?”
“我们这个校区就这么点大,”纪北带着钟言走到自己要挂画的那面墙旁边,“没那么多空教室。”
“真抠,”袁梦不满地拿着锤子往墙上敲钉子,“我们大四那会儿本来也没有画室的,还是马景睿找教授和校领导反映了半天才得来一个空教室,你说这学校又不是没有画室给我们,多去求一求就有的事,现在又不肯给,说什么上次就是破例了,这次不能再给了,哪有这种歪理啊?”
“哎行了你别说了,”马景睿制止道,“还有外校的朋友在呢,这影响多不好。”
“啊?”袁梦有些惊讶地看着钟言,“你是别的学校的啊?”
“我是师大的,”钟言努力摆出一个礼貌的微笑,“钟言。”
“袁梦,”面前明媚直率的女生大方地对着他笑了笑,“你现在是本科还是读研啊?”
“大三,马上升大四了,”纪北替钟言回答道,手脚并用着搬着自己的油画摆到墙下面。
“那就是学弟了,”袁梦伸手帮纪北扶住油画,“我帮你吧,还有哪几张要搬?”
“没事,”纪北谢绝了袁梦的好意,“你的画还没挂完吧?我让钟言帮我就行,谢了。”
“那行,你小心点。”袁梦有些不放心地松开了手。
“我来,”钟言随手把锤子放在了旁边的凳子上,“还有哪几幅?”
“一共六幅,还有三幅。”纪北有些吃痛地“嘶”了一声,大概是刚才搬画时画框戳到了伤口。
钟言按着纪北的手摇了摇头,“你别动了,告诉我是哪几幅,我来吧。”
“这幅,后面那幅,还有你左手边那幅,”纪北指了指叠在窗边的油画,“就这三幅,你搬不动的话我的左手还能用。”
“你歇着点吧,”钟言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动作迅速地把三幅大画搬到了贴着纪北名字的墙边,“然后呢?”
“挂上去,”纪北从调色板下方的柜子里掏出一堆钉子,递给钟言,“先挂上面的吧,上面的弄起来费力一点。”
“行,”钟言一脚踩到面前的凳子上对着墙比划了一下,“挂这个高度?”
“对。”
挂到最底下两幅画时纪北出去上了个厕所,钟言就一个人对着墙壁敲敲打打,还在画室里打扫卫生的袁梦突然凑了过来,“学弟。”
“啊?”钟言有些不适应有女生和他保持这么近距离的交谈,猛地退后了一步。
“你怎么这么一惊一乍的,”袁梦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纪北他是不是不喜欢女生啊?”
袁梦的问题来得有些猝不及防,钟言不知所措地愣在了原地,“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他长得又帅,脾气又好,但总给人一种距离感,有时候太礼貌了,我之前本来想试探他一下的,不过他好像对我不感兴趣,所以有点好奇他是不是不喜欢女生,”袁梦压低声音快速地说着,目光时不时瞟向门边,生怕纪北突然出现。
“我也不知道,”钟言只好敷衍地摇了摇头。
袁梦抱歉地笑了笑,“那就当我没有问过吧,这个问题也比较私人,我实在是太好奇了,又没见纪北有什么关系特别好的朋友,才想问问你。”
“没、没事,”钟言尴尬地转过头,把倒数第二幅画给挂到了墙上。
纪北回到画室就看到钟言在和袁梦聊天,不由得感到一阵烦闷,“袁梦?”
“嗯?”
“你们在聊什么呢?”
“聊你的画呢,”袁梦随口扯了个谎,“我刚还在跟钟言说,你不是科班出身的还能考上我们工作室的研究生,实在是太厉害了,画风也很成熟,我这个本科考上来的都相形见绌。”
“哪有那么夸张,”纪北走上前把最后一幅画给摆平,冲钟言笑了笑,“你别听她乱说,我也就随便画画。”
“你这叫随便,那我们算什么?”刚从办公室回来的马景睿插了一句,“我一直想问你来着,我看你基础挺扎实的,也没必要专门考个美院的研究生来读啊,你本来不是有工作吗?”
“是啊,”纪北大方地承认道,“但是因为一些原因离职了,所以才想借这个机会好好静下心来系统地学习一下。”
“结果没想到到这里来之后老师也没系统地教吧,”袁梦挑了下眉毛。
“袁梦你怎么又说这些,”马景睿卷起刚拿到的通知文件往袁梦脑袋上虚敲了两下,“我警告你,你收着点啊。”
“不过在学校里还是和自己琢磨不一样啊,”纪北看着两人拌嘴不自觉地笑了起来,“至少我可以看到你们是怎么创作的。”
“你看看人家,这就叫说话的艺术,” 马景睿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袁梦发出一声叹息。
“是啊,”袁梦转头对着纪北露出一个调皮的笑,“纪北你的情商能不能借我用用。”
纪北伸手在自己的脑袋上抓了两把,把大脑“掏”了出来,往前递去,“你拿去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
钟言被晾在一边十分不是滋味,看着袁梦和纪北有来有往的说笑,他感到万分烦躁。
他早就不想管纪北到底是不是喜欢男生,又到底是不是喜欢自己。
钟言现在唯一确定的一点就是,他看到纪北和女生聊天感到很恼火。
“挂完了,”他冷不丁地站起身,把包挎在身上,死死地盯着纪北。
“谢了,”纪北察觉到了钟言的低气压,试探地问,“你想走了吗?”
钟言没有出声,只是抿了抿嘴,过了几秒神情才缓和下来,“没有。”
“挂那么多画,手都脏了吧,”纪北轻声说着,把钟言手里捏着的锤子拿走放到一边,握过对方的手腕,“带你去洗手间洗一下。”
“嗯。”钟言盯着纪北放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没有拒绝。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心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再抵触来自纪北的触碰,甚至在对方拉过他的那一瞬,原本的恼意都被冲散开来。
“你刚才……是生气了吗?”纪北走到洗手间拧开水龙头,撑着洗手池看着钟言。
“没有,”钟言的声音闷闷的,“我也不知道。”
“我不是为了找人帮我挂画才让你过来的,”纪北垂下头,将身体凑近了些,低声说道,“你还想逛逛吗?我带你去别的工作室看看画,晚上你想吃什么,我请你。”
“不用了,”钟言下意识就拒绝了纪北的赔罪,“不用请我吃饭。”
“不是在外面吃,”纪北笑了笑,“我把东西已经搬过去一部分了,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啊?”钟言猛然抬起头,“去家里吃啊?”
“嗯,”纪北直起身来,“你想喝酒吗?我也可以给你调。”
“喝酒还是算了吧,”钟言关掉水龙头甩了甩手,指向纪北的胳膊,“伤还没好全呢,你得忌口。”
“你管得比我爸还要多,”纪北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伸手勾住钟言的肩,“都结痂了,喝一点没事。”
“那行吧。”
钟言被纪北带着参观完油画系的教室后又去版画系的工作室逛了一圈,听着纪北絮絮叨叨地介绍着每个工作室不同的风格和理念,他原本有些浮躁的心情也重新平静下来,却仍觉得自己和纪北之间有了种微妙的距离感。
纪北在厨房里忙活的时候,他就这么撑着胳膊看着那修长的身影背对着他准备食材。
钟言突然觉得被从家里赶到这套房子来住好像也不赖,和纪北待在一块他总能得到他所需要的自由和平静,两个人处于同一个空间却互不打扰的状态让他感到心安。
但下午的那点烦躁还是没能彻底消失,他看着纪北就想到汪栩然之前跟他说过的猜想,又想到下午袁梦问他的那番话,还有纪北和其他同学谈笑的模样,都让他感到心烦意乱。
可能是占有欲吧。
纪北偶尔转身,就能看到钟言望着他发愣的样子。回来的一路他都在想办法解释钟言下午在画室的那点不对劲,他能看出来钟言因为被短暂地忽视而感到不爽,于是把这一切的原因都归结于有些社恐的小孩被带到陌生环境时对身边人的依赖。
对我依赖吗?纪北想到这里有些酸涩,他不敢确定钟言对他的感情,但却能清楚地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在他看见袁梦凑在钟言旁边不知道说些什么的时候,心里的不安达到了峰值。
但他不敢表明自己的想法,生怕自己被拒绝,也怕自己职业带来的危险会波及到钟言,上一次失去的是母亲,而他既然决定了要回到以前的道路上,就不想再连累到别人。
纪北盯着自己的胳膊有些失神,吃饭的时候也难得地沉默了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患得患失的,他也希望自己可以少顾虑一点,不要考虑后果,只是他已经过了那个横冲直撞的年纪。
纪北早就意识到了钟言那刀子嘴豆腐心的性格,他用着别扭的方式关心自己,表面上装出生人勿近的模样,掩盖内心的深沉。
而他却因为自己的回避,无法回应钟言对他的好。
于是压抑的冲动只能在肢体语言上得到抒发,他握着玻璃雪克杯快速来回摇动着,里面的冰块都差点因为高频的晃动而撞碎。
钟言盯着纪北的手有些出神,那双指节分明的手有力地捏着杯子,浅棕色的液体从杯口倒出,溅到纪北的手指上又被很快抹掉,他愣愣地接过杯子,依稀听见纪北说这杯叫做Liberal。
纪北不知道往杯里灌了几次酒,再次抬眸时眼里已经有些朦胧,“钟言。”
“嗯?”钟言闻声抬头看向纪北。
纪北的声音显得格外飘忽,“其实你人挺好的,为什么平时总那么刺儿呢?”
“……我习惯了,懒得改。”钟言晃了晃手里的杯子,情绪也有些低落。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觉得你需要改。”纪北低着头拿过酒瓶又给自己的杯子里灌满,借着酒劲接着往下说着,“我就喜欢你这倔脾气。”
他捏着酒杯的手顿了顿,“钟言,我很喜欢你。”
“你喝醉了吧?”钟言愕然抬头。
“没有,我说真的,你这样就很好,”纪北反而低声笑了起来,“我很羡慕你。可以那么自信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在乎别人会怎么样,我做不到你这样。”
像纪北这样温柔坚定的人也会不自信吗?钟言想不出来原因,只是怔怔地望着眼前有些喝醉了的人,“可是我觉得……”
“我并不完全是你看到的那样,钟言,”纪北卸下了力气,轻叹道,“不要把我想得太好。”
“你为什么……”
为什么突然否定自己?为什么说这些丧气的话?为什么要羡慕……钟言的疑问没能得以问出口,因为纪北突然凑上前吻住了他。
温热柔软的唇瓣只是作了片刻的停留,纪北便退了回去,有些无奈地看向他,“像这样,你还会把我当朋友吗?”
“你在说什么?”钟言还没来得及思考刚才的那个吻,当下只是很迫切地想把纪北从这个自暴自弃的状态里拉出来,猛地拽住纪北的手腕把他往身边扯,“你别喝了。”
“我没喝醉,钟言,”纪北笑了笑,直直地看向钟言,“我喜欢男生,你最好把手松开。”
“所以呢?”钟言有点恼火,“我不会因为你的性取向而转变态度,你就是你,仅此而已。”
“你是第一个跟我说这种话的人,”纪北握着钟言的手腕低头笑了笑。
钟言顿了顿,缓缓开口,“在你之前……也没有人跟我说过我这倔脾气不用改,所有人都说,钟言,你说话能不能不要那么冲?你能不能改改你的脾气?你这性格很有问题……”
“你的性格没有问题。”
“你也没有。”
“……那你呢?”纪北抬起眼看向钟言,“我说我喜欢你,那你呢?”
“纪北,”钟言被盯得有些害臊,只好偏过头避开纪北的眼神,“我不知道。”
“那我可以再吻你一次吗?”纪北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说出这一句话,抬到空中的手旋即重重地落了下来,他的声音也一起跌了下去,“……算了。”
“我不是要拒绝你,我……”钟言此时只能感受到脉搏跳动的声响,节奏有些混乱的鼓声在耳边有力地响起,他俯下身去接住往下坠的纪北,手按在对方的肩膀上,腿也不知何时撑到了纪北坐着的椅子上。
先感受到的是纪北鼻尖有些发烫的温度,钟言的呼吸停滞了一瞬,他紧张地闭上了眼睛,又缓缓地靠近,直到温热的触感在此回到自己的唇上,他不敢动。
然后他感受到那双漂亮的手抚上了自己的脸侧,纪北抵着他的唇瓣低语,“张嘴。”
钟言紧绷的神经在这个吻中逐渐舒缓下来,他不自觉地凑上去迎合,他感觉自己像是跌到了一团云上面,所有的触感都如此柔软,湿热的水汽将他包裹,纪北把他抱了一个满怀。
分开的时候他还没有缓过神来,抵着纪北的额头有些喘不过气。
钟言隔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看着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被纪北握住的手,他有些凌乱地开口,“纪北,其实我一直都是个很无所谓的人。”
“嗯。”纪北动了动手指,轻轻摩挲着钟言的手背。
“我只对自己认定的事情有所谓,还有……”钟言顿了顿,有些不自在地看着纪北。
“还有什么?”
“你。”钟言深呼出一口气,一字一句都让纪北听得清晰,“你的事情,我也有所谓。”
“……所以现在可以告诉我之前发生了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