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神说》风将眠

4、奇遇

　　这句轻浮的人话，神祇消化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被调戏了。

　　“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雷神大人忽视了人类的无理，抬手指向左雨疏脖子上的项链：“你身上这颗珠子的来历。”
　　左雨疏皱眉：“？”

　　对方虽然穿着华丽，长得又帅，还很有气质……够了，但也不是可以被人无限包容的理由啊！
　　左雨疏觉得这提问来得莫名其妙，她警惕地抬起右手摸向珠子，完全捂住。
　　她有个对谁都可以自来熟的性格，但一上来就问私人物品的人，傻子都知道要小心。

　　左雨疏冒出一个对方可能不是善茬的猜测，一颗心立马提到了嗓子眼。
　　她紧紧捂住珠子，侧着身子慢慢从男人身旁走过，无意看到他肩后黏着一片绿叶，她灵机一动，伸手指了下，好心提醒：“你背后有片叶子。”

　　就在雷神垂眸看向肩后，抬手将叶片召回手心，左雨疏一声不吭地跑了。
　　她是真的跑了。
　　萧时与移动视线追随左雨疏被狗追的背影，轻微凝眉。按照人类的速度，她应该是跑出她身体的极限了。

　　“我滴妈，都二十二世纪了强盗这种职业还有生存空间吗？上来就盯我祖传的珠子。”左雨疏一路狂奔，跑出好一段距离才敢回头看，那挺拔的身影在她眼中越拉越远，她还不忘遗憾地感慨一句：“真是白瞎那张帅脸了！”
　　一扭头，往前看去，左雨疏他妈人都傻了。
　　那人居然就站在前面等她，而她刚才跑过的距离跟消失了一样，她低头看了眼地面，又猛地抬头扫视四周，她的的确确是跑回到了远点！！！

　　“我——去！”左雨疏赶紧调头，一转身，那人挺拔的身影还是雷打不动地杵在前面。她咽了咽口水，几乎在瞬间朝前方和后方看去，不管她转头的速度多快，永远追不上那个人出现在那里的身影，她知道自己破解不了这个迷局，身后已经开始浮冷汗。
　　她面露惊恐，呼吸变得急促：“我特么这是撞灵异事件了吗………”

　　左雨疏决定认命，像见那人第一面那样，踏着层层银杏落叶朝他走去。

　　“我、我祖母传给我的，她生前说，这、这珠子至少传了好好、好几十代。”左雨疏身形哆嗦地在男人跟前站定，避开了对视。她已经尽量保持冷静了，可她飘忽的语气以及额上一层又一层的冷汗却还是出卖了她。
　　“你、你是人是鬼？刚才……”左雨疏回头一看，身后再没有显出他另一个身影，没等对方说话，她就嘴快地添了一句：“怎么、怎么做到的？”

　　“多谢告知。”男人露出和善的笑意，他点头，凌厉的面庞被切割出柔情：“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左雨疏：“……”
　　没什么，也就颠覆了我三观而已。

　　没等左雨疏继续追问，男人已经切断了她好奇的后路：“不过我的身份不方便透露，你就当刚才是一个戏法好了。”

　　左雨疏额头应景地冒出一颗豆大的汗，尼玛，还戏法……
　　这货是拿我当傻子了吗？
　　但凡我只是做个噩梦醒了，没有亲眼所见，不用你教，我也会这么欺骗自己的好吧？！

　　左雨疏咽了口唾沫，抹去一把汗，颤巍巍地说：“你、你别逼我跑、跑第三次。”
　　他平静地看着眼前战栗不止的一具躯体，连四肢都在规律地颤抖，足见她心中对他的恐惧。
　　和人类打交道经验不足的雷神大人终于意识到自己动用的法术吓到这个被他救下的人类了。
　　不过她虽然害怕，但看起来也还算镇定。

　　他心里赞赏完这个人类，正要问她身体这段时间恢复得如何，左雨疏却火速与他擦肩而过，刮起一阵风——
　　她撒开丫子，又跑了。

　　神祇撤了法术，左雨疏这最后一次的逃跑再没有撞见什么诡异的事。她疲于奔命地跑到家门口，扒着门把手推开，才敢松出这第一口气。
　　她家是个四合院，祖传的房子。据说老祖宗们世代从商，近几代没落了，就剩这么一套房子没被败光。它在左雨疏小时候经过一次中西大结合的翻新，褪去原有的样貌，幸存到了现在。

　　一进门，左雨疏突然想起何凤凝在她住院期间告知过她一些离谱事。

　　何姐说为了替她祈福，特地去当地有名的福满寺庙求一张平安符回来。结果人没出寺庙，就撞上一个大师，神神叨叨地跟何姐说，您女儿将有一场避无可避之奇遇。
　　左雨疏当时不屑，躺在病床上嚼着橘子说，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神棍这么忽悠人的？

　　何凤凝本来的想法与她如出一辙，但这大师算出了左雨疏的八字，还说她女儿近期遭遇了生死之劫。何姐开始犯嘀咕，她也就上了柱香，投了点香火钱而已，从没向人透露过任何隐私，一个与她素未谋面的人怎么可能知道这些事情？
　　大师也不问她要钱，说完就自己走了。

　　信仰唯物主义的何姐自然难以置信，她心里虽然震撼，但还是觉得可能只是碰上高级诈骗犯了，这人不知从哪儿买的私人信息，想利用人的侥幸心理，只要回头去问事儿，一定有漫天的开价等着她。
　　近几年诈骗手段层出不穷，为了钱，多超乎正常人想象的方都能给你造出来。
　　但为保万一，何姐还是把这当笑话一样透给了女儿。

　　左雨疏当时的不屑眼下都化作了刺向自己的匕首，她这会儿天翻地覆地想，她觉得自己他妈的才像个笑话。

　　“妈——！”左雨疏四处奔走，跟只快烧坏了的热锅蚂蚁一样，急匆匆地要找何凤凝。
　　“她工作还没完呢，你小心着点，别跑摔了。”左宗岳听到女儿的声音，纳闷地从厨房走出庭院，看到左雨疏慌慌张张的样子，脸色出奇地惨白，问她：“被附近的狗追了？”
　　左雨疏和她一脸懵然的爹对了一眼，终于恢复了点她还在人间的理智。

　　靠，真是被那不知道是人是鬼的混蛋吓得魂飞魄散了，她妈这个点没下班的铁律都能忘。
　　“没有。”左雨疏摆手，怕她爹担心，甚至不敢当面捂心口，只加快步伐上楼，进了自己房间。
　　合上门，她惊魂未定地拨通了唐思遇的电话，一接通，左雨疏闪电似地的声音就传到了对面：“在哪儿？有事和你说，马上！”

　　“书店。”唐思遇拎了本书随便翻看，心不在焉地回：“咋了？刚从地铁分开半个小时就想我了？”
　　“别贫，我正经的。”左雨疏压低声音，从这一刻开始觉得自己像个神经病：“我一会儿要跟你说的事，可能会颠覆你的三观。”
　　唐思遇索然无味地盖上书：“你真看得起我，三观这玩意儿本人没有。”

　　“你待那儿别走。”左雨疏放下压了她一路的单肩包，拉开门往外走：“我现在过去找你。”
　　“什么事啊不能在电话里讲？给这家伙都急得冒汗了。”唐思遇盯着被切断的电话界面，皱起了纤细的眉头。

　　十分钟后，唐思遇果真见到了浑身冒汗的左雨疏。
　　自从有幸见过那个男人，左雨疏运动下的身体没有一滴汗是热的，刚冒出来就迅速进入冷却状态。

　　“你上次不是在医院跟我掰扯那些神鬼之类的事吗？”她火急火燎地走近唐思遇，一把拉过她手，脸色从未如此严肃：“我现在信了。”
　　唐思遇左右看了看，被她突如其来的玩笑给沉默了。
　　“我跟你说，我刚才在回来的路上碰见了一个跟我搭讪的男人，但是我发现……”

　　“你等等。”唐思遇打断她，被左雨疏感染出一脸的疑惑：“那是玩笑而已，你怎么现在才当真啊？”
　　“你听我说完！”左雨疏蹬了两下脚，她都被吓疯了，这个人还打断她施法：“那个人问我祖传珠子的来历，我感觉不对就跑了，结果我怎么跑都跑不出那个地方……”
　　“喂！”左雨疏搡了一把无聊到扣指甲的唐思遇，质问道：“你有没有在听啊唐思遇！”
　　“我在听啊，你继续编。”唐思遇又低头抠了起来。

　　唐思遇的不信任当头给左雨疏泼了盆冷水，她憋在心里的那口气瞬间全散了，什么分享欲和寻求认同的想法也被唐思遇无谓的态度洗了个干干净净。
　　左雨疏失魂落魄地跌坐在一边的矮凳上，小书店的人来来往往，从她身边打闹着走过。
　　这种只有自己一个人认为鬼神存在的感受，让左雨疏感觉世界的一切都逐渐变得虚幻起来，所有真实的东西就算看了、摸了也都是一触既没的假象。

　　来的路上，她把大腿都掐红了也没让自己从梦里醒过来。
　　左雨疏亲眼所见所经历的，对她来说是真的。
　　对于没见过也没经历过的唐思遇来说，她所有的真话都不过是逗人一乐的谎言。

　　“吹完了？”唐思遇见她不闹腾了，抓过两本实体书，走向付款台：“我早让你别写什么古代志怪小说的研究了，你看你，现在走火入魔了吧？”
　　左雨疏瘫在那儿八方不动，唐思遇付完钱，她已经成了一座石化的雕像了。
　　“哎呀，走了……”唐思遇一手拿装书的袋，另一只捞起面如死灰的左雨疏。

　　回去路上，左雨疏脑中除了循环那个神鬼不辨的男人，还一直在琢磨唐思遇不信任她这件事。

　　她冷不丁地经历了一场车祸，何凤凝够担心她的了。要知道，她妈可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遇到这档子事儿后，何姐甚至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念头，跑去寺庙给她祈福了。

　　左雨疏乱糟糟地想，如果她跟何姐坦白，先不说何姐信不信这种神乎其神的事，她都只会更加草木皆兵，还可能怀疑她女儿是被车撞出后遗症了，抓她回医院复诊也说不定……
　　愁死人了。
　　为了不让身边的人担心，左雨疏决定再也不向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或许真的只是她的错觉也说不定？
　　可能就像唐思遇提的那样，她为了自己那堆经过她日夜加工却还是没什么价值的学术垃圾太过呕心沥血，因此出现了幻觉？
　　嗯。
　　没错，这也可以视为一种可能的解释。

　　一个多月一晃而过，男人和离奇的事件逐渐淡出了左雨疏的生活。
　　一切恢复原状，这件事的痕迹也在她心里慢慢抹去。

　　寒假快结束的时候，临川市进入了只穿外套也不冷的三月。左雨疏约了几个好友，带上齐全的装备，打算去附近山上露营，顺便搞一个烧烤派对。

　　左雨疏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再见到那个吓得她一个月没睡好的混蛋居然是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