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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十六章 最后一块拼图 ...

  •   叙月组织总部,那间位于地底最深处的、被称为“鸦巢”的情报分析中心,空气仿佛凝固了。

      惨白的灯光从头顶倾泻而下,照亮了长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摊开的巨大城市地图、以及无数张模糊不清或角度刁钻的黑白照片。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灰尘、浓咖啡以及一种近乎实质的、紧绷的焦虑感。

      叙月站在长桌的首位,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她穿着简单的黑色高领衫和长裤,银白的长发随意束在脑后,露出光洁却毫无血色的额头。

      连续数日不眠不休的追查,在她眼下留下了浓重的青黑阴影,但那双灰色的眼眸却亮得吓人,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混合着悲痛与狂怒的火焰,仿佛要将眼前的一切证据都烧穿。

      暮也坐在她右手边,面前摆放着几台正在低鸣的、布满旋钮和指示灯的笨重仪器。她苍白的指尖在键盘和旋钮间飞速移动,调整着参数,屏幕上滚过一行行令人眼花缭乱的密文和波形图。

      她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冰冷,像覆盖着永冻层的湖面,只有偶尔微微蹙起的眉心和抿紧的薄唇,泄露着她正在进行的运算之复杂与艰难。

      公羊坐在叙月左侧,面前摊开着的是组织内部的人员档案、物资流动记录、以及所有近期与外部接触的可疑报告。

      他眉头紧锁,银灰色的眼眸仔细扫过每一行字,试图从内部找到可能存在的、哪怕最细微的漏洞。他的任务是确保堡垒内部的安全,尤其是在“鲸鲨”陨落、人心浮动的当下。

      气氛沉重得能压垮人的神经。西亚的死,像一块巨大的、浸透了鲜血的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沉默中,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仪器运行的嗡鸣、以及彼此压抑的呼吸声。

      “还是不够。”叙月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干涩,像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器。她拿起一张模糊的照片,上面是一个戴着礼帽、身影模糊的男子在街角与一个看不清面目的人交谈,背景是BXX控制下的一家高级俱乐部。

      “这些外围的监控,小角色的动向……只能证明BXX在持续活动,像讨厌的苍蝇一样围着我们打转。但核心……库伊家族的核心,伊森和莉娜……他们像藏在铁壳里的乌龟,纹丝不动。”

      她猛地将照片摔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我们需要一把能撬开他们硬壳的起子!西亚用命换来的名字……‘狄谙·库伊’……不能只是一个名字!”

      暮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银灰色的眼眸看向叙月,平静无波地陈述:“现有的外部情报网络,对库伊家族的渗透等级太低。直接获取核心信息的可能性,低于百分之三。强行渗透,损失率预计超过九成,且打草惊蛇的风险极高。”

      公羊叹了口气,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内部排查……暂时没有发现新的可疑点。千絮无韵的线索指向梦蛇,但梦蛇行踪诡秘,本身就是一层坚硬的保护壳。我们像是在迷雾里挥拳,敌人却可能就在我们眼皮底下冷笑。”

      一种无力感,伴随着巨大的悲伤,再次席卷而来。叙月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她步西亚的后尘。她需要的是西亚那样的悍勇,更是暮也那样的冷静,公羊那样的缜密。

      就在这时,情报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一名低级成员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放着清水和简单的食物。跟在成员身后进来的,是一个瘦削的、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黑影——江涉阳。

      公羊示意他将托盘放在角落的矮几上。江涉阳默默地照做了,动作轻盈利落,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

      他依旧穿着那身不合体的旧衣服,黑发柔软地贴在额前,遮住了部分眉眼,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和没什么血色的薄唇。

      他放好东西后,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安静地退到墙角的阴影里,像一个无声的幽灵,黑色的眼睛静静地观察着房间里的一切,尤其是那铺满长桌的、象征着外部危险世界的文件和照片。

      公羊看了他一眼,没有驱赶。这个少年身上有种奇特的镇定,以及一种对信息近乎贪婪的吸收力。

      让他接触这些,或许是一种残酷的“教育”,但也可能是……一种观察。公羊需要判断,这块捡回来的“石头”,究竟是顽石,还是璞玉。

      叙月甚至没有注意到江涉阳的到来,她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僵局中。

      她烦躁地站起身,走到墙边那张巨大的伦敦地图前,上面用不同颜色的图钉和细线标记着各方势力的范围、已知的据点、以及近期的冲突点。BXX的标记,像一块不断扩散的、令人厌恶的瘀青。

      “如果我们无法从外部攻破……”叙月喃喃自语,灰色的瞳孔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最终定格在标记着库伊家族宅邸的那个点上,眼神锐利如刀,“……也许该换个思路。西亚拼死传回的名字,‘狄谙·库伊’……这不仅仅是我的名字,更是一个……钥匙。一个能撬动库伊家族内部关系的钥匙。”

      她猛地转身,看向暮也:“暮也,重新梳理所有与‘狄谙’这个名字相关的碎片!不是作为外部威胁,而是作为……库伊家族的‘内部成员’来审视!家族档案、社交记录、任何可能留下痕迹的地方!尤其是……二十五年前,我出现……或者说,‘狄谙’消失的那段时间前后,库伊家族内部发生了什么?有没有异常的资金流动、人员变动、或者……‘清理’记录?”

      暮也银灰色的眼眸中极快地闪过一丝微光,仿佛冰冷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石子。她立刻明白了叙月的意思。将调查视角从“外部敌人”切换到“内部问题”,是一个大胆而危险的假设,但如果成立,可能会打开一个全新的突破口。

      “明白。”暮也简短地回答,双手再次在仪器上飞舞起来,调取数据的优先级和筛选条件被瞬间重置。

      公羊也若有所思:“内部清理……如果是最高级别的丑闻,必然会动用最隐秘的渠道和资源。这些资源的调动,即便再隐蔽,也可能会在庞大的家族运作体系中留下极其细微的、不自然的‘断点’或‘冗余’。”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成了数据与逻辑的疯狂角力。暮也调取了所有能接触到的、与库伊家族相关的金融记录碎片,他们通过卧底或收买的低级职员获取的零星信息、社交界陈年档案、甚至是一些小报的八卦传闻。

      公羊则开始重新审视组织早年与BXX外围势力发生摩擦时截获的一些杂乱无章的通信片段,试图从中寻找与“家族内部事务”相关的暗语或异常模式。

      叙月则像一尊雕塑般站在地图前,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将暮也和公羊不断报出的、看似毫无关联的碎片信息,在她脑海中疯狂地拼接、比对、推演。

      “二十五年前,库伊家族名下,位于瑞士的一家空壳公司有一笔来源不明、数额巨大的资金注入,几乎在同一时间,家族在伦敦的几处偏远房产被秘密出售……”暮也的声音冰冷而精准。

      “同年,库伊家族的一位长期合作的、负责处理‘特殊事务’的老律师意外‘病故’,其家族获得了一笔丰厚的抚恤金,但很快就举家迁往海外,杳无音信。”公羊补充道,手指敲击着一份泛黄的剪报。

      “大约在二十四年前,莉娜·库伊曾以‘休养’为名,前往瑞士一家以保密性著称的私人疗养院住了将近一年,期间几乎与外界断绝联系。而根据零散的信息拼凑,伊森·库伊在那段时间频繁往返于伦敦与瑞士之间,情绪似乎异常焦躁。”暮也调出了陈年的旅行记录碎片。

      “就在莉娜·库伊从瑞士返回后不久,库伊家族对内部安保系统进行了一次代价高昂的、近乎偏执的全面升级,尤其是宅邸的育婴区域,防守严密到令人费解的程度。”公羊指着另一份报告。

      一个个碎片,像散落在黑暗中的冰冷珠子,被叙月用思维的丝线艰难地串联起来。每一颗珠子,都带着陈年的血腥味和阴谋的寒意。

      突然,暮也的操作停顿了一下,她面前的仪器发出一种不同于之前的、细微的尖锐鸣音。她快速调整了几个旋钮,屏幕上出现了一组极其模糊、似乎经过多次加密和损毁的古老电文碎片,经过仪器艰难的还原,只能辨认出几个断续的词语:

      “……项目‘净化’……完成……后续处理……确保无痕……‘替代品’计划……启动……”

      “替代品”…… 这个词像一道惨白的闪电,劈开了叙月脑海中的迷雾!她猛地想起连野漪曾经隐晦提及的——BXX核心层对所谓“血统纯净”的偏执追求!

      几乎在同一时刻,公羊也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震惊:“我核对了一下时间点……莉娜·库伊从瑞士返回、家族安保升级后大概半年左右,库伊家族高调宣布了女儿狄娅·库伊的诞生。但在此之前大约九个月,几乎没有任何关于莉娜怀孕的公开记录或可靠传闻!这……这不合理!”

      “净化”……“后续处理”……“替代品”……狄娅的“不合时宜”的诞生……

      以及……她叙月,这个被遗弃在修道院外的、无名无姓的孤儿……这个被称为“狄谙·库伊”的……遗弃的孩子。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强行摁进了一个狰狞的、令人窒息的模具里!

      叙月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地图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呼吸骤然停止,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那双灰色的眼眸剧烈地颤抖着,瞳孔缩成了两个针尖,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足以将灵魂都撕裂的惊骇与……巨大的荒谬感!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命运的弃儿,是被世界恶意抛弃的残渣。她建立组织,是为了掌控命运,向这个不公的世界复仇。

      可她从未想过……真相竟然可以……如此残酷!

      她,叙月,或者说,狄谙·库伊……根本不是什么无名的弃婴!

      她很可能……本来就是库伊家族的子嗣!是伊森和莉娜的亲生女儿!

      而她被遗弃的原因……不是因为贫穷,不是因为意外……而是因为某种她无法理解的、被她的亲生父母定义为“污染”的缺陷或威胁!所以需要被“净化”!被“处理”掉!像清理一件不合格的废品!

      而狄娅……那个被宠溺的、完美的“兔叉姬”……那个她刚刚在情报照片上看到的、有着和她惊人相似面容的女孩……竟然是她被抛弃后,父母为了“替代”她而精心制造出来的……“作品”?!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脊椎尾椎骨猛地窜起,瞬间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胃里翻江倒海,她几乎要呕吐出来!不是因为恶心,而是因为一种极致的、颠覆一切的……背叛感和虚无感!

      她毕生追寻的根源,她所有痛苦和挣扎的起点……竟然源于她的亲生父母,为了维护那该死的“纯净”和体面,而对她进行的、一场冷酷到极点的……清除和替换?!

      “呃……!”一声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终于冲破了叙月紧咬的牙关。她猛地伸手撑住桌面,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死白色,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公羊和暮也都震惊地看着她。他们从没见过叙月露出如此……崩溃的神情。那不仅仅是悲伤或愤怒,那是一种信仰崩塌、整个世界被彻底碾碎后的、极致的茫然与创伤。

      “老板?”公羊担忧地站起身。

      暮也也停下了所有操作,银灰色的眼眸紧紧盯着叙月,冰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名为“担忧”的裂痕。

      就连一直安静得像不存在的江涉阳,也从墙角阴影中微微抬起了头,黑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解读的情绪,仿佛感知到了那种席卷一切的、毁灭性的痛苦。

      叙月没有回答。她只是死死地撑着桌子,低着头,银白的发丝垂落,遮住了她的脸。没有人能看到她此刻的表情,只能从她剧烈颤抖的肩膀和压抑的、破碎的呼吸声中,感受到那场在她内心席卷而过的、足以摧毁一切的风暴。

      真相的轮廓,就在这一片混乱与痛苦中,以一种最残忍、最讽刺的方式,狰狞地浮现出来。她不是命运的对抗者,她本身就是一场被精心策划的、冷酷命运的……悲惨残渣。

      拼图,终于拼上了。但每一片,都沾满了来自源头的、肮脏的血污和冰冷的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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